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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中国古代言情小说选-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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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着短,全没些破败。就是醉梦中被你说得醒,就是聪明的被你说得呆。好个烈性的姑 
娘,也被你说得他心地改! 
     再说王美娘自听了刘四妈一席话儿。思之有理。以后有客求见,欣然相 
接。复帐之后,宾客如市,捱三顶五,不得空闲。声价愈重,每一晚白银十 
两,兀自你争我夺。王九妈趁了若干钱钞,欢喜无限。美娘也留心要拣个知 
心着意的,急切难得。正是: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话分两头。再说临安城清波门里,有个开油店的朱十老,三年前过继一 
个小厮,也是汴京逃难来的,姓秦,名重。母亲早丧,父亲秦良,十三岁上 
将他卖了,自己在上天竺去做香火。朱十老因年老无嗣,又新死了妈妈,把 
秦重做亲子看成,改名朱重,在店中学做卖油生意。初时父子坐店甚好,后 
因十老得了腰痛的病,十眠九坐,劳碌不得。另招个伙计,叫做邢权,在店 
相帮。 
     光阴似箭,不觉四年有余。朱重长成一十七岁,生得一表人才。虽然已 
冠,尚未娶妻。那朱十老家有个使女,叫做兰花,年已二十之外,有心看上 
了朱小官人,几遍的倒钩子去勾搭他。谁知朱重是老实人;又且兰花龌龊丑 
陋,朱重也看不上眼。以此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那兰花见勾搭朱小官不上,别寻主顾,就去勾搭那伙计邢权。邢权是望 
四之人,没有老婆,一拍就上。两个暗地偷情,不止一次。反怪朱小官人碍 
眼,思量寻事,赶他出门。邢权与兰花两个里应外合,使心设计。兰花便在 
朱十老面前假意撇清,说:“小官人几番调戏,好不老实。”朱十老平日与 
兰花也有一手,未免有拈酸之意。邢权又将店中卖下的银子藏过,在朱十老 
面前说道:“朱小官在外赌博不长进,柜中银子,几次短少,都是他偷去了。” 
初次朱十老还不信;接边几次,朱十老年老糊涂,没有主意,就唤朱重过来, 
责骂了一场。 
     朱重是个聪明的孩子,已知邢权与兰花的计较,欲待分辩,惹起是非不 
小。万一老者不听,枉做恶人。心生一计,对朱十老说道:“店中生意淡薄, 
不消得二人。如今让邢主管坐店,孩儿情愿挑担子出去卖油。卖得多少,每 
日纳还。可不是两重生意?” 
     朱十老心下也有许可之意。又被邢权说道:“他不是要挑担出去,几年 
上偷银子做私房,身边积赞有余了,又怪你不与他定亲,心中怨怅,不愿在 
此相帮,要讨个出场,自去娶老婆,做人家哩。”朱十老叹口气道:“我把 
他做亲子看成。他却如此歹意,皇天不祐!——罢,罢,不是自身骨血,到 
底粘连不上,由他去罢!”遂将三两银子把与朱重,打发出门。寒夏衣服和 
被窝,都叫他拿去。这也是朱十老好处。朱重料他不肯收留,拜了四拜,大 
哭而别。正是: 
                      孝已杀身因谤语,申生丧命为谗言。 
                      亲生儿子犹如此,何怪螟蛉受枉冤? 
     原来秦良上天竺做香火,不曾对儿子说知。朱重出了朱十老之门,在众 
安桥下,赁下一间小小房儿,放下被窝等件,买了锁儿锁了门,便往长街短 
巷,访求父亲。连走几日,全没消息,没奈何,只得放下。在朱十老家四年, 
赤心忠良,并无一毫私蓄。只有临行时打发这三两银子,不够本钱,做什么 
生意好?左思右量,只有油行买卖是熟悉。这些油坊,多曾与他识熟。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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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个卖油担子,是个稳足的道路。当下置办了油担家伙,剩下的银两,都交 
付与油坊取油。 
     那油坊里认得朱小官是个老实好人。况且小小年纪,当初坐店,今朝挑 
担上街,都因邢伙计挑拨他出来,心中甚是不平,有心扶持他,只拣窨清的 
上好净油与他,签子上又明让他些。朱重得了这些便宜,自己转卖与人,也 
放些宽,所以他的油比别人分外容易出脱。每日所赚的利息,又且俭吃俭用, 
积下东西来,置办些日用家业,及身上衣服之类,并无妄费。心中只有一件 
事未了,牵挂着父亲,思量“向来叫做朱重,谁知我是姓秦,倘或父亲来寻 
访之时,也没有个因由。”遂复姓为秦。 
     说话的,假如上一等人,有前程的,要复本姓,或具札子奏过朝廷,或 
关白礼部、太学国学等衙门,将册籍改正,众所共知。一个卖油的复姓之时, 
谁人晓得?他有个道理。把盛油的桶儿,一面大大写个“秦”字,一面写“汴 
梁”二字,将油桶做个标识,使人一览而知。以此临安市上,晓得他本姓, 
都呼他为秦卖油。 
     时值二月天气,不寒不暖,秦重闻知昭庆寺僧人要起个九昼夜功德,用 
油必多,遂挑了油担,来寺中卖油。那些和尚们也闻知秦卖油之名,他的油 
比别人又好又贱,单单作成他。所以一连这九日,秦重只在昭庆寺走动。正 
是: 
                          刻薄不赚钱,忠厚不折本。 
     这一日是第九日了,秦重在寺出脱了油,挑了空担出寺。其日天气晴明, 
游人如蚁。秦重绕湖而行,遥望十景塘,桃红柳绿,湖内画船箫管,往来游 
玩,观之不足,玩之有余。走了一回,身子困倦,转到昭庆寺右边,到个宽 
处,将担儿放下,坐在一块石上歇脚。近侧有个人家,面湖而住,金漆篱门, 
里面朱栏内一丛细竹,未知堂室何如,先见门庭清整。只见里面三四个戴巾 
的从内而出,一个女娘后面相送。到了门首,两个把手一拱说声“请了”, 
那女娘竟进去了。 
     秦重定睛觑之,此女容颜娇丽,体态轻盈,目所未睹,准准的呆了半晌, 
身子都酥麻了。他原是个老实小官,不知有烟花行径,心中疑惑,正不知是 
什么人家。方在凝思之际,只见门内又走出个中年的妈妈,同着一个垂髫的 
丫鬟,倚门闲看。那妈妈一瞧着油担,便道:“阿呀,方才要去买油,正好 
有油担子在这里,何不与他买些?”那丫鬟取了油瓶出来,走到油担子边, 
叫声“卖油的”。秦重方才知觉,回言道:“没有油了。妈妈要用油时,明 
日送来。” 
     那丫鬟也识得几个字,看见油桶上写个秦字,就对妈妈道:“那卖油的 
姓秦。”妈妈也听得人闲说,有个秦卖油,做生意甚是忠厚。遂分付秦重道: 
 “我家每日要油用,你肯挑来时,与你做个主顾。”秦重道:“承妈妈作成, 
不敢有误。”那妈妈与丫鬟进去了。 
     秦重心中想道:“这妈妈不知是那女娘的什么人?我每日到他家卖油, 
莫说赚他利息,图个饱看那女娘一回,也是前生福分。” 
     正欲挑担起身,只见两个轿夫抬着一顶青绢缦的轿子,后边跟着两个小 
厮,飞也似跑来。到了其家门首,歇下轿子,那小厮走进里面去了。秦重道: 
 “却又作怪!看他接甚么人?” 
     少顷之间,只见两个丫鬟,一个捧着猩红的毡包,一个拿着湘妃竹攒花 
的拜匣,都交付与轿夫,放在轿座之下。那两个小厮手中,一个抱着琴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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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捧着几个手卷,腕上挂碧玉箫一枝,跟着起初的女娘出来。女娘子上轿, 
轿夫抬起,望旧路而去。丫鬟,小厮,俱随轿步行。秦重又得细觑一番,心 
中愈加疑惑。挑了油担子,洋洋而去。 
     不过几步,只见临湖有个酒馆。秦重每常不吃酒,今日见了这女娘,心 
下又欢喜,又气闷,将担子放下,走进酒馆,拣个小座头坐了。酒保问道: 
 “客人,还是请客,还是独酌?”秦重道:“有上好的酒拿来独饮三杯。时 
新果子一两碟,不用荤菜。” 
     酒保斟酒时,秦重问道:“那边金漆篱门内是什么人家?”酒保道:“这 
是齐衙内的花园,如今王九妈住下。”秦重道:“方才看见有个小娘子上娇, 
是什么人?”酒保道:“这是有名的粉头,叫做王美娘。人都称为花魁娘子。 
他原是汴京人,流落在此。吹弹歌舞,琴棋书画,件件皆精。来往的都是大 
头儿。要十两放光,才宿一夜哩。可知小可的也近他不得。当初住在涌金门 
外,因楼房狭窄,齐舍人与他相厚,半载之前,把这花园借与他住。” 
     秦重听得说是汴京人,触了个乡里之念,心中更有一倍光景。吃了几杯, 
还了酒钱,挑了担子,一路走,一路的肚子打稿道:“世间有这样美貌的女 
子,落于娼家,岂不可惜!”又自家暗笑道:“若不落于娼家,我卖油的怎 
生得见!”又想一回,越发痴起来了,道:“人生一世,草生一秋。若得这 
等美人搂抱了一夜,死也甘心!”又想一回道:“呸!我终日挑这油担子, 
不过日进分文,怎么想这等非分之事?正是癞蛤蟆在阴沟里想着天鹅肉吃, 
如何到口!”又想一回道:“他相交的都是公子王孙,我买油的纵有了银子, 
料他也不肯接我。”又想一回道:“我闻得做老鸨的专在钱钞,就是个乞儿, 
有了银子,他也就肯接了,何况我做生意的,清清白白之人?若有了银子, 
怕他不接!——只是那里来这几两银子?”一路上胡思乱想,自言自语。 
     你道天地间有这等痴人!一个做小经纪的,本钱只有三两,却要把十两 
银子去嫖那名妓,可不是个春梦?自古道:“有志者,事竟成。”被他千思 
万想,想出一个计策来。他道:“从明日为始,逐日将本钱扣出,余下的积 
趱上去。一日积得一分,一年也有三两六钱之数,只消三年,这事便成了; 
若一日积得二分,只消得年半;若再多得些,一年也差不多了。”想来想去, 
不觉走到家里,开锁进门。只因一路上想着许多闲事,因来看了自家的床铺, 
惨然无欢,连夜饭也不要吃便上了床。这一夜翻来复去,牵挂着美人,那里 
睡得着: 
                        只因月貌花容,引起心猿意马。 
     捱到天明,爬起来就装了油担,煮早饭吃了,锁了门,挑着担子,一径 
走到王九妈家去。进了门,却不敢直入,舒着头往里面张望。王九妈恰才起 
床,还蓬着头,正分付保儿买饭菜。秦重认得声间,叫声:“王妈妈”。九 
妈往外一张,只见秦卖油,笑道:“好忠厚人!果然不失信。”便叫他挑担 
进来,称了一瓶,约有五斤多重,公道还钱。秦重并不争论。王九妈甚是欢 
喜,道:“这瓶油只勾我家两日用,但隔一日,你便送来,我不往别处去买 
了。” 
     秦重应诺,挑担而出。只恨不曾遇见花魁娘子。“且喜扳下主顾,少不 
得一次不见二次见,二次不见三次见。只是一件:特为王九妈一家挑这许多 
路来,不是做生意的勾当。这昭庆寺是顺路,今日寺中虽然不做功德,难道 
寻常不用油的?我且挑担去问他,若扳得各房砂做个主顾,只消走钱塘门这 
一路,那一担油,尽勾出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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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重挑担到寺内问时,原来各房和尚也正想着秦卖油。来得正好,多少 
不等,各各买他的油。秦重与各房约定,也是间一日便送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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