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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魅生-第2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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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侧绣完画像,想起梦中故事,寻到皎镜屋里对他说了始末,笑道:“大师只当是闲话,做不得数。”

皎镜皱眉道:“你说梦见兴隆祥有个青衣男子,是来自药师馆的医师?”

侧侧道:“是,梦而已,当不得真。”

皎镜道:“未必是假。那日来的人中,的确有一个青衣男子,始终不离风功左右。既是如此,我会让骁马帮的人留意。”

侧侧不解地道:“为何我会梦得这般蹊跷?”

皎镜凝神想了一想,叹道:“我借你一梦驱毒,事先不便说透,免你先入为主有了成见。梦境是何模样,我不知端倪,真要有预知未来的本事,必是夙夜的手段。”

侧侧释然一笑,她心有千千结,如今一梦圆了心愿,再不觉别离是苦。由此看来,蛊毒对旁人是祸,对她是福,熬过刻骨之痛,反而把一腔闲愁幽恨化去。

告别皎镜,她信步走出楼阁,娉婷伫立在高台上。清风拂过,衣袂飞扬,宛若春江岸边的柳丝,意外地踏实安定。

她依依望远,仿佛眼花,遥遥看见天边有人影闪烁。侧侧定睛再看,远处飞来一只青色大鸟,翠羽如玉,澄艳流光,鸟背上坐了一人,恍然若仙。

她扼腕掐指,唯恐又是一梦,倚在栏杆上听风吹过,檐上风铃作响,青山白云变幻。

明月台上,侧侧神思恍惚,忽闻呖呖清鸣,大鸟如飞虹倏地电射身前,背上男子粲若春容,眸如琉璃,含笑对她说道:“我回来了。”

这高台,这重岭,这风日,这天地。一时间,天花乱坠,良辰美景,天上人间。

山川草木为证,北地霜雪可鉴,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回来了。

他一身素淡的半旧衣裳,随意挽了发髻,神态超逸,与世无争。侧侧歪了头看紫颜半晌,抿唇微笑,也不言语。别后三百多个日夜,终得一见,两人遥相对望,柔情绵绵。

“你怎地不说话?莫非忘了我不曾?”紫颜眼波一横,溶溶清光随之流转。

“我怕是一场春梦,了无痕迹。”她缓步上前,小心地抚摸飞鸾的青羽,触如丝缎柔滑。鸾鸟把鸟喙伸了过来,亲密地在她手心挠痒。

絮絮往事扑面而散,侧侧咬了咬唇,他确实是回来了。

“当年我胡诌说乘鸾而至,如今真的坐了它来,你又当是梦。天可怜见,白白逼夙夜施法,耗费他吐血之功。”他拍了拍飞鸾,青鸟昂首鸣叫,清声如箫弦。

侧侧忍俊不禁,吐了吐舌头,“糟了,他吐血,我师父岂不心疼坏了?罪过,罪过。”

“你师父也担心你呀,他们不日就要启程,大家终可团圆一聚。”

“你穿得这般素淡,莫不是改了性子?”侧侧俏笑一声,想起他挚爱的华衣美服,上下打量,“我绣了衣裳给你,二十多件,不知够不够。”

“夙夜那个清净人,衣裳不是黑就是白,我能不素淡嘛!就知道你会为我打算!”紫颜笑眯眯跃下飞鸾,静静把她拥在怀里。那青鸟凝视两人相依的身影,咕咕叫了一声,展翅高飞而去。

咚咚,咚咚,听见对方的心跳,平生此刻,最是安然。

“一年不见,你我好像生分了。”紫颜喃喃说道,见侧侧神色克制,不像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心生苦恼。

侧侧莞尔,想起那场大梦,几番动情,把重逢的喜悦都耗尽了。如今真该欢喜了,却只是在心底畅快。

“你这一年片字不写,锦书不寄,哪有资格怨我?”她粉面一寒,想起这三百多天来肠断心伤,忍不住揪起他的耳朵,啐道,“说,夙夜究竟把你关在什么地方,弄得音讯全无?”

明月台上隐隐多了嘈杂的笑声,她回首一看,明里暗处探头探脑的藏了不少人,一个个躲着偷看好戏。

紫颜牵过侧侧的皓腕,温驯地说道:“我憋在水晶棺,沉入灵泉底,简直是个活死人。在那里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神思昏昏如睡,与断气也没什么分别。如此苦苦养了一年,好容易脱身了,眼巴巴赶来寻你……说起来,此刻见到你,仍觉像梦中一样。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是你?”

他掰开侧侧的手,在她手心轻轻地挠着。侧侧呵笑收手,她把梦境当作现实,紫颜把真实看作幻梦,情到深处,莫非都是真假难辨。

她笑了一场,想他那样喜爱花团锦簇的热闹,竟生生在水下埋了一年,不免怨道:“夙夜不是神通广大么,也不想个好法子,让你如此受苦。我……不怪你,只要你无事就好。”

紫颜灿然一笑,冶艳容华摄人心魄,侧侧微一恍神,想起过往无数片段,心情激荡。

“记得师父说过,我不是长寿的命。”

她略略一惊,想到此谶语已然应验,心下稍安,“是我贪心了,见不得你受一点苦,只是生死大劫,苦这一年原是应该的。幸好有夙夜!”

紫颜握着她的手,“这些日子,真正苦的人是你。”侧侧眸一闪,嫣然笑道:“今天是好日子,不和你诉苦,我有东西送你。”取出帕子递了过去。

绫帕上一个灵慧出尘的少年乘鸾而至,正是最初相遇时他信口开河的景象。针脚光洁如画,人物鲜妍灵动,凝神看得久了,神思便会入画,仿佛重回沉香谷中,青山芳草,须臾如昔。紫颜心有灵犀地把帕子翻了过来,反面竟还有一个垂鬟少女,巧笑倩兮,宛若初见。

她藏了小小机心,暗中绣了自己在帕子上,玉簪与流苏平日竟未察觉。如今紫颜头个发现,如两人初识时相逢一笑,风月心事,只有你知我知。

他把绫帕翻来覆去地赏玩,爱不释手,玉颜上有浅浅的一抹红,像是中了彩头的孩子得意卖乖,勾笑的唇角露出莹白皓齿。小小绢帕绣成双面同心,绵绵情意如清风伴明月,有她在侧,夫复何求。

看了许久,紫颜小心地叠起帕子,郑重收在怀里,拿出一个红缎地凤穿牡丹纹样的荷包,悬在她腰侧。

“这荷包是你师父绣的,我向夙夜求了护身符放在里面,虽是好东西,比不上你的心意厚重。下回我亲手绣个贴身的肚兜补上。”他说到后来,眼中闪过一道旖旎暧昧的笑容,颇有促狭之意。

侧侧啐了他一口,腮红如胭脂。

“对了,你怎知道我们在此?”侧侧想了想,又笑道,“我傻了,有夙夜的神机妙算,自然有法子认路。”

“你们是不是用过他的神符,化了我的气息?”紫颜微笑,想到夙夜当时的言语,笑容里不觉添了凛然之意,“谁在打你的主意?我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他眸中凝着洞悉一切的精芒,仿佛知晓来龙去脉,侧侧嗅着熟悉的衣香,暖暖地想,原来他知她有危险,才会匆匆赶来。

“说起来,我要谢他。”她对风功的敌意轻了不少,细想来,他是大功臣,助她与紫颜相聚,“我既完好无事,那种小人,不理会也罢。对付他,我会亲自动手。”她不想紫颜枉花心思在兴隆祥上,两人难得聚首,有许多贴心话要说。转念忆起梦中重逢后,忘了其余人等,不由红了脸往周遭看去。

“你们都出来罢!”她跺脚轻呼。

众人这才小荷露尖,一个个冒了出来。皎镜与丹眉哈哈大笑着走来,和紫颜彼此施礼。

长生兀自呆呆站着,遥看紫颜与人寒暄,扑扑落泪。

卓伊勒在旁撇嘴道:“你倒像老头子,怎么说来着,近乡情怯。你家少爷生龙活虎的,有什么好哭?”

长生抽泣道:“我……他……少爷回来就好了。”

卓伊勒见他说话颠三倒四,翻了个白眼,扯了他往前,推开旁人径直对紫颜道:“喂,你这个徒弟没用得紧。”

紫颜饶有兴致地打量卓伊勒,波鲧族少年想起当年的事,夸口道:“我比你徒弟强多了吧,我家师父总夸我能干呢。”

皎镜笑骂道:“臭小子,你哪里有长生懂事!”

长生窘着脸,偷觑少爷一眼,紫颜凝目望来,朝他笑道:“长生,你不认得我了?”

长生慌不迭行礼,紫颜搀他起来,夸道:“不错,跟着皎镜大师,筋骨结实许多。”

卓伊勒插嘴道:“他和我每日练些拳脚,不像以前,只有一把瘦骨头。”斜睨紫颜,秀骨不凡,却比往日清减了。

丹心也来拜见,长生把他喜好伎乐倡优之事说了,紫颜见他面相不俗,既有清狂不羁的少年习气,又有痴迷玩物的可掬憨态,果然是后辈里出类拔萃的人物,因而对他笑道:“为你写传奇不难,你一个人如何扮得全生旦净末?不如一并教长生和卓伊勒,多寻几个人好好演一出戏。”

丹心抚掌笑道:“好!好!加上元阙,再请文绣坊的姐姐们一起,咱们自娱自乐。”紫颜颔首道:“不错,不错。”长生和卓伊勒听了直挠头,各自思忖脱身之计。

显鸿大摆酒宴,庆祝紫颜归来。临近黄昏时分,骁马帮有人传来捷报,阴阳逮住了奇兽祈如,愈发喜上加喜。

兴隆祥的人见阴阳捕走祈如,一路尾随,几次出手抢夺。阴阳不欲惊扰小兽,一味地驾马避让。风功得寸进尺,不断偷袭骚扰,竟得了手,令祈如受惊奔逃,落在兴隆祥诸人手中。阴阳气得命狼群堵截,把风功往明月台赶来。

显鸿闻言大怒,命人持了弓箭,将兴隆祥的人团团围住,诸师聚在台上观望。风功见到侧侧,高声喝道:“坊主,你们的人好生无礼,要夺我兴隆祥的宝贝。”

紫颜目光闪动,低低说道:“看来不知死活的,就是此人。”长生道:“是,待我射他一箭。”紫颜按住了他的手,盈盈笑道:“不忙,等侧侧来发落他。咦,他的脖子有些不对,此人是个残疾?”长生舒心一笑:“那是少夫人刺了他一针,嘿嘿。”

侧侧已知前因后果,台下人影幢幢看不清祈如所在,阴阳杀气腾腾,随时就要出手。她朗声说道:“少东家,既是两家争夺奇兽,不如我和你打个赌如何?以文绣坊的生意作赌注,你可愿意?”

风功沉吟半晌,阴阳身边的狼群凶恶,迫得兴隆祥诸人缩手缩脚,他故作矜持了片刻,道:“好,打赌就打赌,我怕了你们不成!你要赌什么?”

侧侧慧黠一笑,道:“我有一幅绣图,你若能在一炷香的辰光内,数清楚上面绣了多少花卉,文绣坊无论在北荒还是西域,只与兴隆祥一家合作如何?”

显鸿惊道:“大师,万万不可!”这一输,骁马帮与文绣坊再无生意往来,岂不令他忧心。

风功怦然心动,这赌注比他下蛊用计得到的更多,一幅绣图能有多少花卉?他们十几个人,怎会数不清楚?他一时口干舌燥,忘了保持谦谦风度,立即说道:“我输了就把祈如给你。这奇兽能心想事成,价值不可估量,坊主不算吃亏。”

在众人眼里,与其要一只不知来历的小兽,不如实实在在看牢手中的财货,都盼着侧侧改变主意。阴阳不免恼怒,暗忖只需武力就可夺得祈如,何必费尽心力豪赌。

唯有紫颜,眼中神光流溢,笃定地望了侧侧,仿佛乾坤万物皆在掌中。长生本是心中惴惴,见了少爷的神色,忽然大定,对输赢再也不以为然。

祈如在金丝笼中焦虑乱走,侧侧想起梦中与它的对话,生了恻隐之心,径自下了高台行到它跟前,妙目莹莹如诉。那小兽团团转了片刻,发觉她善意的目光,奇异地安静下来。两边对视了一阵,侧侧哀怜地收回视线,对风功说道:“好,赌注既定,请来观图。”

显鸿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打点精神迎接兴隆祥的人。此时已是黄昏时分,斜阳西落,高台寂寂,别有一番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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