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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短篇小说(第八辑)-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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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八辑)
 
作者作品
郑洪杰《女人的防卫》
王大进《养蜂人和他的漂亮女人》
智力《这一夜如浮萍》
三丫《城里那讨厌的月光》
袁枫《海上生明月》
地巍《我想有个家》
高连奎《美艳是带刺的玫瑰》
林艺燕《第一次或最后一次》
张念《跟艳遇无关》
程耀东《走失》
杨烽《彼岸》
李正贵《豆大也是个官》
张方文《野马笼头》
王月旺《娱乐时代》
江河《酒汪汪的玫瑰色狐狸眼》
朱辉《电话时代的爱情》
曹明霞《三足鼎立》
张仲金《最后的心灵》
不详《特长》
地巍《对门住着款姐》
刘建芳《都说老天真不公》
翁志刚《店殇》
不详《一样的故事》
周崇贤《又一个晚上很无聊》
水果《恋恋风尘》




 
                       彼岸

                                  杨烽

    女作家S 君的小说专爱取材于蛮荒之地。这可能同她久居都市有关。虽然出门
便有汽车电车坐,可挤挤嚷嚷的,便使她想到牛车上的悠闲和恬静。喝着香喷喷的
牛奶,便想到那是出自都市之外。去商店买东西,柜台里都是一张张陌生又冷漠的
脸。有回倒是遇着个满脸带笑的姑娘,这使她心里觉得高兴。她买完东西到门外的
电话亭打电话,忽见那售货姑娘也出来打电话,便一边朝话筒说着最后几句话,一
边望着姑娘微笑。可那姑娘却莫名其妙地望着她,接过话筒兀自拨号去了。她看了
看表,出店才4 分53秒。也就是说还不到5 分钟,姑娘已经把刚才还打了交道的她
忘了。荒漠呀荒漠,人海茫茫的都市是人性的蛮荒之地。她想。她相信蛮荒之地倒
是人性的源头。

    这天,她风尘仆仆地从都市赶至一处风景地参加一个笔会。她是午后到达下榻
的宾馆的。浑身汗黏黏的,只想舒舒服服洗个澡。她在自己的房间里脱光了衣服。
S 君的身段也是S 型的,这使得不少男人迷恋。但自从和丈夫离婚后,这个身子便
完全属于她自己。现在她是自由的。她走进洗澡间,将自己漂亮的身子浸在浴缸里。
猛然发觉腕上还戴着“劳力士”,便摘下来放在浴缸旁的搁架上。她瞥了一眼表针
:三点十分。她一边将身子完全浸进水里,一边开始构思她想写的一篇小说《美的
原野》。她想,这原野应该设在一条河溪的彼岸,河溪将古朴的原野同喧嚣的都市
隔开来。这个构思她觉得很好。

    热度适宜的浴水轻抚着她的肌肤,使她舒服、酥软和慵倦,她几乎要打盹了。
猛地,目光透过窗口,望见了窗外远处的翡翠色的山谷,一条溪流闪着银光从山谷
里流淌出来,小溪对岸正是一片原野。她心头怦然一震,仿佛感受到一种暗示,便
决定去那里看看。她于是飞快地洗完了澡,换上衣服,下楼出宾馆,向那条小溪走
去。

    溪水轻柔而浅浅地流淌。她脱下鞋,水刚浸到她的脚踝。她过小溪,便看见一
排柳树,如条葱郁的带子向远处逶迤。她便顺着这排柳树朝前走。后来柳树带朝右
一拐,前边的路狭窄起来,两旁出现山崖,中间一道口子。柳树到这儿便消失了,
仿佛专为指引这个口子似的。她心里不禁诧异。

    穿过口子,迎面便是平坦的原野,树木掩映着房舍,传来阵阵鸡鸣——竟有一
个村落在这里。她又喜又惊:这真有点像武陵人发现“桃花源”似的。没想到世间
还真有这样的好地方!

    她走向最近的一户人家。那家的母女俩正在那门前浇园、喂鸡,见她过来,便
极客气地请她到屋里歇歇脚。姑娘忙进灶间去了。先听到噗噗几下磕击声,跟着便
闻到一股烧柴草的气味儿。她想,一定是用的火镰。真有趣!

    姑娘端茶上来时,她的注意力又落到窗下的一只纺线车上。她起身过去,弓腰
入神地看着。她攥着纺车的手把轻轻地摇转,心里感受到一种远逝的时光又回来了
的兴奋。

    有同村的人进屋来看她。“一家的客就是大家的客呐。”听这话,她心头直热。
想起自己在城里住的那幢楼,一共14户人,可各户门一关,互不相干,谁知道谁呀。
邻居间唯一打交道大概是那轮流着收水电费的时候。每隔一年零两个月才轮着一回
你去敲别家的门。有次她敲门喊:“老张——”门开了,主人答道:“我姓李,张
家去年就和我家换房了。”她尴尬、发愣。城市啊,人最密,也最疏。

    同村人来了好几茬。接着母女俩把饭菜做好端上来了。饭是新米在鼎锅里焖的,
菜是从门前菜园现摘来的,主人还杀了鸡。母女一再催促她:“吃呀,吃呀。”她
便不再客气,美美地吃起来。

    饭后,她想再看点什么。这里的素材正是她小说里所需要的。姑娘端起一箕谷
子到屋外去,她也跟着出来,便看见了那个舂米的石碓。青灰色的臼,发黑的木杠。
她兴奋地上去踩那木杠的端头,石杵便在石臼里发出咚咚的声音,比城里碾米机的
轰轰声优雅得多!

    踩的时候她觉得右腹下有个什么东西在硌着,伸手一摸,原来是衣袋里的半导
体收音机。她有点茫然,收音机怎么会在衣袋里呢?她记得她是把收音机放在旅行
箱里的。真怪。她把收音机掏出来。姑娘问:“那是啥?”“半导体收音机。”见
姑娘不懂,她便随后拧开了:“……下次的‘医药与卫生’节目介绍小孩拉肚子的
防治方法。请在明天的这个时候收听。”姑娘忽地走向墙边,捡块石子在墙上刻下
了此时的日影。又对她说:“明天等太阳快照到这印子的时候,你再把它打开好吗?”
她答道:“好。”但她并不明白何以这样。姑娘说:“俺小弟拉肚子,睡在床上好
几天了。俺想听听有什么法子治。”她看着姑娘刻在墙上的印子,心里想:假如明
天是阴天,没有太阳呢?她想到该把手表带出来,可手表还放在浴缸旁的搁架上。

    她忽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进了屋子。接着屋里的纺线车声便停了。

    “妞!”那母亲在屋里喊。

    姑娘低头进屋去了。她也随后进了屋。

    “我来赶那鬼,快摆香案!”那五十多岁的男人向母女俩吩咐着,声调里透出
不容违抗的威严。原来这是来给姑娘的小弟“下马”驱鬼的,那男人转脸发现了她,
如鹰的目光便在她的脸上身上飞快地扫视。

    “他伯爷,这是来的客。”那母亲停住手慌张地说道。

    “哦,”那男人望着她,露出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笑,“好,好。”

    “他是谁?”她趁姑娘去灶间引火的当儿跟着过去问道。

    “论辈分俺喊他伯爷,族里数他辈分大。”

    堂屋里香烟缭绕。那伯爷作起法来:口念咒语,怪模怪样地跳,双手痉挛般地
在空中抓扑。可一双眼睛却不时有意无意地朝着姑娘滴溜溜地转。姑娘惊惶地一低
头,跑到屋外去了。

    那伯爷拿起张黄裱纸在上面画了符,用刀尖将符钉在大门上,又画了张符焚烧
成纸灰后拌着香灰包了一个小包。“吃下去,就会好了。”那伯爷道。那母亲唯唯
诺诺地接过纸包去。

    “就吃,就吃,早吃早好。”那伯爷盯着妇人道。妇人畏畏缩缩地走进里屋去。
那伯爷跟进去。门砰地关上了。

    这情景使她的脸呼地热辣起来。姑娘从屋外进来,见里屋的门关了,脸也倏地
胀红了,扭头又跑到屋外去了。她也跟着跑出屋来。

    姑娘一把抱住她哭着:“伯爷……那老狗!禽兽!……”又猛地将她一推,
“你快走!你为什么要到这儿来?那老狗对你也没安好心,你快走!回去!”

    她一愣,接着脑袋里一阵嗡响。

    她拼命地沿着来路往回跑。穿过了那个口子。顺着那排柳树向前跑啊,跑啊,
终于跑到了溪边。她心头一松,哗地进水里。水一下没及腰身。

    天哪!这是那条窄窄浅浅,一迈腿就过来的小溪么?横在面前的是一条又宽又
深的大河!她站在水里急愣着。

    身后岸上传来一阵浊重的脚步声。接着是那伯爷淫邪的嗓音:“哈哈,看你往
哪跑!”他跳进水中,铁箍般的双臂搂住了她,“今天我也要开开洋荤!哈哈……”
臭烘烘的嘴筒先在她的烫发上咬了一下,又朝着她的嘴唇压过来……

    她一声惊惧地喊叫。眼前豁然敞亮。她从迷蒙中睁大眼睛,眼前是一汪的温暖
的清水,她的赤条条的被现代文明滋养得丰满白皙的肢体浸泡在雪白的浴缸里。浴
缸旁边的搁架上,那只“劳力士”表指着三点二十分。下午的太阳在窗外微微发笑。


              城里那讨厌的月光

                                  三丫

    别理那些男人了,一夜的温情算不了什么。哪怕那晚有虚伪的月光。

    1

    他是一个电影明星,也是一个歌星。如果你年轻,听到他的名字一定会尖叫起
来,但我没有。那天在北影厂一号摄影棚里我们同时从洗手间走出来又同时站在镜
子前洗手,我觉得身边的男子气度不凡便抬头看了一眼,眼光收回来的时候我的脑
子里便出现了他的名字,再看,他也正从镜子里看着我。“是你呀?”我说。“是
我。”他点头微笑着说,然后我们回各自的剧组。

    我为什么不激动?因为现在我是可以在很多拍摄现场见到明星的群众演员,说
白了就是跑龙套的。其实在那些剧组里的人眼中,我们好像什么都不是,或者我们
只是来这里满足对他们圈子的好奇,按照他们的要求在主角身边走来走去以挣那少
得可怜的二十块钱,还有中午那份盒饭。

    那天的戏拍到了夜里九点,我疲惫地走到摄影棚外,剧组的人正忙忙碌碌地抬
着器材上车,旁边有很多人围在一起,有人热情高涨地喊着他的名字,不用说,他
在里面。

    我走向穴头向他要钱,穴头就是专门给剧组找群众演员并不择手段地榨取劳务
费的人。果然,他两手一摊说:“剧组没结,明天再说。”“你不是说好当场结的
吗?不然我也不会来。”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那些闹签名的人都望向了这
边。

    “对不起,我不是急着跟你要,而是我没有带回去的路费。”我又低下声来好
好跟他说。

    穴头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掏出了钱包,这是这一类人惯用的伎俩,我看也不用
看就知道里面是空的。“不要给我看你们的老把戏;不就是为了拖到明天有的人犯
不着为了这点钱来找你吗?我确实是没钱回去了!”我焦急地压着心中的怒火,又
不愿做得太可怜。

    可是穴头却冷笑了两声径自从我面前转身走上了剧组的车。车门“呼”的一声
冷冰冰地关闭,一个副导演从前座伸出头来面无表情地说:“喂,你让一下,我们
要回去了。”

    汽车开始启动,我追过去拍着车门大声说:“那我怎么办?”“怎么办,谁叫
你来的你找谁呀,拦我们干嘛?哎呀,快走吧,累死了!”一个尖锐的女声硬梆梆
地传过来,是那个不入流的女配角。

    我看着车内一个个拍戏时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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