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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三辑)-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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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究此事,而我却不可能有机会胜诉。现在惟一能做的事就足履行合同,去平圻演出,让自己忽视父亲的存在。也许当时他会去别的地方,或者,即使他在家,他也有可能不会来看我们一个小马戏团的演出。无论什么样的境况,我发誓不会落入这个圈套,等到我过十八岁生日时,我会兴高采烈地走进最近的索尼办事处,与范说说话,告诉他——无论他在虚拟社会主机里剩下的是什么东西——他的阴谋破产了。

  昙走进拖车时,我依旧坐在那儿,试图领会范的意图。他接受这份签订的合同,到底是希望提供给我一个明智决断的机会,还是纯粹出于自私?昙身穿一件无袖格子罩衫,每当她打扫卫生时就会穿这件衣服,很明显她刚哭过——眼睛周围的皮肤又肿又红。
  可当我告诉她我对范的所有看法以及他对我们所做的事时,她恢复了镇静学耐心地靠在桌边听着。
  “也许那是出于好意,”我停下来后她说道,“这样一来,你就能确信要不要去做你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我被她的话惊呆了,“你是说,你认为我该杀死自己的父亲……我该接受这种可能吗?”
  她耸了耸肩,“那要你来决定。”
  “我已经做出了决定。”我说道。
  “那还有什么问题。”
  她故作中立,让我迷惑不已,“你认为我会坚持自己的决定,是吗?”
  她把手放在眉毛上,遮住了脸——这让我想起范。“我不认为你已经做好决定了,也不认为你应该……起码不该没看到你父亲就做决定。”她在鼻粱上捏了一下,拉起个小皱褶,然后抬头看看我,“我们现在别谈这个了。”
  我们静静地坐了大约半分钟,各自按自己的思路思考着。然后她皱起鼻子说道,“这里气味不太好。你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我们爬上了拖车顶,坐在那儿望着西边阴暗的森林,主帐篷就搭建在林边。
  我们仰望天空,将那些熟悉的星座重新组合,变成了一张额前悬挂钻石的佛丽,一个老虎头,一棵松树,等等等等。这些新的“星座”都带点卡通味道,让天空更加热闹。一些零散的小星星发出针尖般细小的光芒,点缀在深蓝色的幕布上。微风带来一丝腐叶散发出的甜甜的气息,以及从某户人家飘来的正在锅里翻炒的食物的味道。主帐篷里有人打开了收音机,一支中国传统管弦乐队嘁嘁喳喳地演奏着。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十六岁,刚刚结识昙的时候。我想在成为爱侣之前,或许我们已经决定选择这个地方以度余生,因为在这儿我们能消除令人畏缩的来自现实的压力,来自未来的威胁,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可是尽管我们初识的日子刚刚过去两年,童年时代那令人欣慰的幻想却早已破灭了。
  我躺在铝篷上,那里仍保持着白天的余温,昙拉起腰间的工作服,爬上了我的身子,用手支着我的胸膛任我滑入她的体内。
  在群星的照耀下,她的相貌很是神秘,看上去遥远而虚幻,仿佛和黄道十二星座一样是想像的产物。然而当她充满激情,熟练地开始摇动髋部,将头仰向天空时,这种幻象消失了。她脸上出现一种欣喜又有些痛楚的渴望神情,像是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画作中云端上的一个忧郁的天使。高潮时她猛烈地摇晃着头,秀发飞洒到了一侧,像主帐篷上飞扬的三角旗,这是一种释放的黑色信号。最后她伏倒在我的胸上,我抱紧了她,直到一切都结束了,一丝黑色的静寂渗入我最后残存的记忆。
  我们的皮肤上的汗水干了,但我们仍躺在那里。我相信我们两个都知道,一旦从屋顶上下去,就会被世界团团围住,我们会被带回到它纷繁错杂的转动中。有人调了台,收音机里传来某个柬埔寨节目:一阵清爽纤细的音乐响起。
  拖车旁传来咳嗽声,我用胳膊肘支起身子,想看看谁在那儿。我看到少校手持拐杖,缓缓走过干净的地面。星光下,他奇怪的外形会令陌生人觉得他本该是幻想游戏中的角色,是一个身上裹着一件厚重粗糙斗篷的又老又脏的法师,或者是一个流浪路上的乞丐。他慢吞吞地又走了几步,然后晃晃悠悠地跪倒在地。他在那儿停了片刻,然后抓起一把红土,把它举到面前。这时我想起波玛罗庄园就在他故事中令他痛苦不堪的军事基地附近——也许那不是虚构的。“浴火红玉”不是位于一个落叶种植园附近,在一片红土上吗?
  昙在我旁边坐起身,低语道,“他在做什么?”
  我在唇边竖起手指,示意她安静。我一直深信少校不会把他自己暴露在可怕的露天里,除非是在某种可怕的内在压力驱使下,我希望他也许是去做某件能透露他秘密的事情。
  他让泥土从指缝间滑过,挣扎着想站稳,结果失败了,他的腰先塌了下来。他的头向后倒去,举起五指张开的手掌盖在头上,似乎想把自己挡在星光之外。他颤抖的声音就像一面正被撕碎的战旗。“停下来!”他喊道,“哦,上帝!天啊!快停下来!”

  接下来的四个月里,我很少有机会去想像见父亲的情景。处理¨绿色星星”的日常琐事就耗去了我大部分的精力和时间,而只要我有几分钟喘口气的时间,昙就会去填满它们。因此直到我们到达平圻,我还不太能接受很快就要与那个害死妈妈的人面对面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平圻对我们来说可是个完美的表演地点,因为这个镇子也被人为建成具有上个世纪的风范,镇上的人对马戏团的印象仍停留在幻想阶段。平圻位于长山山脉罩的洋云关附近,在岘港以北四十公里,大多数住家都能看到斜伸向滨海平原的绿色山丘的美景。我们抵达的那个早上,那些小山半掩在浓重的白雾问,平原上却完全是一片艨胧,苍白的薄雾渗人狭窄的街道,在这个地区上方投射出一种不祥的气氛。这里就连摄老的房子的建筑年龄都没有超过五十年,然而它们都很像河内仍存留下来的十九世纪的房屋:两到三层小楼,举架很高,配以石饰,涂着晦暗的黄色、灰色以及其他冷色,尖耸的屋顶铺着暗绿色瓦片,院子隐藏在高高的墙后,被九重葛、番木瓜和香蕉树掩映着。要不是广场上有绚丽的街灯和穿着鲜亮服饰的行人,我们几乎有种穿行在一个十九世纪的山中避暑胜地的错觉。但我知道掩盖在这种陈旧表面背后的是,许多屋内有最高级的安全系统,能在我们未得到许可就进入时将我们蒸发掉。
  平圻最不寻常之处就是它的静寂。我从未到过哪个地方像这个小镇,包容了如此之多的人,却如此安静,全无那种对人类聚集地来说很自然的喧闹之声。没有母鸡咯咯的叫声或者群狗吠叫,没有嘎嘎作响的小摩托车或者嗡嗡叫的汽车,没有孩子在玩。只有一个地方有些近似正常的活动和声响:市场。它占据着从广场开始的一条未铺砌的街道。戴着帽子的苦力有男有女,他们盘坐在篮子旁,里面盛有木波萝、红辣椒、大蒜、番荔枝、榴莲、壁虎和干鱼;肉类、宠物狗、猴子以及数不清的食品在帆布顶的摊子里贩卖。购物者大多是男性,与卖主们讨价还价,偶尔流露出他们对价格的惊讶……实际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能买下市场上所有的东西。虽然马戏团的人和村民一起,沉浸在这人造的身处过去时空之中的情绪,但我能发现镇上的人深藏在心中的担忧,以及几分反常。当我谨慎地开着卡车穿过人群时,他们淡漠地透过车窗看着我——脸孔上因刺青、移植而变得怪异莫名——我觉得自己能感受得到他们因为戏团能提供给他们更美妙可行的幻想而兴奋不已。即使我不是因为他们是我父亲的朋友和同类而早对他们怀恨在心,我也会因他们把与贫穷的卖主讨价还价当做时髦的游戏,因为这些琐事所表露的刻薄灵魂而憎恨他们。
  街道的尽头,最后一栋建筑前,有一块用低矮的石灰墙围起来的草地,成串的灯泡系在生长在围墙附近的香蕉树和棕榈树上。我注意到有几条小路直通丛林,有一座表面全是陡峭岩石的小山,山顶的雾气中浮现出一座古老寺庙的遗迹,隐约处于原野之上。若迷雾完全散去,这会是一幅多么生动的画面:每一片棕榈叶都清晰可见,蔓生藤蔓缠绕着石缝和深颜色的小丘,褪色的石头显得十分洁净。我不禁惊讶万分,想知道这是否是一种巧妙的映像,是装点平圻的另一要素。
  我们花了大半天来安装帐篷,我把事情都做完,并十分满意后,就去找昙,想两个人散散步,但她忙于修改姬表演用的服装。于是我逛进主帐篷,为了确保锯屑铺得均匀又忙碌起来。姬在系在帐篷顶端金属环的绳索上摇荡着,一只微型变异虎爬上了另外一条绳索,用它长毛的手紧抓着绳索,姬就荡到它附近去和它玩。川和梅在看台上打着扑克,金则牵着那只会说话的猴子的手,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好像这只动物能听懂她的话似的。猴子会偶尔扭过它的白脸,冲她尖叫,说些“我爱你”、“我饿了”以及其他不着边际的短语。我站在门口,感觉自己像是一位父亲,正看着聚集在灯光下的一个家庭。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回拖车去看看昙做完事情没有,一个男中音在我身后响起,他漉,“我在哪儿能找到范凯?”
  我看见我父亲站在几叹远的地方,双手插在衣袋里,穿着黑色长裤和一件用某种有光泽的材料制成的灰色衬衫。他看上去比照片里更温和,也更胖,脸颊上的飞鱼刺青现在被超过半打的小符号围绕着,这表明他的关系网越来越大了。他的脑袋很大,头皮在明亮的灯光下闪闪发光。他看上去就像缺乏生命力的类似于纪念碑式的东西。
  在他身后,站着一名比他矮一英尺多的外表惹眼的越南女子,她有一头长长的直发,身穿紧身黑色女裤和一件配套的柬腰外衣。是冯安阮。她正盯着我看。
  我愣了一下,然后控制住自己,对他说范不在马戏团了。
  我父亲问道,“怎么会这样?他不是老板吗?”
  最开始的震惊正在被愤怒所取代,这种愤怒是那么强烈,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它。我双手颤抖着,要是有把飞刀在手的话,我很可能会不假思索地把它插进他的胸口。我尽力遮掩着自己的情绪,告诉他范生病了。随着我在他脸上和身上看到更多的以往不知道的细节——蹙起的额头纹、红红的耳垂、多肉的脖子上的皱痕——我感到有一小瓶狂暴的药剂被打翻了,混入我的血液。
  “该死!”他说道,把视线投到帐篷上,看上去有些心烦意乱。“妈的!”他盯着我说道,“你有密码吗?一旦去了‘天堂’,他就会变。我不敢确定他还记得一些事。但估计见见他是我惟一的选择了。”
  “我怀疑他不会同意我把密码交给一个陌生人。”我对他说。
  “我们不是陌生人。”他说道,“范是我岳父。我们在我妻子死后闹翻了。我希望让马戏团来这儿待一周,这样我就能说服他坐下来谈一谈。我们不应该成为敌人。”
  最令我震惊的就是他说范是他的岳父,那么范就是我的外公。我不知该如何面对,我想他没理由撒谎。可这些事实引发出了一系列的麻烦问题。而他最后的话等于完全否认了他应该为我妈妈的死承担责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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