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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荒城灯-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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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笑容僵住的轮到薛倾姒。
  “哎,原来也不是所有女人……” 叶舟轻难得的皱眉,边叹气边后退坐回原位,只是看着薛倾姒的眼睛怎么也透着点笑意。
  薛倾姒怔愣片刻,忽然侧身倚在山石上,浑身若抽骨般娇柔,一双墨黑的凤眸半隐在睫毛的阴影下,七分温顺,三分酥骨,两瓣朱唇微启,呵气如兰:“公子说笑了,奴家自第一眼看到公子,便对公子倾羡有加——只是不知公子看奴家如何?”
  其实薛倾姒彼时的模样却是惹人遐想,只是叶舟轻听她这般说话,却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不着痕迹地按了按太阳穴,叶舟轻学着薛倾姒的样子倚在山石上,伸手捋了一缕薛倾姒的黑发在手中玩弄着,眼中风情万千 :“……如此佳人,几世难求,怎忍拒绝?”
  两人发髻微斜,衣衫微乱,日光倾斜,目光迷离,当真一幅风情旖旎的水墨画佳作,只是叶舟轻忽然皱眉,烫着般往后挪去:“你究竟是不是女人?”
  说完,眉头皱的更深,嘴角却是勾起自嘲的笑:“你一人疯到也算了,怎么我也跟着你一起疯?”——都怪什么‘红莲之惑’,太诡异了!
  薛倾姒惊讶地看见叶舟轻脸上竟浮上一抹红云,不由得一愣,忽然明白过来,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就差没用手锤地了。
  “哈……哈哈,叶船夫,你居然也会脸红!哈哈,这一摔摔得值了……哈……呃……”不小心牵动了痛处,薛倾姒蓦的眉头一皱,但压抑的笑声依然从嘴角漏出。
  叶舟轻无奈的睨了她一眼,不语。
  ——何必理会一个疯子!
  待笑够了,也成功地牵动了浑身的痛处,薛倾姒一边皱眉,一边又好笑地看着叶舟轻:“你在‘红莲之惑’究竟看到了什么啊?”
  你怎么还没忘记这个问题!叶舟轻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在天黑之前不回去,恐怕得挨到明天了 。”
  薛倾姒轻哼了一声,但很快便发现叶舟轻说的不错,太阳已半隐进山麓,半个时辰之内天就会完全黑下来,而回到崖顶,必是要经过红莲之惑的…… 想到这儿,薛倾姒没由来的升起一阵恐惧。
  而往四下看去,许是崖底潮湿,又免了朔风的吹入,崖底竟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真难得,滨州竟有这样的地方。”薛倾姒叹了一声,扶着崖壁站起身来,顺势往上看去,不禁皱了一下眉。
  悬崖极高,怕有几十丈,若不崖底长了厚厚的草甸,他们恐怕早已摔死。
  “要上去不容易。”薛倾姒说着,弹指扣了扣崖壁,竟敲下一些碎沫来,可见崖壁极脆,别说崖壁陡峭几无落脚之地,即使是有,也会因受力过大,瞬间碎裂。
  “当然不容易。”叶舟轻微微一笑,仿佛早已料到,“布下红莲之阵就是为了让人摔下悬崖,如果那么容易上去,岂不是白费了力气?”
  “打完仗就该把阵法撤了,真是懒死了。”薛倾姒毫不顾及的骂着开国君王,缓缓的走动着,浑身依然酸痛难当,“总该有上去的地方,或者可以沿着崖壁一直走下去,总该会有个头。”
  身后一阵沉默,薛倾姒回头见叶舟轻正含笑看着自己,神色有些复杂。
  “怎么了?”
  “没什么。”叶舟轻沉默了会儿,笑着摇头,“不错,总该有个头的,你先走出去吧,如果有良心的话再叫几个人来找我。”
  薛倾姒一惊,叶舟轻的笑容让她的脑中有片刻的空白,“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
  叶舟轻无所谓地一笑:“我走不动了。”
  薛倾姒蓦然想起摔下来时叶舟轻是抱着她的,连她都浑身酸痛,叶舟轻的伤势可想而知。
  “你……你哪里受伤了?”薛倾姒走过去在叶舟轻面前蹲下,声音里有自己也不察觉的颤抖。
  “ 没有受伤。”叶舟轻仍是淡淡地笑,“只是累得走不动了罢。”
  薛倾姒怔怔地看着叶舟轻:“没受伤就一起走,自己坐在这儿休息,却让我一个女人去探路?”
  叶舟轻摇摇头,笑容里有微微的哀凉:“你自己走出去便好,不用管我的,怎么,难道你怕崖顶的红莲之惑?我认识的薛倾姒明明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
  “我怕!”薛倾姒脱口而出,沉默了一会儿,她咬唇道:“我怕我怕我非 常(炫…书…网)非 常(炫…书…网)怕,所以你必须站起来和我一块走,听到没有?”
  “你真无赖。”叶舟轻回头看了看越来越微弱的夕阳。
  “难道我愿意坐等着野兽来吃?”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在自己的膝盖和脚之间比划了一下,仍是一脸云淡风清的笑:“可是这里,现在完全没有知觉。”
  (第十三章完)

  第十四章(上)

  “有树木的地方就有野兽,有野兽的地方就可以杀生,可以杀生的地方就绝对有肉吃!”
  薛倾姒将手中的两只野兔扔到火堆旁,便坐下来往火里添柴。
  天色已暗,树林里有尖利的鸟叫声,四周安静得诡异。
  叶舟轻盘腿坐在阴影里,听见薛倾姒回来,微微睁开眼,却觉得胸口一下血气翻涌;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怎么了?”薛倾姒回头看他。
  叶舟轻不着痕迹地擦去嘴角的血丝,抬手指了指两只尚在动弹的野兔:“你打算烧两块木炭出来么?”
  薛倾姒下意识地想把手中木柴甩过去,但是想到对方现在毕竟是病人,于是手一翻,将木头扔进火里去。
  见到薛倾姒这一系列动作,叶舟轻不禁微微一笑,但很快便紧紧蹙眉——运功许久,双腿依然毫无知觉,怕是筋脉断了。
  “你坐这边来,那边太冷。”薛倾姒难得地语气温柔,“我扶你?”
  “不用。”叶舟轻摇摇头,以手撑地缓缓地挪到火堆旁。
  若是往常,薛倾姒一定会嘲笑一番“叶公子怎么落魄到如斯地步?”,可是今日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叶舟轻,嘴唇动了动,终于只是低头生火,不言一语。
  叶舟轻原本以为薛倾姒有话要说,静等了一会儿,依然不见她说什么,不由得叹了口气:“你这般安静倒让我不适应了。”
  “你的腿……依然没有感觉?”薛倾姒沉默了会儿,终于问出来。
  “嗯,所以你欠我两个人情。”叶轻舟说的格外直接。
  薛倾姒听了,点点头,语气清冷:“我自会还你。”
  叶舟轻哑然。这个女人,昨日明明脆弱得一碰即碎,可一旦清醒,又坚强得可怕。原本还想安慰她不必担心,现在看来完全没有那种必要。
  “我师父在滨州。”薛倾姒顿了顿,道,“她医术极好,我可以叫她过来给你看看——你有匕首吗?”
  叶舟轻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扔给她。
  薛倾姒接在手中,刚想剖开野兔的咽喉,可看到那把匕首,却是脸色一变。
  犹记得在写微轩的噩梦,叶舟轻用一把七星匕首插入自己腹中,而此刻手中的匕首,上面赫然缀了七颗微闪的血红宝石。
  薛倾姒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隔开野兔的咽喉:“这把匕首很好看,上面的宝石产自晚清湖湖底吧?”
  “是啊。”叶舟轻微微点头,“这是我的……我的一位朋友送我的。很多人好奇我究竟是用什么武器的,其实用的就是这把匕首,只是很少拿出来罢了。”
  “送给我吧……它已经沾了血了。”
  叶舟轻一愣,笑道:“你若喜 欢'炫。书。网'便拿去吧。”
  薛倾姒握紧了手中匕首,天光昏暗,叶舟轻没有看见薛倾姒眼中倏忽闪过的恨意与茫然,那样刻骨铭心的痛。
  两人的话渐渐少下来,即便开了个头,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最后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再说话。
  但薛倾姒的手艺着实让叶舟轻吃了一惊:放血、拔毛、剖腹,用木枝穿过兔身,放在火上烤,并不断翻动着,不过须臾,便有诱人的香气溢出。
  薛倾姒又烧了点草灰,均匀撒在兔肉上,然后从架子上取下一只兔子来递给叶舟轻,动作娴熟得仿佛闭眼也能做出来。
  叶舟轻犹豫了一下接过那只兔子,不知是因为饿了还是真的做得实在好吃,叶舟轻觉得这辈子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兔肉。
  “怎么,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木炭’?”薛倾姒微微一笑,神色间竟颇有些骄傲。
  “明明做的一手好菜,那日却偏偏装的什么也不会?”叶舟轻一笑,抬头看天,“酉时已经过了。”
  薛倾姒随着他抬头看天,暗黑的天幕只点了几颗疏星:“这几年行走江湖,不可能天天都有饭吃,不学点什么岂不要饿死了?——不过天象之类的,我真的是一窍不通。”
  “你师父不曾教你?”叶舟轻说着,拖过一些干草垫着,枕着胳膊便躺下来。
  薛倾姒摇摇头,亦是躺下来,“我师父只教我习武——而且教的漫不经心。”
  “嗯?为什么?”
  “因为……”薛倾姒轻轻呼出一口气,竟瞬间变成白雾,她勾唇一笑;语气淡然:“她说我不适合习武。”
  “不适合?”叶舟轻侧首看她,“如今你都是名震江湖的‘一笛遏云’了。”
  “她说的不是这个‘不适合’,”火焰跃动,薛倾姒的脸庞明明暗暗,看不清她是否在笑,只是她清亮的凤眸透着薄薄的凉,“有没有兴趣听一个故事?”
  叶舟轻微微一笑:“洗耳恭听。”
  薛倾姒沉默了会儿,似乎不知从何起头:“听闻过紫芍夫人么?”
  叶舟轻一愣:“那个女杀手?”
  “嗯。”
  薛倾姒点点头,语气淡然:“紫芍夫人的美貌令人欲罢不能,但她的行为却让人闻风丧胆。
  “有一次她砍下了归风派掌门的头颅,挂在城门上,剃了他的头发做笔,蘸了他的血为墨,在城门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三心二意的男人不得好死’,然后那个女杀手回眸对着城门下完全看呆的人群邪魅一笑,翻身赤足坐在城头上,便从怀中抽出一支紫笛吹起曲子来。
  “那时,紫芍夫人黑发未曾挽起,赤足不着丝履,紫衣上溅了多多血梅,就那样旁若无人的坐在城头上吹笛,震惊了整个江湖,也惊艳了整个江湖。
  “但是紫芍夫人杀人的理由却是极其简单——因为那个与她相好了三个月的男人在街上看了其他女子几眼。”
  薛倾姒顿了顿,一旁的叶舟轻合目躺着:“这件事我有听闻过,只是不如你说的这般详细……而且,我听到的故事似乎已经变了——紫芍夫人一时魔性发作,伤及无辜;或是,归风派掌门本就是紫芍夫人的帮手,两人分赃不均才将事情闹大之类的。”
  “归风派掌门行为不检又被妖女斩杀,这种丑事归风派自然会极力压制,也就些不怕死的闲人谈谈罢了——自然越传越不对。”薛倾姒微微冷哼一声,语气里却依旧没什么情绪,凉薄如水:“那样的女子,那些所谓的正义之派当然避之不及,一时紫芍夫人成了众矢之的。可是她毫不在意,该风流的时候风流,要杀人的时候就杀人……燃沧教在江湖里势力大,作为燃沧教的顶级杀手,人们一下子也奈何不了她——直到有一日……说来真不可信,那当真是一个故事。”
  薛倾姒不禁闭上眼睛,她不说话的时候,耳边只余柴火的“噼啪”声,这样安静但绝非死寂的夜晚,似乎很久都没有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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