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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蝴蝶梦-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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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样的消息,塞尔海军上校?”
    他从衣袋掏出一块白色的大手帕,攥了攥鼻子,然后才说:“呃,德温特夫人,向您奉告,我同样觉得很为难,我实在不愿给您和您丈夫带来苦恼和悲痛。您知道,咱们克里斯城的人都热爱德温特先生。这个家族始终不吝于造福公众。我们无法让往事就此埋没,这对他对您都是很痛苦的,不过鉴于目前的情况,又实在不得不重提往事。”他顿了片刻,把手帕塞回衣袋,接着,尽管屋子里只有他同我两人,他却压着嗓门往下说:
    “我们派潜水员下去察看船底,这人在底下发现了重要情况。事情的大概经过是这样:他发现船底的大洞之后,就潜向船的另一侧检查,看看是否还有其他遭受损坏的部位。这时,他不期然在大船的一侧碰上一艘小帆船的龙骨,那龙骨完好无损,一点没撞破。当然罗,潜水员是本地人,他一眼就认出那原来是已故德温特夫人的小帆船。”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感恩不尽,幸好迈克西姆不在场。昨晚我的化装惹出一场风波,紧接着又来这么一下新的打击,真是老天捉弄人,太可怕了!
    “我很难过,”我一字一顿地说。“这种事谁也没料到。是不是非告诉德温特先生不可?难道不能让帆船就这么沉在海底算了?又碍不着谁的,是不是?”
    “德温特夫人,在正常情况下自然可以让沉船留在海底。这个世界上,我要算最不愿意去打扰这艘沉船的人了;另外,正如我刚才所说,要是我有办法使德温特先生免受刺激,我甘愿作出任何牺牲。但事情并不到此为止,德温特夫人。我派出的潜水员在小帆船前后左右察看了一番,发现另一个更加重要的情况,船舱的门关得严严实实,海浪并没把它打穿;舷窗也都关闭着。潜水员从海底捡了块石头,砸碎一扇舷窗,伸头往舱里张望,船舱里满是水,一定是船底某处有个洞,海水就从那儿涌了进来,除此之外,看不出船上还有其他受到破坏的部位。可是接下来,潜水员看到了有生以来最骇人的景象,德温特夫人。”
    塞尔海军上校收住话头,回头一望,像是怕被仆人偷听了去。“舱里躺着一具尸骸,”他轻声说。“当然,尸体已经腐烂,肌肉都消蚀了。不过还能看出那确是一具尸体,潜水员辨认出头颅和四肢。接着,他就浮上水面,直接向我报告了详情。现在您该明白了,德温特夫人,为什么我非见您丈夫不可。”
    我瞪眼望着他,始而莫名其妙,继而大惊失色,接着胸口一阵难过。简直想吐。
    “都以为她是独自出海去的,”我轻声哺哺着。“这么说来,自始至终一定有人跟她在一起,而别人全不知道?”
    “看来是这么一回事,”港务长说。
    “那会是谁呢?”我问。“要是有人失踪,家属亲人肯定会发现的。当时都沸沸扬扬传说这件事,报上也是连篇累牍的报道。可是这两位航海人,怎么一个留在舱内,德温特夫人的尸体却过了几个月在好几英里之外被捞了起来?”
    塞尔海军上校摇摇头说:“我同您一样,猜不透其中底细。我们掌握的全部情况就是舱里有具尸骸,而这事又非上报不可。我怕事情会因此同个满城风雨,德温特夫人。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封住人们的嘴。对您和德温特先生说来,这是桩很不愉快的事情。你们二位在这儿安安静静过日子,希望生活美满,可偏偏出了这样的事。”
    我现在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有不祥的预感。原来,凶险的不是那艘搁浅的船,也不是那些厉声怪叫的海鸥,或是那根朝着海岸倾斜的细长的黑烟囱。可怕的乃是那纹丝不动的暗黑色的海水及水底下的秘密;可怕的是潜水员下潜到冰凉、寂寥的海底,偶然中撞上了吕蓓卡的船和吕蓓卡旅伴的尸体。此人的手已摸过那条船,他还曾朝船舱里张望;与此同时,我却坐在海边悬崖上,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要是不必对他说起,”我说,“要是能把整个事情瞒着他,那就好了。”
    “您知道,德温特夫人,只要有可能,我一定会瞒着他的,”港务长说。“但是事情关系重大,我个人的好恶只得撇在一边。我得履行职责。发现了尸体,我非上报不可。”他突然停住,因为正在这时门开了,迈克西姆走进屋来。
    “你好,”他说,“出了什么事了?我不知道大驾光临,塞尔海军上校。有何见教?”
    我再也忍受不下去,只好还自己怯懦妇人的本来面目,走出藏书室,顺手把门带上。我甚至没敢往迈克西姆的脸看一眼,只是依稀觉得他没戴帽子,穿着很不整洁,一副疲惫不堪的神态。
    我傍着正门,站在大厅里,杰斯珀正从盆子里饮水,舌头舔得好不热闹。狗见了我。顿时摇尾乞怜,一面则继续喝水。喝够了水,长耳狗慢腾腾跨着大步跑到我跟前,后肢着地站立着,用前肢搔我的衣服。我吻了一下狗的额头,接着就走过去在平台坐下。危机终于降临了,我得面对现实才好。多少时间以来郁积的恐惧,我的怯懦,我的腼腆羞态,我那种百般驱之不去的自卑感——眼下这一切非克服不可,都得暂时靠边站。这一回要是再失败,那就一辈子输定了,再也不会有另外的机会。我在盲目的绝望中祈祷苍天赐我勇气,狠狠用指甲掐自己的手。我坐着呆呆凝望草坪和平台上的盆花,足足有五分钟之久。然后,我听到车道上有汽车开动的声音。一定是塞尔海军上校,他把事情经过对迈克西姆原原本本交代清楚,就驾车走了。我站起身,拖着缓慢的步子,穿过大厅,往藏书室走去,一边不住地在衣袋里翻弄贝思给我的小海螺,接着又把它们紧紧捏在手里。
    迈克西姆站在窗前,背对着我。我在门旁站定,等他转过身来,可他照样一动也没动。我把双手抽出衣袋,走去站在他身旁。我执着他的手,把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他还是一声不吭,站在那儿出神。
    “我真难过”,我低声说。“难过极了。”他没有回答我。他的手冰凉冰凉。我吻他的手背,接着吻他的手指,一个接着一个。“我不愿让你独自经受这一切,”我说,“我与你分担。二十四小时之内,迈克西姆,我已长大成人,永远不再是一个小孩了。”
    他伸出手臂,把我紧紧搂在身边。什么矜持,什么腼腆,都从我身上一扫而光。我用脸擦着他的肩胛,问道:“你原谅我了吗?”
    他总算对我说话了:“原谅你?你做了什么事竟要我原谅?”
    “昨晚的事,”我说。“你大概以为我是故意的。”
    “喔,那事我已忘啦,”他说。“我对你发脾气了,是不?”
    “是的,”我说。
    他不再说什么,只是仍然把我紧紧搂着。“迈克西姆,”我说,“我们难道不能一切从头开始?两人不能从今天起同甘共苦吗?我不奢望你爱我,我不作非分之想,让我做你的朋友和伴侣吧,就算一个贴身小厮。我只有这点要求。”
    他用双手捧起我的脸,凝视着我。我这才发现他的脸那么瘦削,上面皱纹密布,神容憔悴,眼圈浮肿得厉害。
    “你对我的爱究竟有多深?”他问。
    我一时答不上来,只能呆呆地看他,望着他失魂落魄的深色双眼和那苍白而憔悴的脸。
    “一切都晚啦,宝贝,太晚了,”他说。“我们失去了绝无仅有的过幸福日子的机会。”
    “不,迈克西姆,别这么说,”我说。
    “我要说,”他说。“现在一切全完了。事情终于发生了。”
    “什么事?”我问。
    “一直在我料想中的事,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我都梦见这事发生。我们注定没好日子过。我是说你我两人。”他在临窗位子上坐下,我跪在他面前,双手搭着他的肩。
    “你在说些什么?”我问。
    他用自己的双手覆盖着我的手,探究我的脸色。“吕蓓卡得胜了,”他说。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心跳的节奏都变得异样了,被他握着的双手顿时变得冰冷。
    “她的幽灵老是在你我中间徘徊,”他说。“她那该死的阴影始终横插在你我两人中间。我老在心底犯疑,这事总有一天会暴露出来,怀着这种恐惧心理,我的宝贝儿,我亲爱的小宝贝,我怎么能像现在这样拥抱你呢?我一直记得她临死时看我的眼神,那种慢慢在嘴角荡开的不怀好意的微笑。就在当时她已知道事情会暴露的;她深信自己最终一定会得胜。”
    “迈克西姆,”我在他耳畔柔声说,“你在说些什么?你都对我说了些什么?”
    “她的船被人发现了,”他说。“是今天下午被潜水员发现的。”
    “不错,”我说。“这我知道。塞尔海军上校来通知的。你是在想那具尸体吧?就是潜水员在船舱里发现的那具尸体。”
    “是的,”他说。
    “这说明她当时不是一个人,”我说。“这说明吕蓓卡当时和另一个人一起出航。你现在得查明这人是谁。就是这么一回事,对吗,迈克西姆?”
    “不,”他说。“不,你不明白。”
    “我要同你分担这份愁苦,宝贝,”我说。“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谁也没同吕蓓卡在一起,她是独自一人,”他说。
    我跪在地上,盯着他的脸,盯着他的双眼。
    “船舱里躺着的是吕蓓卡的尸体,”他说。
    “不,”我说。“不是的。”
    “埋入墓穴的不是吕蓓卡,”他说。“那是一个没人认领无名女尸。当时压根儿没发生什么海难事故。吕蓓卡不是淹死的。是我杀了她。我在小海湾处的海滩小屋开枪打死了吕蓓卡,接着把她的尸体拖进船舱,当夜把船开出去,让她沉没在今天他们发现她的地方。死在船舱里的是吕蓓卡。现在请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还爱我吗?





    正文 第二十章
    手机电子书·TXT小说下载到52zy 更新时间:2007…10…17 11:11:03 本章字数:15001

    藏书室里安静极了,只听见杰斯珀呱哒呱哒舔脚掌。长耳狗一定踩了荆棘,皮肤里扎了刺,所以才老是啃啮吮吸个没完。接着,迈克西姆腕上手表的滴答声在耳畔响起,这种轻微的声音正标志着日复一日的生活常规。突然间,我脑海里无缘无故掠过一句学生时代常用的幼稚可爱的谚语:“岁月流逝不待人。”我翻来复去一再念叨这句话。“岁月流逝不待人。”就这样,迈克西姆的手表滴答不停,杰斯珀躺在我身旁的地板上舔脚掌;此外,藏书室里再没别的声响。
    我想,人们在承受巨大的突然打击之际,譬如说死亡,或是失去一条胳膊一条腿什么的,起初可能并没有感觉。假如别人砍去你的手,几分钟之内你并不意识到手已没了,而是照样觉得手指健在;你把手指一个又一个伸开,在空中挥舞,其实啥也没有,没有手,没有手指。
    我跪在迈克西姆身边,紧紧偎依着他,双手抚摸着他的肩头,一时像是完全麻木了,既不觉得痛楚,也不受恐惧折磨,心头一点没有发发然的感觉。我想我得把杰斯珀脚掌里的刺挑出来,过后又想,罗伯特是不是就要进屋来收拾茶具。此时此地我居然会想到这些——杰斯珀的脚掌、迈克西姆的手表、罗伯特、茶具,真是怪事儿。我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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