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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黄孝阳中短篇小说上-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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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还是公元一九四四年,日本鬼子在中国把刺刀擦得雪亮的时候。贞子爱上了风物。风物是日本第七十二师团第四步兵联队松下浩小队翻译官风仁的儿子。风仁是中国人,是汉奸。
  当时,松下浩小队驻扎在关东某小镇。小镇里有不少大大方方,摘下门坎就可以进出大马车的四合院,青砖小瓦、硬山到顶,正脊、戗檐、腿子墙等部位装饰砖雕或石雕。镇里有茶楼、当铺、酒肆、烟馆,整日热热闹闹,人流川流不息。那年四月初八,佛祖释迦牟尼的诞辰,镇里办庙会,机关、学校放假,四乡八镇聚来人,卖饮食小吃的、卖鞋帽布匹的、抽签算卦的、卖丸散膏丹的、打把式卖艺的、卖日用杂货的、唱大鼓拉洋片的……还有早早赶来搭台连演几天酬神大戏的戏班子。贞子在庙会上与佣人走散,被几个来自镇边旁边茅屋泥墙、柴扉草垛村落的几个孩子围住。孩子们呼啸着奔跑,向贞子投掷石块。风物赶走了这些孩子,并被石头砸得头破血流。贞子帮风物包扎伤口。就这样,贞子遇见了爱情。两颗十七八岁的心脏开始为彼此跳动。风物能把树叶含入嘴里,吹很动听的曲子,还会念唐诗,念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贞子眼里有了光。他们相爱了,在树林里,在房间里,在密密星光里。
  贞子的父亲,松下浩队长无法忍受女儿与一个中国人相爱,砍死了贞子的佣人,决定用火烧死这两位年轻人。风仁把风物绑到松下浩面前。死刑即将进行,但八路军的一场突袭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因为贞子的母亲山口百合的掩护,风物与贞子得以从火堆中逃脱。风物为了解救贞子,被松下浩砍断左手。风仁也丧命于松下浩军刀之下。
  八路军撤退后,暴怒的松下浩把山口百合抛入随军慰安妇营。
  风物与贞子在白山黑水里跌跌撞撞。风物病了。为了买治病的药,贞子换上中国女人的服饰,在另外一个镇上的妓院里,出售身体。贞子是日本人的秘密被人发现。贞子被愤怒的百姓剥去衣服绑在驴车上。风物遇上同学高原。高原是二龙山的土匪。风物带领高原去攻打镇子,救下贞子。他们在高原的庇护下于山寨里度过了一段安静的日子。贞子生下孩子。几个月后,欲投向八路军的高原被国民党军统特务所刺杀。欲投国民党的山寨二当家想割下贞子与风物的头。风物与贞子深夜逃走,捧住孩子逃到几无人迹的清河边,并在河边盖起一间茅屋。风物做起渔夫。河边渐渐有了一些人家,都是逃难的。幸好河里的鱼多,幸好河边的野菜足够丰盛,贞子隐瞒下自己是日本人的事实,与邻居和睦相处。
  公元一九四六年,日军溃散,贞子在河边遇见当年的女友佐藤泉。贞子救下泉与泉的孩子,也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于是,在河滩上,一场猎杀开始了,先是村人轮流糟蹋贞子与泉,然后风物用鱼叉逐一杀死这些他喊叔叔弟弟的人。
  风物带着贞子与泉与两个孩子再次逃难。贞子被溃散的日军掳走。为救下泉的孩子,风物与贞的孩子被日军杀死,风物也被暴徒们打掉睾丸。风物与泉在血泊中挣扎着互相搀扶。血色的太阳消失在山岗上。风物与泉结为夫妻,带着泉的孩子,在时间中煎熬。
  公元一九四九年,改朝换代。当年的二当家已做上共产党的干部。二当家认出风物,也认出了改名为吕泉的佐藤泉。为了活命,吕泉忍辱偷生,被性格暴戾的二当家折磨得死去活来。吕泉怀上了二当家的孽种。吕泉想打掉这个杂种。风物阻止了她。孩子没有罪。三反五反,文革狂飙骤起,一家四口人在风雨中飘摇。也是为了孩子,泉死了。风物独自抚养着两个不应该来到世间的苦命孩子。男孩叫风忆贞,女孩叫风忆泉。
  公元一九八八年,贞子回到中国,通过外事部门的努力,终于找到风物。风物欲与贞子结为夫妻,遭到风忆贞与风忆泉的强烈反对,说这么老的人还要结婚,简直开国际玩笑,这让他们没脸出去做人。风物坐下来,给孩子们讲了过去发生的事情。风忆贞与风忆泉知道风物并非他们的亲生父亲后,对俩位老人愈发冷淡。
  十年后,风物积劳成疾终于病死,临终前留下遗嘱,把房产赠于贞子。贞子虽然从日本来了,但是穷人。在日本的那些年,贞子一直未嫁。贞子住在风物留下的房间里,嗅着风物留下的气息,贞子以为自己要在这间八十个平方米大的平房里度过自己最后的人生。
  公元二零零四年,平房拆迁。贞子拒绝开发商提出的任何条件。开发商与风忆贞、风忆泉签下拆迁合约,补偿他们两套二室一厅的房子。贞子失去了房子,失去了她的梦,她的风物。贞子住进地下室开始上访,每天清晨四点出门,走几个钟头,去区委、街道、法院、政府,后来就去信访局排队,脖子上挂着一块牌子,牌子上请人写了几个墨汁淋漓的大字——他们夺走了我的房子。贞子的身体很好,没拄拐杖。那几个字是我写的。贞子,现在应该叫贞婆婆,在地下室里不与人交谈,回来,就关上房门,一声不吭。我曾在她关上房门的一刹那,看见贞婆婆房间墙壁上有一张英气勃勃的男人画像,那应该是风物。风物在墙壁上,微笑地看着他心爱的女人,目光穿透了今生今世。
  
  墙壁究竟意味着什么?姐姐啊,请原谅我这样笨拙的干巴巴的叙述。我只想陈述事实,我并不喜欢兜售眼泪。事实上,简单比复杂更具有直抵人心的力量。
  姐姐啊,你在哪?
  我在银光闪闪的世界里,我想问你,问这个在生活中我永远不会提出的问题。姐姐,你看见了吗?我在墙壁里。我走不出去。一堵墙,接着又是一堵墙,没有长,没有宽,没有高,也没有间隙,只有白,耀眼的白,好像雪,但不是雪,雪没有它硬,没有它冷漠。雪会消失在手里。墙会消失在哪里?
  姐姐,我感到了疼,我很痛,我想发声呼号,喉咙里全是碎屑。
  那杯饮入肚腹里的液体在胃里慢慢膨胀,生出种种细小变化,不断迸出一团团牛毛大小尖锐的针,在我透明的身体里,如同烧灼的黑色的火光。光线沿着我的内脏以一种受了伤的弧度弯曲,弯曲成墙。
  “当我不能看见自己时,你要看着我,这样我才能在你的眼睛里看到我自己。”
  姐姐啊,曾经有一个女孩对我这样说,她就与你一样可爱,不过,她会对我说,“我要你要我”,会说很复杂的舌前音。
  她说,我喜欢艾略特的那个空心人,仿佛是我们的写照——仅仅是标本,头脑中填满了稻草。她说,我们的学校就是教我们拿起匕首。我们用匕首让丰腴的女体枯萎让鲜艳的玫瑰凋谢让鸣叫的夜莺嘶哑。她说,活着就是耻辱。激情毁灭我们。人不如狗,狗想得到的是一根肉骨头,人想得到所有。她说,你不要绝望。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光线吗?有光线就不要绝望。她说,哲学是人对上帝的解释,而人类是上帝对自己的解释。不过,思想是人创造出来的,是乏味的面目可憎喋喋不休的存在。她说,或许大多数人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彰显少数人的价值。人,只是一群群互相伤害的生物,就如同河面上相互碰撞的一块块坚硬冰凉的冰。他们,没有意义。她说,我要和你把所有的姿势都做了。以后你和别人做的时候,就会想起我。
  她的容颜逐渐消失在空气中。为了她纯洁勇敢的理想。姐姐,我不想提及她的名字,那会让我流泪。
  当夜色落下 遮盖的翅膀
  天穹下的每扇窗户都有 罪
人 被判了死刑
等待着利刃割破喉咙
时间寒光闪闪 那一刹那
他们开始疯狂地喊叫 脚
  无力地拍打 墙壁
  
  姐姐,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四面封闭,空空四壁。我在墙壁里。我看不见你的样子,听不到你的声音。姐姐啊,你是不是这个世界里的幻影?
  为了寻找你,我在北京呆了五年,而在五年前,我已经走遍了海角天涯。而今我开始倾听内心,倾听那不存在的声音。我要忘了你,像那抱着女人过河的和尚,忘掉声色,忘掉耳目,忘掉那城管驱逐如同麻雀在冬季觅食的人,忘掉躺倒在地铁口身体溃烂的人,忘掉用烈性炸药把自己炸碎的人,忘掉贫民忘掉乞丐忘掉荡妇忘掉妓女忘掉赌徒忘掉囚犯,也忘掉官吏绅士警察军官职员商人,忘掉所有。但我忘不掉:
  一等人,掌实权,批条画圈就来钱;二等人,是官倒,倒了批文倒指标;三等人,有后台,弄点名堂就发财;四等人,大盖帽,吃了原告吃被告;五等人,交警队,马路旁边吃社会;六等人,管车船,马达一吃就要钱;七等人,当导游,年年月月吃回扣;八等人,干个体,宰了老张宰老李;九等人,当电霸,不给好处就抽闸;十等人,手术刀,拉开肚皮要红包;十一等人,管收税,不塞票子你倒霉;十二等人,是教师,一年四季欠工资;十三等人,老大哥,工厂关门没吃喝;十四等人,作田佬,交了粮食收白条;十五等人,是盲流,不知何处是尽头。
  墙壁,由土或砖石或其他物质筑砌的刚性实体,具有一定的厚度与高度,是人的一种特殊创造,是以物理空间的分隔为最初目的,具有对不同人群的物质和精神生活分隔界限的作用,同时它也具有防范和抵御单元空间免受侵扰的保护作用。简单说:它是对不同内容的生活进行划分与聚合的手段,使你我互相区别。
  是这样吗?我的姐姐,你我互相区别。
  
  我流下泪。我在墙壁里,墙壁通向天空。它出现在天空里,笑容可掬,像修炼多年得道了的妖,鼠须翘起,一边凝望我,一边以一种奇怪的口吻慢慢说道,划分是次要的,保护是主要的。墙产生和形成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出于它的对外防御性。很久、很久以前,是防凶猛的飞禽走兽;后来,有了文字记载,就开始防人了。
  它说的话,我能听懂。《黄帝内经》曰,“帝既杀蚩尤,因之筑城。”
  墙无处不在,不仅遍布大地,也遍布人心。或者说,我们的内心是一个充斥着墙体的迷宫。我们被幽闭或者说自我幽闭在其中。迷宫层层叠叠,没有尽头,没有出路,没有虚,没有实,只有让人厌倦的重复,重复昨天说过的话,重复前天做过的梦,重复一切。迷宫告诉我们:我们眼中所见鼻中所嗅耳中所闻无一不是虚幻,俄狄浦斯刺瞎双眼并不像传统解读上所说是无法直面罪恶和悲惨,而是为了回到内心,仰观神圣。
  我明白。我问,为什么要与我说这话?为何要出现在我面前?
  因为你看到了曲线。而大多数人只看到了直线——迟早要让他们头破血流付出一生的直线。它嘿嘿发笑,继续说道,迷宫是神留下来的密码。惟有进入它,才能堪破它,才能沐浴神的光与伟大。在这个理性时代,在这个消费时代,在这个白痴时代,没有几人能找到迷宫。人们膜拜欲望,嘲笑永恒,以世俗的名世俗的利为神。这是对神的亵渎。你的世界,将成为神遗弃之地。
  你是神?我问。
  我是先知。它的脸庞浮现出一种庄严。但这种璀璨的庄严搁在它的容颜上(准确说是鼠颜),是这样格格不入。我笑出声。我不得不用更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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