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子无方-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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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到了。郭犇没有想到会把李慕文吓哭，紧张得蹲在他面前使劲安慰：“喂！你别哭啊！你有什么好哭的啊？夏小贝被老师罚了一个星期了都没哭，你是不是男子汉啊？喂！喂！”他摇着李慕文捂住脸的手臂，“大家都看着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欺负你呢！”
现在手足无措的人反而是郭犇了。
“怎么办？”他求助地看着我。
我咬咬牙，“数代，你再哭，我现在就去告诉老师是你偷了我的作业本。你安静点儿，这件事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像那种做尽坏事总是威胁别人的黑道老大。
李慕文可怜兮兮地硬是止住哭声，哽咽堵在喉咙里，变成了打嗝一样的声音，更加显得悲惨。
郭犇挫败地揉着头发不再吭声，生怕自己再说错什么话。这祖宗哭起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那功力之深厚，前所未闻呐！
“是，是汪大，嗝！汪大可，嗝！”李慕文眼泪鼻涕挂了一脸，边打嗝边结结巴巴说：“他说不让我，嗝！不让我当课代表，嗝！”
哦，看来是汪大可威胁他这么干的，如果李慕文不答应，汪大可就要使手段罢免掉他数学课代表的职务。真没想到，李慕文看上去无欲无求的，竟然这么在乎课代表这职务。
郭犇又忍不住了，嚷嚷着，“不当就不当嘛！我还是班长呢，汪大可要是这么威胁我，我宁愿不当班长了！你这是害自己的同班同学懂不懂！”
李慕文的眼泪又涌出来了，眼眶红红的，看上去要多悲惨有多悲惨，“我想当，嗝！我想当课代表！嗝！我想和同学们说，嗝！说话……想一起，一起，嗝！玩……”他又流下了眼泪，但只是默默地哭，不敢再出声。
郭犇咬着嘴唇，握在手里的相机好像烫手一样，被他倒来倒去。我知道他和我的心情一样，李慕文原来也只是一个孤单的人，不懂得如何跟同学们交往，每天一次的“交作业”三个字竟然是他无比珍视的“交流”机会。他是一个可怜的人，我们从来都没有发现过他心底的期盼。
被陷害的人是我，现在我却开始同情起这个“凶手”了。
第54章 为我的内人
夏念先这个名字，如今也快被研究所的人们淡忘了。即使是在工作生活作风较之今天相对保守的六七十年代，夏念先在同事的眼中，也如同一块出土化石，古板顽固。
夏念先一生都保持着每天看《毛主席语录》的习惯，不知道如何笑，站如松坐如钟……类似的特点人们可以罗列几十条出来。但是与今天不同的是，当时的夏念先作为研究所的组长之一，得到的不是同事的嘲笑，而更多是一种敬重。因为在他的高压要求并自我表率之下，夏念先所在的研究小组总是能够更快更好地出研究成果。
现如今，研究所还是那栋古旧甚至有些破败的建筑，而在这里工作的人，却有一半都是夏念先没有见过的新人。
研究所的主任是后来调进来的，姓罗，名叫达福。他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脸色总是很红润，容易出汗，所以一年四季都随身携带干净的小手帕。罗达福是研究所的“恩人”，在时代洪流中，研究所曾经多次面临无资金援助的困境，研究小组几次要宣布解散。但是危急时刻，罗达福总是有能耐从当地的大中型企业拉到赞助资金，一次又一次保住了研究所。
因此即便罗达福是个“科盲”，但研究员们见到他，也会格外恭敬地叫他一声“罗主任”。
如果夏念先在世，一定看不惯这个罗主任的八面玲珑。但研究所毕竟和往年不同了，它也在悄悄蜕变，虽然没人说得上它是变得更好了，还是更糟了。
今天，罗主任要接待一位客人，这位客人是D大的教授。按理说，和D大诸多理科院系一直有交往的研究所里来一位D大教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让罗主任感到困惑的是，这位教授是教历史的，这和研究所实在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啊！更让罗主任惊奇的是，D大张校长亲自打来电话，要求罗主任多多关照一下这位客人，他是以校长好友的身份来研究所的。
罗主任从接到张校长电话起就一直想不明白，这位历史教授到他们研究所来究竟是想要干什么？莫非想要把研究所的历史沿革写成书不成？
但无论如何，擅于广结良缘的罗主任是一定要好好招待这位客人的。要知道，张校长的父母都是D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张家的政治势力在本市可以说是家喻户晓。研究所的研究项目审批，好几次都是托了张校长的福。这份恩情，罗主任心里有数。
一大早，罗主任就吩咐彻底打扫了研究所里里外外的卫生。好茶好酒和好烟他都准备齐全了，不愁这位历史教授有什么苛刻的讲究和要求。底下的人看见主任如此慎重，都纷纷议论不知此次来的是个什么重要人物，是不是来和研究所谈大生意的？
十点左右，一辆黑色小车缓缓驶入研究所大门。在门口等候多时的罗主任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胖胖的红脸上早已堆满了笑容。
车门开了，从车上下来一个相貌不凡的高个子男人。他微笑着握住罗主任伸过来的手，礼貌地打了招呼，赢得罗主任好感。这个男人看上去很年轻，完全不像罗主任从前接触过的大学教授。但他很儒雅，和大多数文科教授又有非（…提供下载…）常类似的地方。
罗主任通晓待人之道，他没有过多询问男人此行的目的，只是热情地将他迎进自己的办公室。烟？男人说他不抽烟，但没有拒绝罗主任泡的一杯好茶。
聊了十来分钟的客套话，罗主任有些沉不住气了，稍微试探着问男人想不想参观一下研究所，或者有什么感兴趣的研究项目。
男人放下茶杯，依旧是完美的微笑，依旧是完美的礼貌，缓缓道：“罗主任，我这次来研究所是以私人身份打听一些事。我想了解这里的一个老研究员。”
老研究员？这是罗主任没有预料到的，但是在人与人的交往之中，总有很多事是你预料不到的，所以罗主任已经学会了处事不惊。
“不知道顾教授想了解的研究员是哪位？我可以安排你们直接见面。”
顾教授摇摇头，说话速度不疾不徐，倒是添了几分惆怅，“也许会给罗主任添麻烦，我想了解的那位研究员已经过世了。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看看有关他的档案或者资料记录？”
原来他是来找人的。罗主任略带赧然地笑了一笑，“顾教授不瞒你说，我调来研究所的时间不算长，对所里一些老研究员的情况掌握得不是很清楚。你想查的是有关哪方面的资料？”
“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与他有关的。”
“哦，”罗主任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知是哪一位？”
“夏念先。”
夏念先？罗主任转动脑筋，这个人的名字他有印象。他刚到研究所的时候，很多人都在讨论夏念先和他身为教师的妻子周娣，讨论的内容是这对夫妻意外遭遇的车祸。除此之外，罗主任对夏念先倒真的是没有更深的了解了。
罗主任想了想，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内线号码。五分钟后，一个娇小的短发姑娘敲门走进了办公室。
“主任您找我？”
“进来进来。”罗主任站起来，“小刘，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D大的顾教授。顾教授，这位是我们研究所负责档案（：。。）整 理的小刘，小丫头，呵呵，没什么规矩。”
小刘活泼地转了转眼睛，没握手，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顾教授你好！”
顾历看着这个外向的小姑娘觉着挺亲切，小小开了个玩笑：“年轻人没什么规矩也挺好，罗主任平时是不是老拿高压政策板正你们？”
小刘一本正经地说：“那倒没有，只是罗主任经常用他的汗水洗刷我们的惰性。一看他挥汗如雨的，我们就不敢偷懒了。”
几个人都笑了，罗达福习惯地掏出小手绢擦着脑门上的汗水，更让小刘笑得捂住了嘴。
“顾教授，小刘虽然年轻，但是对咱们所的情况比我更清楚。我让她带你去档案室，有什么事儿你就问小刘。”
顾历谢过罗主任，跟着脚步轻快的小刘从后门出去，穿过一条林荫道，到了位于研究所后院的档案室。一路上小刘叽叽喳喳地向顾历介绍研究所，一会儿抱怨研究所设施太陈旧，夏天连空调都没有，一会儿又夸研究所工作环境很清静，绿化也不错，让人心情愉悦。顾历在这个说话如炒豆的小姑娘面前，居然连插嘴的余地都没有。
档案室是研究所后院独立的一间房，房外栽了不少杏树桃树，如果不是冬天，风景应该是很赏心悦目的。
小刘介绍说这里栽种的果树一旦果实成熟，就当福利分给所里的工作人员了。养果树的大爷经验丰富，每年结出来的杏子桃子看着不起眼，吃起来又甜又水。小刘显然对顾历很有好感，极其热情地对他说：“明年夏末秋初你再来，我请你吃咱所里自己结的水果！保管甜倒你的牙！”
顾历失笑，打趣道：“明年夏末秋初，我把我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带来，直接把你们这儿的果树全挖回去，卖了创收！”
小刘咯咯笑着打开了档案室的大门，房中有一股淡淡的潮味。
“档案室里面主要是一些研究项目的记载，顾教授你想看哪一类的？”
“嗯，夏念先你知道吗？我想看看他负责的研究项目。”
小刘眼珠转了转，大跨步走到一个柜子前打开玻璃门，灵活的手指从里面抽出几个档案夹，
“这个……这个……哦对还有这个……这些都是夏老师做过的项目。”
顾历接过来一翻，夏念先的研究方向是与物理电子相关的，顾历念书的时候数学成绩还不错，理化就不行了。这些研究不说内容，光是题目他就看不懂。只得草草翻过之后就还给了小刘。
“小刘，有没有跟夏念先本人有关的档案资料记载？”
小刘不解地歪着头，顾历只好挑明说：“你也知道，夏先生是因为意外去世的，其实我这次来并不是要了解他的研究，而是要了解他这个人。爱好啊，生活习惯啊，性格啊等等，你能明白吗？”
“哈！我知道了！”小刘恍然大悟，“不过这些在档案室可没有什么记录啊。”她把档案夹一个一个放回柜子里，动作很慢，边放边想办法。
“对了！现在带研究的杨老师以前是夏老师那个研究小组的，他们两家也住在一栋楼里。要不我带你去找杨老师吧？她对夏老师肯定很了解的。”
“如果方便的话，就麻烦你了。”
小刘说这个杨老师叫杨韵，她年纪虽然还不到五十，但是身体不太好。每周只来研究所两天，其余的时间都在家里。两人跟罗达福打了个招呼，便开车到家属楼那边去了。
“顾教授，你和夏老师认识吗？为什么要打听他的事啊？”小刘到底年纪轻，不像罗达福那样顾忌多，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很直截了当。
“我要是认识他还用这样到处打听吗？”顾历笑着看小刘吐了吐舌头，“有个人对夏先生一直有心结没有解开，她不说，但是我觉得她心里一定很在乎。我不想看她不快乐，虽然解铃还须系铃人，但是夏先生已经不在了，只好由我来充当这个解铃人的角色。”
“你对她真好！她是你的什么人啊？”
“我的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