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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与君归 作者:南倾(晋江2013.10.12完结)-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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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凝视片刻,突然大笑。“方生,你终于满意了是吗?!原来你也不过如此,才百余人而已,就足喂饱你。不过如此,哈哈……”
  钻心的疼痛骤然传遍全身,洛诵一惊,喉中血腥味大盛,禁不住又呕出一口血。
  她轻抚额际,原来又做梦了。
  七年来,她反复做着同一个噩梦,同一个充斥着鲜血与死亡的噩梦。
  窗外月光清冷依旧,白霜满地。
  冷风吹来,凉意沁骨。她的衣衫在梦中,早已被冷汗浸透。
  有多久没做过这梦了,她闭了眼小心拿出那块水纹青玉,细细摩挲。良久,双臂抱膝,垂首喃喃道:“爹,娘,陆伯伯……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有好好活下去。
  对不起,我还不能为你们报仇。
  对不起,我到如今竟还是会沉溺,沉溺于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对不起……
  冰冷的泪水自眼角滑下,两道明亮的水痕。
  她只有此时,才会哭,才有眼泪。
  寒夜将尽。浓墨似的黑犹如加了水,氤氲成浅淡的灰色,薄薄地充斥在天地之间。周围的景物隐隐约约,看不分明。
  洛诵突然停下脚步,冷风吹动,黑色披风犹如翩飞的羽翼。尔后倏地几个起跃,她的身形消失在朦胧的红砖绿瓦间。
  白昼,对一个杀手而言,并不令人感到愉快。
  洛诵将最后一面窗关上,阳光被隔绝,房间瞬时暗淡如日暮。她不喜欢光亮,无论日光、灯光,还是火光,她都不喜欢。
  在她的世界里,惟有黑暗才是永恒。
  裹在纯黑的连帽披风下,将关于她的一切都严严实实地藏起,惟余那对漆黑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闪光。
  他人的白昼,是她的黑夜。而他人的黑夜,便是她的白昼。
  当她再次醒来时,房内已是昏黑,外面正是日暮,牧童清脆的歌声蜿蜒传来,有种稚嫩的嘹亮激昂。她静静地站在窗前,却什么都没看见,因为那扇窗子仍是紧紧地闭着。
  也许,她只是喜欢站在那,并不是要看任何。
  待细细用过饭,她裹了裹披风,“吱呀”一声推开门。
  冷风,从门外席卷而入,吹得那黑色羽翼飒飒作响。她站在门槛处,目光放向远处笼上薄纱的青山,迷离而飘忽。
  院内层层白衣人肃立,犹如叠叠白云,他们的神情肃穆而苍凉,手中的剑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好好看一眼那青山,过了今晚可就看不到。”一位白衣人踏步而来,众人立刻闪开一条道路。身材颀长,面白微须,眉目疏朗,年轻时定也是一位不错的美男子。
  他正是白云阁阁主白南亭。
  “洛方,明年的今晚便是你的忌日。”白南亭厉声喝道,按在剑柄处的手一沉,空气中似起了万千拔剑声。
  洛诵没有动。月光洒在青山上,星星点点,辽阔而美好。
  她也无需动。因为白南亭的剑并没有□,他的手被另外一只手按住,那只手白胖充满肉感,清冷的月光下竟有种女人般的滑腻白嫩,覆在白南亭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上,很滑稽的感觉。
  白南亭有些不悦,皱了眉低声道:“尚兄这是何意?”
  尚九酒望了他一眼,之所以说望,是因为尚九酒比白南亭要矮一头还多。白南亭立刻噤了声,目光微微闪烁。
  尚九酒上前一步,看着怔怔出神的洛诵,圆圆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尚某知阁下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只要阁下说出幕后之人,尚某定保阁下无虞。”
  洛诵依旧愣愣地发着呆。
  “阁下既是雇佣杀手,尚某要买那人的项上人头,请阁下开个价吧。”
  洛诵目光依旧迷离而飘忽,她的声音也犹如弥漫在空中的细碎月光,“他只买了白宿业一人,尚安长是我要杀的。”
  尚九酒不作声了,脸上的肥肉颤了颤,额上隐隐有青筋凸起。半晌,才沉沉道,“那尚某对不住了。”
  仍是一声如枭鸣的剑啸后,洛诵的眼睛才重新有了焦距,她抚上腰间的剑。
  白的衣,寒光的剑,层层叠叠的人手。此刻却如汹涌的潮水撞上堤坝,除了溅起些浪花外,前进不得丝毫。
  白南亭那张还算英俊的脸,此刻已难看得不成样子。
  洛诵将手中的剑稍沉一分,白南亭的脖颈上立刻有血珠滑落,顺着剑刃滴下。周围很静,静得可以听到血珠落地“噗”得一声。
  谁也没想到,洛诵竟会挟持白南亭做人质。洛诵的剑法很好,当年一剑削去雪空行右臂后,“洛方”这个名字震撼整个武林。“一叶飞雪”雪空行,二十年前便已名满天下。
  这次白云阁与醉望山庄几乎倾全部人手而来,每个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誓要将洛方毙于剑下。但没想到的是,对方并不想与他们死战,也没有高手宁可殒命也不玷污名声的节操。
  此时,他们似乎才记起,要围攻的是一名杀手。杀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高看了洛诵的清高。
  洛诵的剑又沉一分,更多的血珠涌出。
  尚九酒的白胖圆脸同样不好看,他挥挥手,“所有人退出去。”
  白南亭浓眉一竖,凛然欲开口。
  洛诵的剑猛地深入。白南亭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一个字。
  她横剑轻抖,白南亭会意随她一步步后退。在她一掌拍开白南亭准备逃脱时,尚九酒暴起,拳挟裹着风,未至脸颊,便让人感到硬生生的疼。
  剑啸凄厉,洛诵身形不变,反手旋出剑花,直直刺去。
  刚触及剑气,尚九酒便心觉不好,这只手怕是要毁了。
  只听“铿”地一声,一把青光四溢的长剑格住了她这一击。
  洛诵心中一动,下意识地转过头。只见皎皎月光中,他凌空踏月而来,雪衣乌发,眉目如画,温润的清眸,飘逸的身姿,白皙修长的手握着剑,将她的攻势完全封住。
  她抬眸看他,眼睛轻眨,似有些痴了,一时竟没了反应。
  尚九酒哪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当即往旁边一侧,化拳为掌,运足十成力狠狠击去。
  待她反应过来,只来得及稍稍避过要害,那一掌重重击在她的右肩,耳畔似有骨头碎裂的声响。
  她踉跄着后退,剑差点从手中脱落。猛地昂起头,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如风般掠去。
  尚九酒欲追,却被他拦住。
  “算了。”
  “慕盟主……”尚九酒望向慕云寒,待触到他的目光时,“嗐”了一声不再说话。
  “洛方……”慕云寒视线掠过她离去的方向,落在手中的那把剑上,上面青光闪耀,熠熠生辉。
  洛诵跌跌撞撞地行来,脚下一个不稳,重重撞上半合的木门,当即一口鲜血吐出,只觉天旋地转。
  她强忍着剧痛与眼前阵阵的昏黑,勉强站起身打量四周,见眼前是一座无人居住的破庙,侧耳听去四处也无声息,这才一步一步地走进去。
  将衣物褪下些许,露出右肩。醉望山庄的“九醉掌”果然名不虚传,白皙如玉的肩膀处早已紫红一片,在如霜的白亮月光下,显得很是诡异。
  她用拇指抚了抚伤处,然后拔剑,一剑深深划下,果断狠绝犹如刺入他人肌肤。紫红的毒血争先恐后涌出,那道伤口触目惊心。
  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服下。待毒血流得差不多,她将伤口简单处理,重新穿好衣物,盘坐调息。
  “九醉掌”,是一种极歹毒的功夫。其一,掌上有剧毒,其二,即使有办法解毒,也免不了两个时辰生不如死的折磨。因无法忍受这折磨痛快求一死的人不在少数。
  洛诵,此刻也正在经历同样的煎熬。
  她,一手握着剑,如此用力,指节泛着青白。黑色兜帽内,是谁都无法看清的表情。
  裹在披风内的身躯渐渐蜷缩,她全身抖得厉害。丹唇咬破,口中弥漫着血腥,额际散落的青丝被汗水浸湿。
  她终于忍受不住,张了张口,似乎想叫出谁的名字。
  周围静寂无声,连风都有一瞬的停顿,仿佛也想知道她心底究竟还留着什么人。
  颤抖加剧,无论谁一眼便可明白,她正在承受非人的磨折。
  她轻启朱唇,终于低低叫出了那个名字:“洛诵。”
  “洛诵,洛诵,洛诵……”
  风打个旋,撞在颓败的墙垣处,折向另一个方向。
  待风在一处完全止住时,白霜覆盖的大地上映出挺拔俊美的身影,他轻执鱼尾扇,衣袂翩跹,低低重复道:“洛诵,洛诵……”
  我们都只是一个人了吗?所以,痛极吟出的只会是自己的名字。
  他伸出十指,触摸浮动的月光,我们除了自己外,一无所有。
  月华若霰,衣带凝霜。
  人影孤寂,乌啼稀疏。
  嗡嗡的剑吟越来越清晰,她猛地将剑回鞘,抚上腰间剑柄处。
  “对不起,对不起……”苍白而凌乱的呢喃。她的话几分莫名其妙,在对谁说呢?对剑吗?
  剑吟渐渐低下去,最后犹如小孩子略带委屈的撒娇,“哼哼唧唧”几声后,再没了响动。
  两个时辰,一分一秒地缓行而过。
  冷汗早已浸透衣衫。她累极,倦极,倚在斑驳的墙壁一角,渐渐阖上眼睛。
  她的一只手仍旧放在腰间,按在剑柄上。黑的剑,黑的衣,苍白瘦削的手,在丝丝月光下却是和谐而不突兀,似乎它们早就融为一体。
  月光渐渐变得柔和,犹如母亲的手轻抚在脸上,温柔点点,暖香沁人。
  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时,却见真有一双柔滑玉手抚在面部。那手执着一条柔柔的帕子,正爱恋地拭去她脸上的汗水。
  顺着这手看去,一位娇美可亲的妇人呈现在眼前,云髻峨峨,暗香缕缕,一颦一笑足使花月失色。
  “你这孩子又调皮,哪个女孩像你这样。”美妇人将汗帕收起,略略叹息着说落。她的声音柔若春水,听在耳中竟似有丝丝的香甜。
  “我的凝儿,”一个挺拔威武的身影转过来,朗声笑道,“本来就与他人不同,也无需与他人相同。”
  她听得自己撒娇般软糯喊道:“爹爹。”尔后,扭动小小的身子跑过去迎接。
  “噢——”那男人抱住她,双手将她高高举起,无比自豪道,“我的凝儿是最好的。”
  “爹爹,飞飞。”她展开短小的双臂,兴奋而急切地嚷着。
  “好,爹爹带凝儿飞飞。”男人青黑的胡茬扎在她水嫩的脸颊上,酥酥麻麻地痒。
  “爹爹,你耍赖。”
  “好了,我们凝儿要飞飞。喔噢——”
  男人将她举过头顶,在花园中一圈圈呼啸而过。孩童如银铃般的娇俏笑声洒了满地,落在园中的花草树木上,久久不息。
  当火苗落在园中的花草树木上时,橘红色的火焰也曾久久不息。
  漫天的大火熊熊燃起,铿锵的刀剑相击越来越近,慌乱的脚步此起彼伏,凄厉的尖叫不忍卒听……
  “凝儿,以后要听陆伯伯的话,老老实实。不准乱生事给陆伯伯添麻烦。”鼻尖渗出晶莹的细密汗珠,秋水美目盈盈闪光,美妇人屈身蹲在她面前,吻了吻她的小脸蛋。
  “这块玉你带着,不可丢了,它和它的主人都会保护你。”美妇人拿出半块水纹青玉,用线串了系在她脖颈上。
  “娘,你和爹爹什么时候来接我?”女孩身着鹅黄轻纱衣裙,绞着手指似乎有些不安,局促地望着美妇人。
  “娘和爹爹处理完事情,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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