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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战争]蓝与黑 作者:王蓝-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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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句话,我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承认自己又一次承受的创伤。  
  我整整哭了半夜。贺蒙一直在咒咀:  
  “女人真是祸水,把我们的醒亚害到这种地步——”    
  二十七    
  庆幸,我和贺蒙都被学校录取;如果他金榜题名,而我名落孙山,在贺蒙和姑母一家人的心目中,唐琪的“罪过”便更大了。  
  我和贺蒙开始长居北平校中。每隔两周周末,表哥来约我们同返天津,我几乎每次都予以婉拒。我对姑父母和表姊确实相当想念;可是,我一旦离开天津,便大有永不再返的心情。贺蒙为此和我吵了不少次,天津有他的母亲,何况他又一定很惦念表姊,只是不好意思单独到天津看望表姊。后来我干脆告诉他:  
  “你可以和我表哥结伴回去,不必管我。”  
  贺蒙真对我不错,我不回去,他也发誓不回去。  
  “留你一个人在北平过礼拜天太残忍了,”他说,“小伙子,咱们是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有寂寞同挨!”  
  我们每个礼拜六下午或礼拜天,便在学校动场上或中南海的游泳池里消磨,或是到北海划船,或是到朝阳门外骑驴,或是到隆福寺、白塔寺、花寺,赶庙会,吃花样繁多的零食。偶而也去听“富连成”或“戏曲学校”的青少年名角的平剧。我们很少看电影。贺蒙为我想得很周到:  
  “醒亚,电影院里尽是对对成双,银幕上尽是香艳镜头,不太适宜你阁下看,看了会触痛你心里的创疤!”  
  渐渐地,我已习惯于学校中的规律生活。功课念得不错,动会上也可以捞得一两面标,许多同学和老师都对我很好,如果没有一个痛苦的回忆,我已经是十分心满意足的人儿了!唉,偏偏有那么一个抹不掉的记忆镌刻在心。我曾经一再试图忘掉唐琪,我又把一切过错都推在唐琪身上,尽量把她想象成为一个可恨可耻的女人,企图用憎恨来冲淡对她的怀念,用卑视来化除对她的好感;可是,全归无效。越当我把一些罪名硬往她头顶上按装时,她的率真,她的坦,她的勇敢,她的美好,便越在我的心里发光!  
  当理智与宽容压倒了我的自私偏狭,我便完全领悟到:唐琪丝毫没有错咎!我和唐琪比较,可耻的是我,可恨的是我!我简直连和她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不是吗?唐琪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还可以靠自己的能力演戏,而活下去!如果把她换成我,我不是连演戏都不会吗?我一无所长,我唯一独立生的方法,或许只有出卖劳力到车站掮行李,或租部车子拉“胶皮”——  
  我猛然想起那年在冰场里,唐琪和我讲起的一段话:  
  “任何正当职业对人类都有贡献,一个不尽责的护士,不比一个认真工作的伶人或影星更可爱。当然,一个仁慈热心的护士,又比一个演技不佳而生活堕落的演员强得多——”  
  她的话何尝说错呢?当她被迫不能再做护士时,她有充分的理由与权利去做一个演员的,只要是如她所说的“认真工作”。演戏难道不是正当职业吗?为什么社会上从没有取缔演戏的呼声呢?只要演技好,生活不堕落,演戏不正是种最高尚的职业吗?唐琪的演技是好的,我已经当面看到;她的生活堕落吗?我并没有看到,我只看到她和两、三个男女拉拉扯扯地坐进一部汽车离去,就断定她生活堕落是多么不公平啊——  
  我想给她写一封长信,或是在一个周末回津,自自然然大大方方地到北洋戏院后台看她。可是,每当我提起笔来,总是感到难以下笔,也许是要写的话太多,简直一时无法写起;每当我决定邀贺蒙同车返津时,我总是临时又动摇了初衷,变更了主意——我想到:这还不到我们相会的时日,我应该再长大一点,再长得有出息有力量一点,再去找她,那时候我可以支持一个家庭,开创一桩事业,她可以不必再演戏,因为无论如何,演戏是一件辛苦的,并且不是一个家庭妇女适宜担当的工作。  
  想到这儿,我便发愤读书。我颇为相信书念得好,将来便容易在社会上立足、做事。为了唐琪,我应该好好读书。  
  放寒假了,我不得不回天津和姑父母一家人团聚过年。姑父很满意我名列前茅的成绩,姑母很满意我离家半载变得更为健壮的身体,她并且频频抚着我的头说:  
  “孩子,你长高了不少哇,可真快成大人啦,姑妈该给你提门亲事了。”  
  姑母的话当然又触使我想到唐琪;我似乎已经学会了忍受,学会了把眼泪咽到肚子里,学会了在任何人面前不提唐琪,因为我有一个希望——不久的将来,我会使所有的亲友惊讶,我的爱情坚贞,叫每个人都知道:我爱的只有唐琪,我终于能获得到唐琪。  
  表哥仍旧一如往昔,不断地背起冰鞋,到高家约高小姐滑冰。我的冰刀已经生锈,便干脆把它丢进姑母的小储藏室。正好表姊不喜欢滑冰,我便和贺蒙经常陪她在家玩玩扑克,念念英文,或去逛逛娘娘宫、估衣街,或去打打乒乓,骑骑马,或去听场平剧与杂耍。馨德社由北洋戏院换到新新戏院上演了,由报纸广告上可以看到唐琪仍在那儿演戏,不过唐琪并没有大“红”起来,仅是一直担任着二三路的脚色;听说馨德社的生意也大不如前,在敌伪加紧压榨人民的岁月里,大伙儿都为衣食奔忙,似乎对“文明戏”的兴趣无法不日淡一日。  
  正月十五甫过,我便催促贺蒙提前赴平。闻学后的第二个月,一家平日喜欢多登影剧新闻的报纸注销“馨德社辍演解体”的消息。那上面说:“该社因近来上座日趋冷落,又因台柱张馨蕴女士已觅得金龟佳婿,从此挥别菊坛,虽改由李桂云女士重新挑班,但始终无法恢复旧日盛况,故自前日正式辍演解散。闻该社刘又萱、盖荣轩诸名伶亦均将下嫁如意郎君云云——”  
  这个新闻给了我相当大的刺激:第一、唐琪势必又告失业,第二、唐琪为了生活,或许会步随那些伶人的后尘,也嫁了人——  
  我写信给表姊,求她就近打听一下唐琪的消息。她回信说:她可以发誓,她绝对为我跑了好几个地方,结果毫无所得。  
  放春假的时候,我拉着贺蒙赶回天津,我再不能忍耐下去,再不能坐等下去,我一定要设法找到唐琪,找到失踪月余的唐琪。  
  可是,人海茫茫,往哪儿去找?  
  啊,天,是幸,还是不幸啊——我竟应了俗语所说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在我遍觅唐琪不着的绝望之际,偶尔一个晚间路过法租界永安跳舞厅,悬在大门口的红绿绚烂的霓虹管灯中,赫然闪烁着“唐琪”两个大字!我睁大了眼睛用力地看了再看,上面还有着“美艳新星正式入场”一排小灯。    
  二十八    
  “好事不出门,丑事扬千里”这句老话,真没说错,唐琪下海做了舞女的消息,不胫而走,所有我的亲友立刻都知道了,并且都在争相传播,争相评论。有人表示惋惜,有人表示怜悯,有人表示讥笑,有人表示鄙视,也有人表示咒恨,更有人表示“此乃势所当然,活该应该”——理由是:天生的贱胚,早晚得走这条在风尘中打滚的路——  
  没有人表示这是一个不屈不挠的孤女,在被冷酷的人情与险恶的社会打倒以后,重新挣扎起来,企图继续求生的表现!没有人表示一个走投无路的孤女,尽管是靠着“货腰”生  
,但仍比那些不能独立,完全依靠别人供养,却挥霍奢侈自命为“高等贵妇”的女人,与那些满嘴仁义道德俨然正人君子,却腼颜事敌卖国求荣的汉奸男人,更高尚,更干净!  
  没有一个人这么表示!是的!连我自己也在内。在那个年代,在那个家庭环境出身的我,把“舞女”视为“堕落”,视为“丑恶”,视为“毒蛇”,视为“再也不可救药”,原是不足为奇的。我必须这么想;否则,“堕落”、“丑恶”一类字眼便会罩在我的头上。每当听到有人有意无意地,提到唐琪下海伴舞的事,我的理性便全部崩溃。我感到唐琪给我带来太大的伤害与羞辱,我虽然尚不会当即附和着别人把唐琪批判一番;但是,我却会逃避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暴躁、愤怒、蛮横、残酷地咒骂唐琪一顿!  
  贺蒙指说我的神经已经不太正常,又天天跟在我背后老是啰嗦着一句话:  
  “别作践自己,小伙子,堂堂一个中华男儿的命,比自甘堕落的一个舞女的命值钱!”  
  我怕别人笑我,我尽量练习镇静,练习忍耐,练习泰然自若,练习装扮“没事人儿”。  姑母对我说:  
  “孩子,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后悔在眼前。你看对不对?当初你要不听我的话,当真和唐琪“交” 上朋友,那可怎么办?又上法院,又登报,又演文明戏,又当舞女——给你这么个媳妇儿,看你后悔不后悔?”  
  我苦笑笑,把眼泪咽到肚子里。  
  姑母又说:  
  “孩子,你大概要交好了。妳姑父前些天跟我说起你和唐琪的这一段儿,他说你这叫做,叫做一个甚么姓塞的老头子丢了马换回来福呢?”  
  表姊在旁噗嗤一笑:  
  “妈,爸爸说的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塞翁不是姓塞的老头子,是指边寒远处的某一个老翁啊!”  
  “好,好,好,我不会说你们那一套‘文话’,”姑母拉住我,对表姊说,“反正我知道你小弟要交好,要来福气了。也许最近,会有人给他说媒呢。我这两年可也不断地在给他注意张罗呀!”  
  我一声不响,毫无表情。我似乎已学会了扮演“唐琪从此与我无涉” 的功夫。  
  我忽然有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譬如唐琪已经死掉算啦!这个念头来得荒谬;但是,却能为我疗伤止痛。这种念头,很能满足一个男人的自私与维持一个男人的自尊:“我的爱人早已死了,她死前是那么圣洁,那么高贵,她的爱情是那么坚贞,那么完整!现在的她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她无论如何堕落,如何卑贱,一切都与我无关!”  
  在这种念头里打发日子,确实减少了许多痛苦。我似乎真变得有点神经质了,我开始写了好几篇“悼念恋人”的文章——姑且算它们是文章吧,我在校中,一向对作文不感兴趣,如今突然有一股积压在心中的奇异的情感,需要借笔和纸发泄,因而我便这么做了。我写完,并不给任何人看,只为了换取片刻心灵的解脱与宁静。我又失魂落魄般地买了一块黑纱,佩在自己的右臂衣袖上,用以表示哀悼我死去的恋人。  
  “活见鬼呀,醒亚!”贺蒙看到了,马上抓住我的右臂吼叫,“你这是是某么意思?”  
  当我告诉他我的用意时,他气得立刻把我那块黑纱扯下来,扯成了碎布条:  
  “神经呀!长大了这么大,从没有看见你给自己逝去的爸妈带孝,今天却要给一个活着的舞女佩黑纱!你疯了吗?”  
  贺蒙狠命地抓住我的双肩摇晃,活像把我当做了一个神志不清的人。  
  我并未昏迷。我开始嘲笑自己的愚昧,开始对自己用这种欺骗自己的念头来麻醉自己,感到滑稽,也感到可耻。  
  我越清醒,我越发现:我懦弱,我虚伪,我蒙蔽自己,我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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