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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5章

草清-第8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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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嘀咕着“乖儿,别反抗,别反抗,痛一下而已……”

老胡到了少女身前,一手勾起一人下颌,再是一笑,说出了让少女瞠目结舌的话:“小娘子,乖乖取下首饰,我们劫财不劫色。”

没多久,红马甲们带来的马车就满载了,庄园外还散落着华贵衣物什么的,可不在老胡这些“雅贼”的眼界里,老胡朝那些佃户招手道:“是你们的了,赶紧来拿!”

佃户们是没动静,文书却对正心痛如刀绞,却又庆幸活命的员外塞了一张纸:“这是你们的免罪执照,有了这执照,就没其他人再找麻烦了。”

文书再看看佃户,好心地多说了一句:“我们的人是不会找麻烦了,可不等于没其他人找麻烦。庄子里还留了些钱财,最好带着那些钱财,拿着这执照,赶紧进城里避避……”

员外笼着妻妾儿女,惶然点头不已。

前方马车太沉,抽了几鞭子都动不起来,老胡的粗豪嗓音在庄园前响起:“你们!你你你!都过来帮忙!推到府城去,一人二两工钱!”

正如木偶般的佃户们呼的一声全涌上来了,没能在马车边挤到位置的,都在转头看着庄园,看得员外心中发寒,暗道真得听文书的话。

曲平方家是幸运儿,就在老胡满载而归的时候,其他乡镇里,一队队红马甲正照着田英的布置搞三光。整个河东道,乡村里一片哭号。红马甲绑人劫财,毫不留情,只让人诧异的是,红马甲绝少干奸淫掳掠之事,连抢东西都彬彬有礼,而且理直气壮。

个别富贵人家靠着坞堡高墙,企图负隅顽抗,可红马甲不仅掏出手榴弹、老式神臂枪,甚至还有马车拖着的六斤飞天炮,三五十红马甲足以摧毁百人规模的护院,七八十红马甲出马,便是数百护院都如鸡犬一般被屠戮。

所谓的“清除”近于字面意义,乖乖束手就缚者,红马甲实在不好下手,就只好绑回去丢给官府发落。但凡决然抵抗的,便给了红马甲下狠手的理由。或白或红的墙边,或绿或黑的瓦下,乡绅土豪们双手背缚,面对着墙,跪在地上,身后是一排红马甲,举枪瞄准,在头目的号令中,排枪喷吐硝烟,瞬间收割走一整排性命。

当清除对象消失后,主人之下的佃户、矿工、伙计们,先是惶然目送红马甲离去,接着再看向昔日主家的庄园、矿场和尚号,眼中渐渐升起光彩。

第九百三十六章 首鼠两端,船票重如山

随着红衣偏师带领灰衣、红马甲和黑衣进入泽州、潞安等府,河东道如火如荼的三光行动渐渐也扩及翼宁道,大批商贾士绅丢下产业,背井离乡,逃向他们心目中的道统堡垒:太原府。

太原府城,巡抚衙门里,官民济济一堂,正热议着这股逃难大潮。

“今日之事,穆宪早已洞烛,临到刀斧加身,无知愚民才如梦初醒,可悲、可叹!”

“还是我们这些牢记主子恩德的义人心志坚定,早早就景从穆宪,共襄救国大计……”

堂中官员占多数,可说话的这些官员却满口以民自居,显然只是得了官身的“义人”。这些人还分三类,一是跟内务府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皇商,甚至直接就是挂着内务府员外郎等官衔的包衣商人,一是以前那种捐纳出来的官商,剩下的是北伐后紧急报效所得的官身。

这些人洋洋自得,乃至幸灾乐祸也在情理之中,他们是整个山西最富有最有权势的人,如果在山西开列TOP一百财富榜,这一堂人起码要占八十个。作为晋商核心成员,他们当然没傻到以为南蛮会宽待他们,在北伐风声刚起的时候,就纷纷变卖家产,聚到了太原府城。

而现在才向太原逃来的商贾士绅,基本都是地方级别的大户,政治嗅觉迟钝,还自觉能如以前改朝换代那般,只要恭迎新朝,过往与晋商,与满人的紧密关联就会洗白。却没想到,南蛮以清算满人和晋商历史老账的名义,要将他们连根拔起。

穆赫德矜持点头,面无笑容,乌鸦嘴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不过能把这些人的心更收拢一层,也算是不幸之幸吧。

关键是下一步,必须要跨出这一步,才能让这些人真正坚定心志,去作他们嘴里自称的“义人”。

趁热打铁,穆赫德道:“如今大势泾渭分明,本宪看,也该将太原彻底清扫干净了。南蛮红衣前锋已至汾州,我等得破釜沉舟,决死一战!”

话音落下,堂中顿时鸦雀无声,无一人敢接这个话茬。

穆赫德说的是什么,大家再清楚不过,那就是太原城中的南蛮人。

南北相通多年,南蛮在整个山西有诸多产业,众多南蛮人来往驻留。在太原更设有领事馆、山西华商会馆,太原天庙、英慈院、华学会馆等民间力量也在太原城扎了堆。领事馆在城西右所街,商馆在西米市,天庙英慈院和学馆在城外河神庙一带。南蛮北伐后,没来得及南退的南蛮人就集中在这三个地方,大约三四百人。

领事馆的南蛮官员属于使节性质,而其他南蛮人不是商人就是类似庙祝的祭祀,以及医生和教书先生,因此当太原知府派遣官差衙役封锁三处,确保米粮食水时,穆赫德不仅没说什么,还另派绿营兵守护,挡住激进义士对南蛮人的袭扰。那会他还忙着吸聚人心,贸然妄动,只会乱了自家阵脚。

可现在不一样了,南蛮已摆明车马,甚至在山西对官商大肆杀戮,外加抄家洗劫。穆赫德认为,该是把南蛮人一举拔除的时候了,如此就能进一步凝固人心,坚定反抗之志。

堂中沉默,穆赫德也并不意外,南蛮北伐檄文并未说明要如何处置满人以及与满人相关的官商势力,这正是高起在河南,穆赫德在山西能够操作人心的背景,他们就直接把南蛮国中激进派舆论拿来用了,由不得本地人不信。但檄文却明确强调了两桩罪行是南蛮绝不容赦,要罪加三等处置的,一是危害滞留在北方的南人,一是损毁英华在北方的产业和财产。

不到最后关头,没人愿意自绝后路。

穆赫德在山西要的就是官民齐心抗南蛮,在座这些晋商豪强必须跟他同进退。本地绿营兵早不可靠,就是拿来维持秩序的,而旗营的那些汉军绿旗兵,他也不敢贸然押着来过这条人心槛,在太原城的三千绿旗兵是他维持局面的唯一依凭。

逼着这些晋商豪强动手就是必然之选。这些人要么带有亲信家丁,要么身怀巨财,推着他们办了这事,也算是血淋淋的投名状,接下来再用他们抗阻红衣,也就放心多了。

扫视众人,将畏惧、忐忑和暗有盘算种种表情尽收眼底,穆赫德也不着恼,平静地道:“如今也该跟诸位交代朝廷的底策了……”

许久之后,穆赫德话音落下,堂上众人一脸恍然,穆赫德再补充道:“当然了,诸位也该清楚,这就像是大禹之舟,舟上位置有限,能得舟票的人,必得是我大清的铁杆栋梁!怎么能证明这一点,那就得看诸位是不是有足够的决心了。”

众人脸色变幻不定,有人问,光他们出力,那些逃难来的地方商绅就只看着么?穆赫德身边的幕僚赶紧宣布了一系列政策,例如在全城征发军资,编户充军等等,让这些人神情再缓了一层。

“咱们就听穆宪的,杀南蛮,护大清!”

众晋商豪强得了清晰的前路,再没了后顾之忧,又有中小商绅分担,顿时热烈鼓噪起来,一个个恨不能亲自上阵,手刃南蛮。

出了巡抚衙门,晋商豪强们三三两两结伴散去,相互之间低语不断。

“你出多少人 ?'…'多少银子?”

“装装样子不就成了,你不会当真吧?”

“谁愿出头干这烂事谁就去,穆赫德自己都不干,还推着咱们干,真是异想天开。”

“朝廷想的退路,那叫退路么?咱们又不是真正的蛮子,在关外野地喝风吃雪,还不如死了舒坦!”

大多数人都抱着这般默契,另有人说得直接:“就算南蛮要抄家灭族,咱们也不能自己伸着脖子,挤到最前面去凑刀子吧,檄文说得那么清楚了,当不成南蛮……大英的人,也别被大英的刀子变作鬼啊。”

还有心思灵活的更背着人商议道:“还是跟大英领事馆的人通个气吧,有这一桩功劳献上去,不定能挣条退路。”

“同去同去,别少了兄弟我一份。”

三月二十二日,太原城中本就凝重的气息再压下一层,无数乡勇团练涌到右所街和西米市,挥着刀枪,叫嚣如潮。

但也仅此而已,别看这些人喊杀声震耳欲聋,刀子挥得呼呼响,就没人靠近领事馆和商馆围墙三丈之内。偶尔有热血上头的人跨过这条无形界线,作势真要冲击,左右人潮顿时倒卷而回,将这些人清晰无比地凸显出来,似乎生怕跟这些人沾上关系。这也让这些“义士”瞬间清醒,灰溜溜地缩了回去。

这些人领着东家银子,就是来这里鼓噪的,东家还刻意强调了,谁要真动手,非但死伤不顾,害了英人,径直逐出,后果自负。

声势闹得是大,领事馆和商馆的半点墙皮都没弄掉,就连守护领事馆和商馆的衙役和绿营兵,也没遵从穆赫德的命令退开,而是继续尽责地护着,穆赫德气得暴跳如雷。

衙役没动,肯定是太原知府搞的鬼,绿营兵也没动,那就是山西布政使,他的副手尹继善在插手。自己呕心沥血,推着山西官民一心,副手却在扯自己后腿,穆赫德不由悲从中来,招来尹继善问罪时,声泪皆下。

“我们都是满人,就该一心为朝廷,为太后办事,元长啊,你为何要护着南蛮?你扪心自问,是不是有暗投南蛮之心!?你难道不知道,你上杆子投过去,南蛮也要拿你开刀,南蛮就是要绝我满人一族啊!”

尹继善四十来岁,圆脸大耳,富态之外,还浸着一股浓浓书生气,他摇头道:“太原的南蛮人不是使节,就是民人,妄加屠戮,不仅有伤天和,也损我大清仁义。”

穆赫德捶着桌子咆哮道:“天和!?仁义!?南蛮正杀得我大清子民尸横赢野,河东道已是十室九空!短短不到十日,就有数万难民涌入太原,你还跟这样的夷狄禽兽讲什么天和仁义!”

尹继善摇头道:“大宪此言差矣,我耳目尚清,知得河东道情事。南蛮是在拔除与我满人相关的商贾豪强,并未损及一般民人。前两年我大清不也鼓噪民人毁过南蛮产业,杀伤南蛮民人么?这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穆赫德瞠目结舌,哆嗦了好一阵才愤然道:“怪不得你尹继善在太后面前就没落得好脸!你是被汉人的仁义道德熏坏了脑子吧,还当自己是不是满人!?”

尹继善脸上升起深深的无奈,就因为他还当自己是满人,所以才尽心周旋,希望能护住南蛮民人。在他看来,大清大势已去,满人前途更是堪忧。要能存族,就不要再多作孽,放低身段,恭顺求活,在南蛮和圣道前争取到一线机会。

南蛮一国举的大义是天人之伦,绝族这等残暴之事是不好干的,瞧圣道皇帝一心推着国中民意来顶缸,就知道满人一族并不是毫无生机。再加上南蛮国中踞有人心底线发言权的儒贤清流势力颇盛,他们所倡的“仁恕向新”理念也给满人留有余地,他自认这个设想是很现实的。

当今慈淳太后的构想,在本质上与他所思不谋而合,只是太后不愿意丢开颜面,就此放弃,还认为靠自己的谋划,可以且战且退,自己拼出一条生路。因此本该受重用的尹继善就被发落到山西,丢给强硬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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