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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生命的舞蹈:蒋经国与章亚若之恋-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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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天岩!通天岩中他拉着她在神明之前“拜了天地”,双双立下白首偕老的誓愿,他与她又拥有了仅属于两个人的更多的小秘密。她说:“在天愿作比翼鸟”,他接:“在地愿为连理枝”。这信誓旦旦,其实早早地埋下了不幸的种子,是不幸的昭示啊。    
    他那时却异常地自负,他有点小瞧一千五百年前的唐明皇,既是情种,为何没有承担情之责任的肩胛?若在马嵬坡前,唐明皇挺身而出:“罢罢罢,天大的罪责孤家一人担也!”李隆基的形象在后人心目中,即便不是一个好帝王,却是一个好男子吧!不过果真如此,怕也就没有流传千古、脍炙人口、缠绵哀怨的《长恨歌》了。    
    此情此景中,他咀嚼出了《长恨歌》的苦涩断肠味!“宛转娥眉马前死”,“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她中毒后受着怎样的磨难?她的坟冢又是怎样的孤寂?    
    他还能小瞧唐玄宗吗?他同样不能主宰自己的爱情,不能护卫心爱的情人,为情九死不悔,实乃不堪一击!爱的承诺不过一场游戏!    
    她却不是杨玉环!何曾“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何曾“姊妹兄弟皆列士,可怜光彩生门户”?她没有过杨贵妃的骄奢淫逸,却有着杨玉环的悲惨结局。这是怎样的千古不变的残酷。    
    恍恍惚惚离了“通天”,恍恍惚惚来到“忘归”,这也是一窦穴,不通天,却通归去来路,只是不知回路方为归,抑或前行才是归?他伫立其中无从选择,却听竹板声打得震天响:“游人到此说忘归,又见哪个忘归了?哈哈哈哈,终须归去。”他猛醒过来,奔出洞穴,却见一又老又丑的叫花已飘然拾级而上,可是前年凉亭中的癫子叫花?那叫花也敲打着竹板:“虽是龙命,无云腾之。枉为凤身,空有凤穴”。是疯话?是谶语?他急急追了上去,哪还有人影?只见秋雨落木满空山,悲怆秋声吹大壑。    
    不如归去。    
    他回到了新赣南路口。如果不是满鞋满裤脚粘着猩红的泥浆,他会坚信自己只不过梦游了通天岩。可真实的是,他还得归到这路尽端的公署,担起专员的担子。    
    像是第六感觉的作用,他将雨伞往后一挑,新赣南路口的大墙上,一幅大型彩色海报不顾风雨高高张贴着——隆重献演四幕悲剧《沉渊》。“沉渊”二字,不知是颜料未干,还是濡染了雨水,淋淋漓漓而下,像离人泪像冤魂血!蒋经国只觉得天地陡地一片昏黑,只有“沉渊”化为弥漫血腥气的大山占据压迫着他的脑海。    
    触目,惊心!    
    他战栗他痛苦他困惑他委屈,他想呐喊想狂奔想倾吐宣泄出他与她的一切!可他只是一步一步走向公署,走向他的办公室,他不理睬人们的问候和请示,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像一头兽关在容积太小的铁笼里,无法挪动却分明喘着粗气。他又下意识戴上了茶色墨镜。    
    不等自己平静,他唤勤务员召来吴硕昌——这个与清代大画家吴昌硕三字同的军事科长,劈头盖脑地质问:    
    “你看到上演《沉渊》的大海报没有?哦?”    
    吴硕昌如坠五里雾中。他酷爱戏剧,爱写爱演,故兼管公署剧团宣传工作。《沉渊》是一青年业余剧团准备献演的节目,怎么冲他发火呢。于是疑惑不解地点点头:“看到了,下午才贴出的,怎么?”    
    “禁演!”蒋经国焦躁地一拍桌子。    
    “是什么问题呢?”吴硕昌有股书卷气,仍不识相地追根究底。    
    “禁演就是禁演!就是立即停止排演!不准演出!现在不准演出!以后也不准演出!”    
    这就奇了!蒋专员建设新赣南,十分重视宣传舆论工作,对文艺宣传团体,不管专业的还是业余的,都有股子偏爱之情呢,再说他自己就是个话剧迷呀,登台演出过呢,于是吴硕昌还据理力争:“剧情介绍我看过了呀,是反封建的,是不是先把剧本拿来看看?”    
    “不必了。‘沉渊’——这名字就叫人心往下沉,就是不许演!”    
    好蛮横的硬性命令!这与他倡导的民主作风格格不入嘛。吴硕昌迷茫地看着他,茶色墨镜遮掩了他的眼神,只有起伏的胸膛暴露出内心的冲动。    
    吴硕昌却还是站着不走。他想,《沉渊》海报既已贴出,业余剧团的青年们不知付出了多大的精力和热情,才隆重献演的呢。现在不问青红皂白就一棍子打死,对今后的宣传工作有影响姑且不论,青年人不心服会闹呢。    
    蒋经国看看这位犟书生,只得缓缓补充说:“抗战时期嘛,应该演战斗性强的戏,要鼓动人心向上,悲剧嘛,消极灰色,不可以演。”    
    这理论吴硕昌不能接受:“悲剧怎么能一概看成是消极的灰色的呢?我不同意这样的武断。我们演出过的《塞上风云》、《黑地狱》、《人约黄昏》、《茉莉姑娘》也并不都是喜剧呵。悲剧如果把美好的、善良的、无辜的、正义的、有价值的生命被罪恶地毁灭展示出来,这更能唤醒人们,更能——”    
    “够了——”蒋经国一拳擂在办公桌上,为什么都要往他流血的心口上撒盐?!    
    滔滔宏论被“腰斩”了的吴硕昌,仍百思不得其解,却只有张着嘴退出,老老实实执行命令吧。    
    沉渊!沉渊!他的心也坠进了沉渊。    
    “懋李——亚若——慧云”,在沉渊深处,他突然悟到这三个名字连接的象征意义:白色的李花若缥缈之云。    
    “亚若”,他选了这一个名字,最后一次呼唤后,便将她埋葬在心的坟墓中。    
    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


第七部分多情反被无情恼(4)

    54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晨曦中,主任秘书周灵钧卷着一份仍散发油墨香的《正气日报》,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公署门前团团转,他得立即见到蒋专员。    
    蒋经国正赤膊着率领公署人员,晨跑晨呼得热气腾腾。他的气色很好,神态重又粗豪明朗,那饱绽的腱子肉仍充满着青春的活力,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哀惋凄恻的断肠曲已终结,袅袅余音都消逝得无影无踪;他还是原来的他,奔跑的脚步声宣泄着他的自负和自如。    
    远远地,周灵钧便急急地打手势;蒋经国倒不慌不忙,慢跑着,接过警卫员递来的圆领绒褂子,也不穿上,披上背脊,两只袖管耷拉胸前擦擦汗,大大咧咧嚷道:“什么事?看你急的?成了哑巴啦?”    
    周灵钧就更急了,天机不可泄漏加十万火急,越发不能说话,就戳戳报纸,又指指西院,意即快去办公室商议。蒋经国见他这副神态,调皮起来,哈哈大笑:“打什么哑语?”说着猛抽过那卷成筒的报纸,舒展开来,边走边看。    
    这一看,他的脚步滞疑了,红彤彤的脸膛速冻成了茄酱色!报纸在他手心里揉皱成一团,醒悟过来后,慌慌地去西院,花圃前的两块石碑:“抬起头来”“挺起胸来”竟变得分外刺目。    
    又进了这间办公室。    
    “停印。”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已印了一部分。”周灵钧回答。    
    “停发。改版。”他缓过气来,才发觉还没穿上绒褂子,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周灵钧点点头,关切地说:“快穿上衣服吧,当心着凉。”    
    “心都凉透了,”他打了个寒噤。这篇该死的小杂文,又让他的身心坠到冷酷的深渊!    
    “我就去曹先生那儿。”周灵钧小心地说,“问问他是谁写的。”    
    是谁?竟敢在他的天地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办的报纸上揭他的隐私、捅他的伤痕累累的心呢?作者显然是笔名,文笔却老辣犀利,讥诮幽默,莫非是……    
    他摆摆手,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已冷静下来,这种事还是冷处理为好。    
    周灵钧不敢怠慢,匆匆赶去曹聚仁先生住所。事情貌似小,但就怕一石搅起千层浪呢。    
    痴坐着的蒋经国便理顺乱纷纷的思绪,剖析起谜一般的曹聚仁。他知道,曹聚仁是个不平凡的人物,早与鲁迅过从甚密,三十年代曹主编《涛声》周刊,因用“乌鸦为记”,讽刺太平盛世而被政府查禁停刊。但曹一直活跃在上海文化、新闻和教育界。抗战爆发,曹离开讲台,走出书斋,奔赴抗日战场,以中央通讯社战地特派员的身份采写了众多的战斗性极强的新闻,名噪一时。当曹来到赣南时,蒋经国与曹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大概蒋做事与曹著文都有种赤膊上阵、拼死拼活的劲头吧。曹接受了蒋的聘任,任《正气日报》总经理总主笔总编辑,集经营言论编务于一身,他这位蒋社长是全权交给了这位浙江同乡呵,可这位同乡怎么捅出这样的纰漏呢?    
    像许多文人一样,曹聚仁也是夜猫子,晚睡晚起。他的夫人邓珂云女士,端庄秀丽、不苟言笑,心却很细,也在《民国日报》编副刊。她见周灵钧像有紧急事,忙叫起了丈夫。周灵钧也顾不得客套,急急摊开那团揉皱了的报纸,告知捅了娄子、出了问题,要速改版。    
    “捅了娄子?出了问题?哦哦,不会的。我逐篇逐句逐字审过的,请放心。”曹聚仁揉揉惺松睡眼,脑子反应却异常敏捷,斩钉截铁地说。    
    曹先生个儿不高,胖中仍不乏结实相,人敦厚朴实,并不像一些学者名流那样长发披肩,玳瑁镜遮掉了大半张脸,工作起来尽职尽责,周灵钧对他倒也蛮敬重,便手指那篇小杂文:“,问题就出在这里。严重失实呵。”    
    杂文题为:《从女佣、奶妈、代奶粉说开去》。    
    曹聚仁却来了劲:“哦,是这篇哦。决无失实之误。此篇乃敝人耳闻有感,挥笔写就的。罗,就是前天晚上的公仆同乐会上……”振振有词、如实道来,却把个周灵钧惊得不知如何点破他才好。    
    原来那夜同乐会上,酒酣耳热、灯晕昏黄之际,公仆们便管不住嘴中的舌头,半醉半醒半假半真中喋喋不休什么都说。从“前方吃紧后方紧吃”说到物价飞涨,从物价飞涨说到昂贵又奇缺的代奶粉,从代奶粉说到某公的风流韵事:某公的情妇怀孕六甲,为避人耳目,隐居桂林,一胎分娩两男,产妇即得产褥热溘然去世。一时间奶妈请不到,只好雇女佣用代奶粉喂养,代奶粉既昂贵又奇缺……故事便又循环往复!曹聚仁也不打探某公为何人,懵懂不知就里,回来就草成了这篇“赤膊打仗,拼死拼活”的杂文,以为既刺了某公作风,又抨击了物价飞涨。    
    周灵钧的脑袋就摇得像拨浪鼓,曹聚仁还在慷慨陈词:“蒋经国先生所著《论舆论界的职责——勉本报同人》一文,周先生想必读了?新闻事业是社会文化事业的重要部门,要为社会群众的福利而努力,报纸天天和读者接触,必须扶正祛邪——”    
    周灵钧只得打开天窗说亮话,拍拍曹先生的肩膀:“曹先生呵,某公就是蒋专员啊。”    
    曹聚仁这才愕然张大了嘴:“啊?!”    
    只有从命。    
    固然,对权贵者的怯惧或许是几千年封建桎梏留给人们的潜意识,但于曹聚仁先生,更多的是始料未及。他与夫人定居赣南,是因为勃勃生气的蒋经国和新赣南吸引着他,以为这里是正气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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