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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中国古代风俗小说选-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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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儿见不是丈夫,羞得两颊通红,忙忙把窗儿拽转,跑在后楼,靠着床沿上 
坐地,兀自心头突突的跳一个不住。谁知陈大郎的一片精魂,早被妇人眼光 
儿摄上去了。回到下处,心心念念的放他不下,肚里想道:“家中妻子,虽 
是有些颜色,怎比得妇人一半?欲待通个情款,争奈无门可入。若得谋他一 
宿,就消花这些本钱,也不枉为人在世。”叹了几口气,忽然想起大市街东 
巷,有个卖珠子的薛婆,曾与他做过交易。这婆子能言快语,况且日逐串街 
走巷,那一家不认得?须是与他商议,定有道理。 
     这一夜番来覆去,勉强过了。次日起个清早,只推有事,讨些凉水梳洗, 
取了一百两银子、两大锭金子,急急的跑进城来。这叫做: 
         欲求生受用,须下死工夫。 
     陈大郎进城,一径来到大市街东巷,去敲那薛婆的门。薛婆蓬着头,正 
在天井里拣珠子,听得敲门,一头收过珠包,一头问道:“是谁?”才听说 
出“徽州陈”三字,慌忙开门请进,道:“老身未曾梳洗,不敢为礼了。大 
官人起得好早!有何贵干?”陈大郎道:“特特而来,若迟时,怕不相遇。” 
薛婆道:“可是作成老身出脱些珍珠首饰么?”陈大郎道:“珠子也要买, 
还有大买卖作成你。”薛婆道:“老身除了这一行货,其余都不熟惯。”陈 
大郎道:“这里可说得话么?”薛婆便把大门关上,请他到小阁儿坐着,问 
道:“大官人有何分付?”大郎见四下无人,便向衣袖里摸出银子,解开布 
包,摊在卓上,道:“这一百两白银,干娘收过了,方才敢说。”婆子不知 
高低,那里肯受。大郎道:“莫非嫌少?”慌忙又取出黄灿灿的两锭金子, 
也放在卓上,道:“这十两金子,一并奉纳。若干娘再不收时,便是故意推 
调了。今日是我来寻你,非是你来求我。只为这桩大买卖,不是老娘成不得, 
所以特地相求。便说做不成时,这金银你只管受用,终不然我又来取讨,日 
后再没相会的时节了,我陈商不是恁般小样的人!”看官,你说从来做牙婆 
的那个不贪钱钞?见了这般黄白之物,如何不动火?薛婆当时满脸堆下笑 
来,便道:“大官人休得错怪,老身一生不曾要别人一厘一毫不明不白的钱 
财。今日既承大官人分付,老身权且留下;若是不能效劳,依旧奉纳。”说 
罢,将金锭放银包内,一齐包起,叫声:“老身大胆了。”拿向卧房中藏过, 
忙踅出来,道:“大官人,老身且不敢称谢,你且说甚么买卖,用着老身之 
处?”大郎道:“急切要寻一件救命之宝,是处都无;只大市街上一家人家 
方有,特央干娘去借借。”婆子笑将起来,道:“又是作怪!老身在这条巷 
住过二十多年,不曾闻大市街有甚救命之宝。大官人你说,有宝的还是谁 
家?”大郎道:“敝乡里江三朝奉典铺对门高楼子内是何人之宅?”婆子想 
了一回,道:“这是本地蒋兴哥家里。他男子出外做客,一年多了,止有女 
眷在家。”大郎道:“我这救命之宝,正要问他女眷借借。”便把椅儿掇近 
了婆子身边,向他诉出心腹,如此如此。婆子听罢,连忙摇首道:“此事大 
难!蒋兴哥新娶这房娘子,不上四年,夫妻两个如鱼似水,寸步不离。如今 
没奈何出去了,这小娘子足不下楼,甚是贞节。因兴哥作人有些古怪,容易 
嗔嫌,老身辈从不曾上他的阶头。连这小娘子面长面短,老身还不认得,如 
何应承此事?方才所赐,是老身薄福,受用不成了。”陈大郎听说,慌忙双 
膝跪下。婆子去扯他时,被他两手拿住衣袖,紧紧按定在椅上,动掸不得。 
口里说:“我陈商这条性命,都在干娘身上。你是必思量个妙计,作成我入 
马,救我残生。事成之日,再有白金百两相酬。若是推阻,即今便是个死。” 
慌得婆子没理会处,连声应道:“是,是,莫要折杀老身,大官人请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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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有话讲。”陈大郎方才起身,拱手道:“有何妙策,作速见教。”薛婆道: 
 “此事须从容图之,只要成就,莫论岁月。若是限时限日,老身决难奉命。” 
陈大郎道:“若果然成就,便迟几日何妨?只是计将安出?”薛婆道:“明 
白不可太早,不可太迟,早饭后,相约在汪三朝典铺中相会。大官人可多带 
银两,只说与老身做买卖,其间自有道理。若是老身这两只脚跨进得蒋家门 
时,便是大官人的造化。大官人便可急回下处,莫在他门首盘桓,被人识破, 
误了大事。讨得三分机会,老身自来回覆。”陈大郎道:“谨依尊命。”唱 
了个肥喏,欣然开门而去。正是: 
          未曾灭项兴刘,先见筑坛拜将。 
     当日无话。到次日,陈大郎穿了一身齐整衣服,取上三四百两银子,放 
在个大皮匣内,唤小郎背着,跟随到大市街汪家典铺来。瞧见对门楼窗紧闭, 
料是妇人不在,便与管典的拱子手,讨个木凳儿坐门前,向东而望。不多时, 
只见薛婆抱着一个篾丝箱儿来了。陈大郎唤住,问道:“箱内何物?”薛婆 
道:“珠宝首饰,大官人可用么?”大郎道:“我正要买。”薛婆进了典铺, 
与管典的相见了,叫声咶噪,便把箱儿打开。内中有十来包珠子,又有几个 
小匣儿,都盛着新样簇花点翠的首饰,奇巧动人,光灿夺目。陈大郎拣几吊 
极粗极白的珠子,和那些簪珥之类,做一堆儿放着,道:“这些我都要了。” 
婆子便把眼儿瞅着,说道:“大官人要用时尽用,只怕不肯出这样大价钱。” 
陈大郎已自会意,开了皮匣,把这些银两白华华的,摊做一台,高声的叫道: 
 “有这些银子,难道买你的货不起!”此时邻舍闲汉已自走过七八个人,在 
铺前站着看了。婆子道:“老身取笑,岂敢小觑大官人。这银两须要仔细, 
请收过了,只要还得价钱公道便好。”两下一边的讨价多,一边的还钱少, 
差得天高地远。那讨价的一口不移。这里陈大郎拿着东西,又不放手,又不 
增添,故意走出屋檐,件件的翻覆认看,言真道假、弹斤估两的在日光中烜 
耀。惹得一市人都来观看,不住声的有人喝采。婆子乱嚷道:“买便买,不 
买便罢,只管担阁人则甚:”陈大郎道:“怎么不买?”两个又论了一番价。 
正是: 
          只因酬价争钱口,惊动如花似玉人。 
     王三巧儿听得对门喧嚷,不觉移步前楼,推窗偷看。只见珠光闪烁,宝 
色辉煌,甚是可爱。又见婆子与客人争价不定,便分付丫鬟去唤那婆子,借 
他东西看看。晴云领命,走过街去,把薛婆衣袂一扯,道:“我家娘请你。” 
婆子故意回道:“是谁家?”晴云道:“对门蒋家。”婆子把珍珠之类,劈 
手夺将过来,忙忙的包了,道:“老身没有许多空闲,与你歪缠!”陈大郎 
道:“再添些卖了罢。”婆子道:“不卖不卖,象你这样价钱,老身卖去多 
时了。”一头说,一头放入箱儿里,依先关锁了,抱着便走。晴云道:“我 
替你老人家拿罢。”婆子道:“不消。”头也不回,径到对门去了。陈大郎 
心中暗喜,也收拾银两,别了管典的,自回下处。正是: 
          眼望捷旌旗,耳听好消息。 
     晴云引薛婆上楼,与三巧儿相见了。婆子看那妇人,心下想道:“真天 
人也!怪不得陈大郎心迷。若我做男子,也要浑了。”当下说道:“老身久 
闻大娘贤慧,但恨无缘拜识。”三巧儿问道:“你老人家尊姓?”婆子道: 
 “老身姓薛,只在这里东巷住,与大娘也是个邻里。”三巧儿道:“你方才 
这些东西,如何不卖?”婆子笑道:“若不卖时,老身又拿出来怎的?只笑 
那下路客人,空自一表人才,不识货物。”说罢便去开了箱儿,取出几件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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珥,递与那妇人看,叫道:“大娘,你道这样首饰,便工钱也费多少!他们 
还得忒不象样,教老身在主人家面前,如何告得许多消乏?”又把几串珠子 
提将起来,道:“这般头号的货,他们还做梦哩。”三巧儿问了他讨价还价, 
便道:“真个亏你些儿。”婆子道:“还是大家宝眷,见多识广,比男子汉 
眼力,到胜十倍。”三巧儿唤丫鬟看茶,婆子道:“不扰茶了。老身有件要 
紧的事,欲往西街走走,遇着这个客人,缠了多时,正是: ‘买卖不成,担 
误工程。’这箱儿连锁放在这里,权烦大娘收拾。老身暂去,少停就来。” 
说罢,便走。三巧儿叫晴云送他下楼,出门向西去了。 
     三巧儿心上爱了这几件东西,专等婆子到来酬价,一连五日不至。到第 
六日午后,忽然下一场大雨。雨声未绝,砰砰的敲门声响。三巧儿唤丫鬟开 
看,只见薛婆衣衫半湿,提个破伞进来,口儿道:“晴干不肯走,直待雨淋 
头。”把伞儿放在楼梯边,走上楼来万福道:“大娘,前晚失信了。”三巧 
儿慌忙答礼道:“这几日在那里去了?”婆子道:“小女托赖新添了个外孙, 
老身去看看,留住了几日,今早方回。半路上下起雨来,在一个相识人家借 
得把伞,又是破的,却不是晦气!”三巧儿道:“你老人家几个儿女?”婆 
子道:“只一个儿子,完婚过了。女儿到有四个,这是我第四个了,嫁与徽 
州朱八朝奉做偏房,就在这北门外开盐店的。”三巧儿道:“你老人家女儿 
多,不把来当事了。本乡本土少什么一夫一妇的,怎舍得与异乡人做小?” 
婆子道:“大娘不知,到是异乡人有情怀。虽则偏房,他大娘子只在家里, 
小女自在店中,呼奴使婢,一般受用。老身每遍去时,他当个尊长看待,更 
不怠慢。如今养了个儿子,愈加好了。”三巧儿道:“也是你老人家造化, 
嫁得着。”说罢,恰好晴云讨茶上来,两个吃了。婆子道:“今日雨天没事, 
老身大胆,敢求娘的首饰一看,看些巧样儿在肚里也好。”三巧儿道:“也 
只是平常生活,你老人家莫笑话。”就取一把钥匙,开了箱笼,陆续搬出许 
多钗、钿、缨络之类。薛婆看了,夸美不尽,道:“大娘有恁般珍珠异,把 
老身这几件东西,看不在眼了。”三巧儿道:“好说,我正要与你老人家请 
个实价。”婆子道:“娘子是识货的,何消老身费嘴?”三巧儿把东西检过, 
取出薛婆的篾丝箱儿来,放在卓上,将钥匙递与婆子道:“你老人家开了, 
检看个明白。”婆子道:“大娘忒精细了。”当下开了箱儿,把东西逐件搬 
出。三巧儿品评价钱,都不甚远。婆子道并不争论,欢欢喜喜的道:“恁地, 
便不枉了人。老身就少赚几贯钱,也是快活的。”三巧儿道:“只是一件, 
目下凑不起价钱,只好现奉一半。等待我家官人回来,一并清楚。他也只在 
这几日回了。”婆子道:“便迟几日,也不妨事。只是价钱上相让多了,银 
水要足纹的。”三巧儿道:“这也小事”。便把心爱的几件首饰及珠子收起。 
唤晴云取杯见成酒来,与老人家坐坐。婆子道:“造次如何好搅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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