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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中国古代志怪小说选-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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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载南中异卉而归,于都中设花肆,十日尽售,复归艺菊。问之去年买花者, 
留其根,次年尽变而劣,乃复购于陶。陶由此日富:一年增舍,二年起厦屋。 
兴作从心,更不谋诸主人。渐而旧日花畦,尽为廊舍。更于墙外买田一区, 
筑墉四周,悉种菊。至秋,载花去,春尽不归。而马妻病卒。意属黄英,微 
使人风示之。黄英微笑,意似允许,惟专候陶归而已。年余,陶竟不至。黄 
英课仆种菊,一如陶。得金益合商贾,村外治膏田二十顷,甲第益壮。忽有 
客自东粤来,寄陶函信,发之,则嘱姊归马。考其寄书之日,即妻死之日; 
回忆园中之饮,适四十三月也,大奇之。以书示英,请问致聘何所。英辞不 
受采,又以故居陋,欲使就南第居,若赘焉。马不可,择日行亲迎礼。黄英 
既适马,于壁间开扉通南第,日过课其仆。马耻以妻富,恒嘱黄英作南北籍, 
以防淆乱。而家所需,黄英辄取诸南第。不半岁,家中触类皆陶家物。马立 
遣人一一赍还之,戒勿复取。未浃旬,又杂之。凡数更,马不胜烦。黄英笑 
曰:“陈仲子毋乃劳乎?”马惭,不复稽,一切听诸黄英。鸩工庀料,土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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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作,马不能禁。经数月,楼舍连亘,两第竟合为一,不分疆界矣。然遵马 
教,闭门不复业菊,而享用过于世家。马不自安,曰:“仆三十年清德,为 
卿所累。今视息人间,徒依裙带而食,真无一毫丈夫气矣。人皆视富,我但 
祝穷耳!”黄英曰:“妾非贪鄙;但不少致丰盈,遂令千载下人,谓渊明贫 
贱骨,百世不能发迹,故聊为我家彭泽解嘲耳。然贫者愿富,为难;富者求 
贫,固亦甚易。床头金任君挥去之,妾不靳也。”马曰:“捐他人之金,抑 
亦良丑。”黄英曰:“君不愿富,妾亦不能贫也。无已,析君居:清者自清, 
浊者自浊,何害。”乃于园中筑茅茨,择美婢往侍马。马安之。然过数日, 
苦念黄英。招之,不肯至;不得已,反就之。隔宿辄至,以为常。黄英笑曰: 
 “东食西宿,廉者当不如是。”马亦自笑,无以对,遂复合居如初。 
     会马以事客金陵,适逢菊秋。早过花肆,见肆中盆列甚繁,款朵佳胜, 
心动,疑类陶制。少间,主人出,果陶也。喜极,具道契阔,遂止宿焉。马 
邀之归。陶曰:“金陵,吾故土,将婚于是。积有薄资,烦寄吾姊。我岁杪 
当暂去。”马不听,请之益苦。且曰:“家幸充盈,但可坐享,无须复贾。” 
坐肆中,使仆代论价,廉其值,数日尽售。逼促囊装,赁舟遂北。入门,则 
姊已陈舍,床榻桫褥皆设,若预知弟也归者。 
     陶自归,解装课役,大修亭园,惟日与马共棋酒,更不复结一客。为之 
择婚,辞不愿。姊遣两婢侍其寝处,居三四年,生一女。陶饮素豪,从不见 
其沉醉。有友人曾生,量亦无对。适过马,马使与陶相较饮。二人纵饮甚欢, 
相得恨晚,自辰以讫四漏,计各尽百壶。曾烂醉如泥,沉睡座间。陶起归寝, 
出门践菊畦,玉山倾倒,委衣于侧,即地化为菊,高如人;花十余朵,皆大 
于拳。马骇绝,告黄英。英急往,拔置地上,曰:“胡醉甚此!”覆以衣, 
邀马俱去,戒勿视。既明日而往,则陶卧畦边。马乃悟姊弟皆菊精也,益爱 
敬之。而陶自露迹,饮益放,恒目折简招曾,因与莫逆。值花朝,曾来造访, 
以两仆舁药浸白酒一坛,约与共尽。坛将竭,二人犹未甚醉。马潜以一瓻续 
入之,二人又尽之。曾醉已惫,诸仆负之以去。陶卧地,又化为菊。马见惯 
不惊,如法拔之,守其旁以观其变。久之,叶益憔悴。大惧,始告黄英。英 
闻骇曰:“杀吾弟矣!”奔视之,根株已枯。痛绝,掐其梗,埋盆中,携入 
闺中,日灌溉之。马悔恨欲绝,甚怨曾。越数日,闻曾已醉死矣。 
     盆中花渐萌,九月既开,短干粉朵,嗅之有酒香,名之:“醉陶”,浇 
以酒则茂。后女长成,嫁于世家。黄英终老,亦无他异。 
     异史氏曰:“清山白云人,遂以醉死,世尽借之,而未必不自以为快也。 
植此种于庭中,如见良友,如对丽人,——不可不物色之也。” 

                                                      (《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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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翠 

     王太常,越人。总角时,昼卧榻上。忽阴晦,巨霆暴作。一物大于猫, 
来伏身下,展转不离。移时晴霁,物即径去。视之,非猫,始怖,隔房呼兄。 
兄闻喜曰:“弟必大贵,此狐来避雷霆劫也。”后果少年登进士,以县令入 
为侍御。生一子,名元丰,绝痴,十六岁不能知牝牡,因而乡党无与为婚。 
王忧之。适有妇人率少女登门,自请为妇。视其女,嫣然展笑,真仙品也。 
喜问姓名。自言:“虞氏。女小翠,年二八矣。”与仪聘金。曰:“是从我 
糠覈不得饱,一旦置身广厦,役婢仆,餍膏梁,彼意适,我愿慰矣。岂卖菜 
也,而索值乎!”夫人大悦,优厚之。妇即命女拜王及夫人,嘱曰:“此尔 
翁姑,奉侍宜谨。我大忙,且去,三数日当复来。”王命仆马送之。妇言: 
 “里巷不远,无烦多事。”遂出门去。小翠殊不悲恋,便即奁中翻取花样。 
夫人亦爱乐之。数日,妇不至,以居里问女,女亦憨然不能言其道路。遂治 
别院,使夫妇成礼,诸戚闻拾得贫家儿作新妇,共笑姗之;见女皆惊,群议 
始息。 
     女又甚慧,能窥翁姑喜怒。王公夫妇,宠惜过于常情,然惕惕焉惟恐其 
憎子痴;而女殊欢笑,不为嫌。第善谑,刺布作园,踏蹴为笑。着小皮靴, 
蹴去数十步,绐公子奔拾之;公子及婢恒流汗相属。一日,王偶过,圆轰然 
来,直中尔目。女与婢俱敛迹去,公子犹踊跃奔逐之。王怒,投之以石,始 
伏而啼。王以状告夫人;夫人往责女,女惟俯首微笑,以手劥病<韧耍
跳如故,以脂粉涂公子作花面如鬼。夫人见之,怒甚,呼女诟骂。女倚几弄 
带,不惧,亦不言。夫人无奈之,因杖其子。元丰大号,女始色变,屈膝乞 
宥。夫人怒顿解,释杖去。女笑拉公子入室,代扑衣上尘,拭眼泪,摩挲杖 
痕,饵以枣栗。公子乃收涕以欣。女阖庭户,复装公子作霸王,作沙漠人; 
己乃艳服,束细腰,扮虞美人,婆婆作帐下舞,或髻插雉尾,拨琵琶,铮铮 
缕缕然,喧笑一室,日以为常。王公以子痴,不忍过责妇;即微闻焉,亦若 
置之。 
     同巷有王给谏者,相隔十余户,然素不相能;时值三年大计吏,忌公握 
河南道篆,思中伤之。公知其谋,忧虑无所为计。一夕,早寝,女冠带,饰 
冢宰状,剪素丝作浓髭,又以青衣饰两婢为虞候,窃跨厩马而出,戏云:“将 
谒王先生。”驰至给谏之门,即又以鞭挞从人,大言曰:“我谒侍御王,宁 
谒给谏王耶!”回辔而归。比至家门,门者误以为真,奔白王公。公急起承 
迎,方知为子归之戏。怒甚,谓夫人曰:“人方蹈我之瑕,反以闺阁之丑登 
门而告之,余祸不远矣!”夫人怒,奔女室,诟让之。女惟憨笑,并不一置 
词。挞之,不忍;出之,则无家:人妻懊怨,终夜不寝。时冢宰某公赫甚, 
其仪采服从,与女伪装无少殊别,王给谏亦误为真。屡侦公门,中夜而客未 
出,疑冢宰与公有阴谋。次日早朝,见而问曰:“昨夜相公至君家耶?”公 
疑其相讥,惭颜唯唯,不甚响答。给谏愈疑,谋遂寝,由此益交欢公。公探 
知其情,窃喜,而阴嘱夫人,劝夫改行;女笑应之。 
     逾岁,首相免,适有以私函致公者,误投给谏。给谏大喜,先托善公者 
往假万金,公拒之。给谏自诣公所。公觅巾袍,并不可得;给谏伺候久,怒 
公慢,愤将行。忽见公子兖衣旒冕,有女子自门内推之以出。大骇;已笑而 
抚之,脱其服冕,■之而去。公急出,则客去已远。闻其故,惊颜如土,大 
哭曰:“此祸水也!指日赤吾族矣!”与夫人操杖往。女已知之,阖扉任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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诟厉。公怒,斧其门。女在内含笑而告之曰:“翁无烦怒!有新妇在,刀锯 
斧钺,妇自受之,必不令贻害双亲。翁若此,是欲杀妇以灭口耶?”公乃止。 
给谏归,果抗疏揭王不轨,衮冕作据。上惊验之,其旒冕乃粱秸心所制,袍 
则败布黄袱也。上怒其诬。又召元丰至,见其憨状可掬,笑曰:“此可以作 
天子耶?”乃下之法司。给谏又讼公家有妖人,法司严诘臧获,并言无他, 
惟颠妇痴儿,日事戏笑;邻里亦无异词。案乃定,以给谏充云南军。王由是 
奇女。又以母久不至,意其非人。使夫人探诘之,女但笑不言。再复穷问, 
则掩口曰:“儿玉皇女,母不知耶?” 
     无何,公擢京卿。五十余,每患无孙。女居三年,夜夜与公子异寝,似 
未尝有所私。夫人舁榻去,嘱公子与妇同寝。过数日,公子告母曰:“借榻 
去,悍不还!小翠夜夜以足股加腹上,喘气不得;又惯掐人股里。”婢妪无 
不粲然。夫人呵后令去。一日,女浴于室,公子见之,欲与偕;女笑止之, 
谕使姑待。既出,乃更泻热汤于瓮,解其袍裤,与婢扶入之。公子觉蒸闷, 
大呼欲出。女不听,以衾蒙之。少时,无声,启视,已绝。女坦笑不惊,曳 
置床上,拭体干洁,加复被焉。夫人闻之,哭而入,骂曰:“狂婢何杀吾儿!” 
女冁然曰:“如此痴儿,不如勿有。”夫人益恚,以首触女;婢辈争曳劝之。 
方纷噪间,一婢告曰:“公子呻矣!”夫人辍涕抚之,则气息休休,而大汗 
浸淫,沾浃裀褥。食顷,汗已,忽开目四顾,遍视家人,似不相识,曰:“我 
今回忆往昔,都如梦寐,何也?”夫人以其言不痴,大异之。携参其父,屡 
试之,果不痴。大喜,如获异宝。至晚,还榻故处,更设衾枕以觇之。公子 
入室,尽遣婢去。早窥之,则榻虚设。自此痴颠皆不复作,而琴瑟静好,如 
形影焉。 
     年余,公为给谏之党奏劾免官,小有诖误。旧有广西中丞所赠玉瓶,价 
累千金,将出以贿当路。女爱而把玩之,失手堕碎,惭而自投。公夫妇方以 
免官不快,闻之,怒,交口呵骂。女忿而出,谓公子曰:“我在汝家,所保 
全者不止一瓶,何遂不少存面目?实与君言:我非人也。以母遭雷霆之劫, 
深受尔翁庇翼;又以我两人有五年夙分,故以我来报曩恩、了夙愿耳。身受 
唾骂,擢发不足以数,所以不即行者,五年之爱未盈,今何可以暂止乎!” 
盛气而出,追之已杳。公爽然自失,而悔无及矣。 
     公子入室,睹其剩粉遗钗,恸哭欲死;寝食不甘,日就赢悴。公大忧, 
急为胶续以解之,而公子不乐,惟求良工画小翠象,日夜浇祷其下,几二年, 
偶以故自他里归,明月已皎,村外有公家亭园,骑马经墙外过,闻笑语声, 
停辔,使厩卒捉鞚,登鞍以望,则二女郎游戏其中。云月昏蒙,不甚可辨。 
但闻一翠衣者曰:“婢子当逐出门!”一红衣者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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