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情及其续-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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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现在，他已经不确定了，他这么差的身体，要怎么许她个美好的未来？像他现在这样，吃饭、洗澡、解手、换衣服都要别人的帮助，而且说病就病的，只能让她跟着担心着急。若是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话，又怎么能够保护她、拿什么来爱她呢？
　　四年以来，他看了很多跟他一样脊髓损伤的患者，因为肺炎或者其他一些不怎么起眼儿的病症引起的并发症给夺走了生命。每当看到他们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绝望地接受痛苦的治疗，每当看到医护人员帮助他们艰难地移动不听使唤的笨重身体，每当看到他们身边同样受着身心摧残的家人，他就一阵阵的心悸，那一张张饱受痛苦折磨的苍白的脸，几乎成了他的梦魇。他不希望到最后自己也跟他们一样，更加无法去想象万一他也走到了那一步，他的弟弟、死党，还有他心爱的羽儿，会有多么的伤心，多么的难过。他怎么能够忍心让他们去面对那样的场面？又怎么能够狠心毫无留恋的离开他们？
　　可是，有些事情，真的无法预料，也是他无法控制……
　　如今，他甚至开始怀疑，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了……
　　〃允中？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儿？〃叫了他两声，都不见他反应。刚回来一会儿的柯羽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问道。
　　〃呃？你回来了？咳……这么快？〃回过神儿，允中马上换上温和如水的＇炫＇舒＇书＇服＇网＇笑容。
　　〃嗯，我放心不下你。〃听着他虚弱得益发飘忽的声音，看着他眼底深处摸不去的忧郁，柯羽眨了眨眼睛，以掩饰润湿的眼眸。
　　刚才进门的时候她就看见他那忧伤的笑容，每多看一眼，她都觉得心脏被积压得好疼，好痛！不是不懂他在想什么，她也好想马上开口告诉他，不要再难过了，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倒他的，因为有她陪着他，一直都会陪在他身边的。可她知道，如果她那样说出口的话，只会让他心里增添更多自以为是的歉疚感。他是自以为是，可她无法责怪他，因为他只是忘记了自己，只是一心想着要她过得好，这样让人心暖又心酸的自以为是，要她怎么可能责怪他呢？想是任谁，都无法去责怪一个为你付出全部心意的人吧！
　　〃我没事的……〃
　　〃又说这句，你就不能来点儿有新意有创意的？〃她挑笑他，希望他可以暂时忘了不开心的事情。
　　这个周末，他们是在医院度过的，一点儿也不浪漫，一点儿也不轻松，连回来了她的一颗心也是依然在为他的病情而悬着。可柯羽仍觉得，这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幸福爱情。
　　〃羽！〃大厅里，洛克叫住了她。
　　〃嗨！〃他依然如旧的热情地打招呼。〃周末过得如何？默的身体还好吗？〃
　　〃他病了，不过一切还好。你呢？跟雯怎么样了？还有联系吗？〃
　　〃我一直没有联络上她……不要说我了，中午一起去吃饭吧，跟我聊一下你的美国之行好吗？〃分手了仍然是朋友，这是洛克的做人原则。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午休我给你打电话。〃柯羽微笑着答应了，或许他们做不成恋人，但一定会是很好的朋友。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连允中也很喜欢欣赏洛克的为人呢！
　　美国
　　〃你这个月别想给我动半页公文了，好好的休息吧。〃唐峋这家伙，此时此刻霸道得像是他才是中鹰的老大，要不是允中太了解他的人品了，或许还会怀疑他这样说是让他下台呢！
　　〃好好好，我休息。〃仍然沙哑得缺少中气的嗓音中，夹杂着一点点笑意。允中看着唐峋，刚才他差点儿以为他才是首席执政官，而自己只是个小职员。不过说实话，峋的确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若是把中鹰交给他的话……允中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峋！你搞清状况了好不好！人家允中才是老板，你看你凶得跟什么似的！〃罗月看不下去了，她这个霸道的老公竟然连允中也管，他真是……
　　〃咳咳……没事，峋也是为我好……〃允中有些倦了，眼睑半垂，纤长的睫毛遮住他微忧的目光。见状，罗月看了看手表，跟唐峋对视了一下，说道，〃你去上班吧，我在这里陪他。〃
　　〃嗯。〃他向妻子点了点头，转而对允中说：〃你睡一会儿吧，我去办公室了。〃
　　〃好。〃目送他出门，允中这才合上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
　　罗月坐在沙发上，一边看杂志，一边注意着他的情况。墙上钟表的时针，也慢慢的划过一圈又一圈。
　　突然，她口袋里的手机振了起来。她起身，步出病房。
　　〃喂？哪位？〃
　　〃月，是我，小羽。〃
　　〃哦，小羽呀！允中刚刚睡着，要叫醒他吗？〃
　　〃不用不用，让他睡吧，我只是想问问今天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再发烧？〃
　　〃哦，还好，病情基本稳定了，正在恢复当中呢！〃除了昨天半夜又有一点点发烧，一切都还好。不过允中特意提醒过她，不要跟小羽说自己又发烧了。
　　〃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他身体素质虽然不如以前，但还是比别的患者好，不会有问题的。〃
　　〃嗯，我知道。再就没什么事情了……对了，等他醒了，你告诉他一声我打过电话就行了，让他不用回了。〃
　　〃好的，那就这样？〃
　　〃嗯，Byebye。〃
　　〃再见。〃
　　结束了简短的对话，罗月推门进屋，发现允中已经醒了。
　　〃我吵醒你了？〃把床位调节成一定的倾斜角度，罗月问他。
　　〃没有，我睡得够久的了。〃他浅浅一笑，回答。
　　〃刚才是羽儿打来的电话吧。〃看了一下时间，允中猜测。
　　〃是的，我不知道你醒了，说你还在睡，所以她很快就挂了。〃
　　〃她说什么了吗？〃
　　〃没有，就是问了问你怎么样了，让你好好休息，不用回电话了。〃
　　〃哦……〃应了一声，允中不再说话。
　　〃允中，你这几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虽然说生病会让人看起来没什么生气，但允中这么异常的安静，却很是奇怪。
　　〃没什么事儿……〃他无意识地回应了一句，然后继续沉默。
　　良久，才蹦出一句话。
　　〃月，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呃？什么？〃她没听错吧！
　　〃我说……咳咳……我是不是对羽儿太自私了？〃他抬头看向罗月，说：〃想给她一切却又不愿让她看见我的残缺，不愿她替我分担痛苦，我的想法是不是太自私了？〃
　　〃……怎么说呢？不应该说是自私吧，毕竟你是出于为她好的目的，只不过那不一定是她想要的而已。〃
　　〃是啊……我知道她想要什么，却不得不顾虑到现实的状况……咳咳……你也清楚就凭我现在这样的身子，能撑多久谁心里都没有数……现在她就成天提心吊胆的，我要是真的娶了她，她一天到晚就更不知道要担心多少事情了。我是真的不想让她背负这么多的……咳咳……不安和忧虑……咳……〃允中说话的时候，还夹带着阵阵低沉的咳嗽，罗月几次想要打断他的话，却都被他的眼神制止了。
　　〃……也是啊……〃
　　罗月不得不赞同他说的，现实呵，真的不是你说什么要什么，就能做到什么得到什么的。今天以后，会发生什么谁又能够预料？真要是为了心爱的人着想，你就不得不考虑到现实，若是真的爱着一个人，怎么会忍心让她因为自己而受到折磨呢？生活不是童话，不是想要个完美的结局就一定可以编造出来。允中下身瘫痪身体又差这是事实，不可能像变戏法似的一下子就全好了，要这样的他说一定可以许她一生一世，反倒像是不切实际的谎言了。说心里话，换作她是允中，也会为这些事情而犹豫的。
　　〃可我不想放弃，不想放弃她也不想放弃自己……〃允中低低的嗓音里有着太多太多的无奈和挣扎。他的目光越过罗月，落在窗外蔚蓝的晴空上，云影随风飘流过他的眼瞳，留下一抹难以言表的脆弱。
　　〃从瘫痪的那一天起，我一直幻想着能够再站起来，然后任由幻想变成了妄想，妄想变成了绝望……〃月同他一起长大，又是同龄，二十几年的朋友了，已经应该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了。他的心事，似乎也只能跟她讲讲。
　　〃然后我又遇见了羽儿，我就又开始幻想……很傻的幻想，明知道不可能的……却控制不主要去想……〃被子下面的手狠狠地捏了一下大腿，没有感觉，半点儿感觉也没有，就好像，在捏别人的腿一样……
　　允中薄薄的苍白嘴唇，微微的牵起一抹苦笑。很多人都怕疼，可他倒情愿能够感受一下疼的滋味，起码，能够证明这两条腿，还是他身上的一部分。
　　〃允中……〃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能够说的这四年来她已经说过了很多遍，可是却并不能本质上解除他的痛苦。
　　〃我该怎么办？月？要我放手吗？我不能……我怎么放得开手？我怎么能够再伤害她第二次？可继续下去，她一样会痛，会受煎熬……我要怎么做才是对她最好？才不会让她心痛？〃
　　〃……照顾好你自己，她就会很快乐了……现在，我们只能努力让你的身体好起来不是吗？〃
　　〃……嗯。〃现在，他只求老天能给他个健康一些的身体，让他能够好好的陪着她。
　　别的，他不再奢望。
　　与此同时，打完电话的柯羽来到客厅。
　　〃小羽，吃完饭来书房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讲。〃柯父放下手里的书，对柯羽说。
　　〃嗯。〃柯羽看了看父亲，猜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爸，找我有事？〃柯羽推门进房。
　　〃坐吧。〃柯父拍了拍身边的位子，招呼道。
　　〃爸……〃
　　〃我想跟你谈谈你跟默允中的事情。〃
　　〃嗯……〃
　　〃他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我看你天天愁眉苦脸的？〃
　　〃嗯，他病了，不过已经在恢复了。〃
　　〃小羽，我只是想给你一些建议，你有没有认真的考虑过将来？以后要怎么办？你真的决定跟定他了吗？〃
　　〃我考虑过以后，我可以照顾他，我想我是跟定他了。〃柯羽毫不犹豫地说。
　　〃或许你有更好的选择呢？或者可以考虑一下别人？〃
　　〃爸爸，我不会考虑别人的！因为更好的，不一定是适合我的，我只跟他。〃
　　〃小羽，我跟你妈都想看你找到最好的，想有个人可以替我们照顾你、呵护你，可是默允中他……我不是反对你们在一起，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想一想，自己的决定有没有冲动的成分在里面。〃
　　〃我明白你们是为我好，但是我是真的已经想得很清楚了，爸爸。〃柯羽的目光，很坚定。
　　看着这不容忽视的坚定，柯父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好吧，那就随你吧。〃柯父见劝说无效，只好放弃。
　　柯羽由书房走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
　　泡了一杯茶，她坐到电脑桌前。
　　允中：
　　嗯，很想念你。
　　今天过得好吗？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正在睡觉。
　　你要是看到了这封E…mail的话，就说明你没有乖乖的在养病哦！
　　刚刚老爸找我去谈话，心情有点儿郁闷。原来，关于我们的事情，他们心里还是有想法的。不过还好，老爸一向比较尊重我的决定，所以没什么困难就搞定了。
　　今天中午我和洛克一起吃饭，他似乎喜欢上了那个叫雯的女孩子了哦，只不过他自己好像没有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