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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中国古代志怪小说选-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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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颗,纵倾家破产,亦势难猝办。日则书空,夜则感梦,忽忽经旬,伏床不 
起。延医诊视,皆曰:“杂证可医,相思疾未可药也。”瘦骨支床,恹恹待 
毙。 
     鲛人入而问疾,生曰:“琅琊王伯舆,终当为情死。但汝海角相依,迄 
今半载,设一旦予先朝露,汝安适归?”鲛人闻其言,抚床大哭,泪流满地。 
俯视之,晶光跳掷,粒粒盘中如意珠也。生蹶然而起,曰:“愈矣!”鲛人 
讶其故,生曰:“予所以病且殆者,为少汝一副急泪珠耳。”遂备陈颠末, 
鲛人喜。拾而数之,未满其额。转叹曰:“主人亦寒乞相,得宝骤作喜色, 
何不少缓须臾,为君尽情一哭也。”生曰:“再试可乎?”鲛人曰:“我辈 
笑啼,由中而发,不似世途上机械者流,动以假面向人。无已,明日携樽酒, 
登望海楼,为主人筹之。”生如其言,侵晨,挈鲛人登楼望海,见烟波汩没, 
浮天无岸。鲛人引杯取醉,作旋波宫鱼龙曼衍之舞,南眺朱岸,北顾天墟, 
之罘碣石,尽在沧波明灭中。喟然曰:“满目苍凉,故家何在?”奋袖激昂, 
慨然作思归之想,抚膺一恸,泪珠迸落。生取玉盘盛之,曰“可矣。”鲛人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放声一号,泪尽乃止。生大喜,邀之同归。鲛人忽东 
指笑曰:“赤城霞起矣!蜃楼十二座,近跨鼍梁。琼华三姑子今夕下嫁珊瑚 
岛钓鳌仙史,仆限已满,请从此逝!”耸身一跃,赴海而没。生怅然独反。 
越日,出明珠,登堂纳聘。老妇笑曰:“君真痴于情者,我不过以此相试, 
岂真卖闺中女,腼颜求活计哉?”却其珠,以女归生。后诞一子,名梦鲛, 
志不忘作合之缘也。 
     铎曰:“借穷途之哭,为寒士之媒,鲛人之术奇矣。吾更奇乎阿母始索 
其聘,继却其珠,使绝代娇姿,闺房吐气;否则,量石家一斛珠,虽高抬声 
价,亦何异卖菜求益者乎?” 

                                                           (《谐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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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姬 

     内姑丈陈公永斋,己丑大魁天下,给假南至。归田水铺,旁有小村落, 
绿树阴浓,野棠花妥,顾而乐之。逐步屧独行,忘路远近。村尽处,见竹篱 
半架,左有双黑扉,一女郎倚扉斜立,捉风中絮,搓掌上,嗤嗤憨笑。陈睨 
之,魂飞色夺,因兜搭与语。女郎不怒亦不答。但呼阿母来。亡何,一驼背 
媪出,问女何为。女曰:“不知何处来一莽汉,烦絮煞人!”陈意窘,诡以 
乞浆告。媪曰:“斗室难容客坐,小慧取一盏凉水来!”女噭声而进。陈曰: 
 “令爱年几何矣?”媪曰:“但记其生年属虎,不知今当几何岁矣。”问婿 
家为谁。媪曰:“老身残废,止此一女,留伴膝下,不欲遣事他人。”陈曰: 
 “女生有家,膝下非常策也。”适女取凉水至,闻余语,大声谓媪曰:“是 
客不怀好意,毋多谈!”媪笑曰:“可听则听,是诚在我,婢子何必琐琐。” 
陈乃夸状元以歆动之。媪俯思良久曰:“状元是何物?”曰:“读书成进士, 
名魁金榜,入词垣掌制诰,以文章华国,为天下第一人,是名状元。”媪曰: 
 “不知第一人,几年一出?”曰:“三年。”女从旁微哂曰:“吾谓状元是 
千古第一人。原来只三年一个!此等角色也向人喋喋不休,大是怪中!”媪 
叱曰:“小妖婢嚣薄咀,动辄翘人短处!女曰:“干依甚事,痴儿自取病耳。” 
一笑意去。陈惘然失之,继而谓媪曰:“如不弃嫌,敬留薄聘。”脱囊中双 
南金予之。媪手摩再四,曰:“嗅之不馨,握之则冰,是何物哉?”陈曰: 
 “此名黄金。汝辈得之,寒可作衣,饥可作食,真世宝也。”媪曰:“吾家 
有桑百株,有田半顷,颇不忧冻馁。是物恐此间无用处,还留状元郎作用度。” 
掷之地曰:“可惜风魔儿,全无一点大雅相,徒以财势恐吓人耳!”言毕, 
阖扉而进。陈痴立半晌,嗟叹而返。 
     铎曰:“黄口金多,乌纱势横,古今多少男子,缘此摧磨傲骨。不谓闺 
阁中有此诙谐人也。石榴裙底,当叩首三千下矣。” 

                                                           (《谐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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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九 

     京都花户子谭九,奉父母命探亲于烟郊。策卫出门,日已向夕。道遇一 
媪,衣悬鹑,而跨白颠马,鞍辔华美,左右相追随。问小郎何往,谭以所之 
告。媪曰:“此去烟郊尚数十里,路多积潦,颇不易行,小郎不闻乎?风度 
蒲牢,都城漏下矣。荒野寂寥,保无有暴客相值?茅舍在迩,盍留一宿?翌 
日早行,得从容也。”谭正恇怯,闻言深荷其谊,媪策马先导,循僻径约二 
里许,隐隐见林际灯光,媪以鞭指示曰:“至矣。”纵辔即之,则矮屋两椽, 
土垣及肩,媪弃骑启扃,延客入室。室中空无所有,唯篝灯悬壁。一少妇卧 
炕头哺儿,媪呼曰:“有客来!媳妇可速起!”妇徐起掠鬓,儿呱呱啼,媪 
探袖出胡饼一枚,付之,啼始止。谭视妇,年可二十,泪睫惨黛,殊少欢容。 
媪曰:“汝起烧茶,老身送马便回。”言讫,出户牵马去。 
     妇折罚б鹩诘疲藕觳级贪溃滩伎悖恫级掏啵细叩灼坪煨浴
敝甚,露一肘一腓,并两踵焉。谭年少口讷,不能致诘,但阴怜之。俄而, 
媪还曰:“为还代步,致郎寂坐。渠宅上闻有客至,亦欲延款,老身辞以太 
晚,嘱为致意。”谭唯唯。媪曰:“奔驰半日,想客亦苦饥矣。媳妇备饭来! 
老身且出喂驴。”谭曰:“相扰何安!刍豆之费,临行当厚偿。”媪摇手曰: 
 “莫漫作客套语,所值几何哉!”既而,饲驴已,妇陈列酒淆,瓦器绝粗, 
折稊为箸,以盆代壶,而淆皆鱼肉,但冷不中啖。媪移灯劝谭饮,谭辞不能 
酹,乃进饭,饭又冰冷,勉进一盛。 
     妇敛具去,相与坐话。妇就灯为儿捉虱。谭曰:“听姥言,似非京师人, 
娘子则又旗妆,敢问邦族?”媪曰:“诚如郎说,身本凤阳侯氏,因岁荒流 
离入京,为人缝纫补缀,谋衣食,再醮此间村民郝四,近三十年,今成翁矣。 
生一女一子,女已适人,子为圬者,居城中,翁以衰耄佣于野肆中,为人提 
壶涤器。小郎明日当过其处,见鸡皮白髭,耳后有瘤如卵大者,即是也。媳 
妇余氏,实宅上婢子,其主人为巴参领,久退闲,幼主袭职矣,适借马处也。” 
谭曰:“视姥家亦甚清苦,何苦盛设待客?”媪笑曰:“仓卒客值,茅舍主 
人岂能咄嗟办此淆饍,亦缘中元节,例分得宅上馂余,方愧亵渎,敢云盛设?” 
谭坐久颇倦,又不便偃息,乃出具就灯吸烟。妇频唆,有欲烟之色。媪察知 
其意,亟拊掌曰:“媳妇垂涎吃烟矣,小郎肯见赐否?”谭以烟囊付之。媪 
日:“近以窘迫,不有此物已半年矣,那得有烟具。”谭乃并具奉之。妇吸 
之甚适,眉颦顿舒。媪视之,点首曰:“老身在世六十余年,不识此味,诚 
不解嗜痂者,何故好之如此?”谭曰:“亦事不解,第不会则已,学会辄一 
刻不能离,宁可食无饭,不可吸无烟也。”媪大笑。谭曰:“娘子嗜此,予 
迟日当市具与烟来,作野人芹敬。”媪颔之。谭出溲,见银河西耽,斜月在 
林,约略四更。媪扬声于室曰:“客不时欠伸,当使寝息。”谭应曰:“尚 
可稍坐。”媪曰:“勿太勉强,明日尚有路行,更有所恳,望留意。”谭问 
何事,媪惘然曰:“明日过肆,苟见我家老翁,烦为致声,促其急送数缗钱 
来,但言家中吃着都尽矣。”谭曰:“无不尽心。”媪又赧然曰:“以贫故, 
并无被■,一夜屈郎甚矣。”谭曰:“假一席地,得一夕安,已承厚贶,敢 
过望耶?”因各就枕谭疲极,着枕便熟睡。既而梦回,觉草虫鸣于耳畔,萤 
火耀于目前,矍然惊起,则身卧松柏间,秋露湿衣,清寒砭骨,系驴树根上, 
龁草不休,茅舍乌有,媪与妇并失所在。但见古冢颓然,半倾于蒿莱枳棘之 
中而已。不禁毛发森竖,急捉驴乘之,得得而驱。行三五里,天已向曙,稍 

… Page 42…

稍心定。抵烟郊事毕,复遵故道,小憩旗亭,有涤器老人,酷肖侯媪所述。 
询之,果郝四也,愈异之。引至僻处,告以前处所遇。郝泫然曰:“据郎所 
见,真先妻与亡媳并夭孙也。先妻下世二年,亡媳去岁以难产母子一夜皆死, 
讵意尚聚首地下哉?”谭亦恻然,又问:“巴参领为何如人?”郝曰:“某 
旗某佐领之父也,死已十余年矣,直北乔木处,即其墓道。亡媳,其家婢也。 
老朽夫妇,故其守墓人,往岁零雨,屋舍倾圮,佐领无力缮葺,老朽无容身 
处,故佣工于此,聊以自活。前日中元节,佐领展墓,犹焚船马数事。第不 
知亡妻借马,何事何之耳。”谭感叹久之,乃解囊赠以青蚨,五百,俾具冥 
资,勿致魂馁。郝泣谢。谭归后,不欲食言于鬼,亟备纸烟具二枚,烟一封, 
重至其墓,祝而焚之。更访巴参领墓,果在直北数十武外,松柏森郁,有新 
碑可扪云。 

                                                      (《夜谈随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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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衣国 

     陇蜀故多鹦鹉,土人恒罗之以为玩具。成都人蒋十三,畜一佳者,驯养 
数年矣。一日,有鸜鹆来止于树杪,呼鹦鹉为“能言公”,隔笼与之语。询 
之曰:“君不游翠衣国几年矣?”答曰:“丙年离乡,丁年罹罗,今居樊中, 
岁又三稔,通其首尾计之,已五易春秋矣。”鸜鹆又曰:“颇亦思归否?” 
答曰:“胡不思归?君不知我,我非生而羽者也。犹忆昔年为商贩于湖湘间, 
贾尝三倍,且颇善言语,恒为人解纷,人无有难之者。某岁春仲,与同伴航 
海,将谋重利。行至一岛,碧嶂插天,蔚蓝无际,偶拉客伙数人,登眺其上, 
愈入则其境愈佳,涉历既深,顿忘归路。岛中无一人,惟有公辈飞鸣上下, 
不知几千万亿,予等病不能兴,又无戈获之具,可仿罗雀之风,遂饿死于岩 
下。他人我不能知,予则渺渺然游行至一国,见宫殿巍峨,城郭富丽,其人 
无贵贱,皆衣翡翠裘,予询之,人曰: ‘此海中第七岛,翠衣国也。’予因 
谒见其王,欲图归计。王年可五旬,亦衣翠服,能识义理,通阴阳。其国中, 
上大夫必能诗,中大夫皆能曲,下大夫亦能言,以捷给为才,从无有不鸣者。 
遂馆予为客卿,后以贵主下降。主貌娇好,亦娴歌咏,与予伉俪甚欢。明年, 
为予制此阴之,遂能举。飞时,与主翱翔于茂树,倡随无间。不意为近侍所 
诱,将欲归视故乡。行至山中,下而取食,为人所获,羁絏于兹不能返,每 
思主爱,如割寸心。君今去,能为我致一口音,则幸矣。”鸜鹆曰:“愿为 
驿使,虽远无辞。”鹦鹉乃低吟一绝曰: 
          双飞何日向晴皋,每为卿卿惜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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