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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三岔口 作者:周德东-第2章

小说: 三岔口 作者:周德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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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的脑袋都猛地转向了衣柜方向。
  “鬼!”小姐惊叫了一声,一下就从床上滚下去,缩在了靠窗的墙角。
  “你是谁?”男人对着衣柜低声问。
  “我来讨债……”那声音被衣柜的门挡着,显得十分遥远。
  话音刚落,那衣柜的门就“吱吱呀呀”地拉开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硬撅撅地走了出来。她披着一条白色浴巾,光着脚,透过垂在脸上的黑发,依稀可以看到她的脸像纸一样白,嘴角好像有一摊血。那双眼睛极其阴森,死死盯着那个男人。
  她一步步逼向他。男人也从床上滚下来,躲在了那个小姐的旁边。那具行尸直挺挺地抬起一条大腿,跨到了床上,高高地走过来,到了床边,又一步迈下来,继续走向男人。
  那个小姐撒腿就跑。她一直跑下楼,冲过大堂,站到大街上,这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回过头看了看。站在旋转门旁边的那个高个子保安愣愣地望着她。
  她朝上看了看,宾馆有的房间亮着,有的房间黑着,她找不到哪一扇是307的窗子。平了平喘息,她招手拦住了一辆的士,坐进去,转眼没了踪影。
  叁:他把自己藏了起来如果你心里有一个一辈子都不敢见面的人,那么,对于你来说,这个世界就小得成了一个笼子。
  一个,一个就够了。因为,那个人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
  所以,你的灵魂每时每刻都会惴惴不安,杯弓蛇影,如履薄冰。你必须把自己藏起来,藏着藏着,最后你很可能把自己藏丢了。所以,让我们堂堂正正地做人。
  蒋中天就把自己藏了起来。
  他大学毕业后,做了刊物编辑。他工作很卖力,四年后,熬到了副主编的位置,做二审工作。那是一本内部刊物,往市县乡各级行政机关摊派,发行量虽然不小,但是并没有几个人看它,一期期地浪费着国家的木材。
  蒋中天的薪水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他渐渐发现,这样的待遇最害人:让你永远撑不着,也永远饿不着。这种位置最容易让人变得平庸。眼看着别人一个个腰缠万贯,宝马香车,他越来越焦躁不安。
  他已经二十八岁了。
  当今社会,发展越来越快,成功者的平均年龄越来越小,像他这个年龄的人,如果还没有做成大事业,那么至少应该找到了大事业的基点,已经生气勃勃地起步了。要是两者都不占,那么这辈子就没什么希望了。
  蒋中天一直觉得他天生适合经商。他生长在农村,十几岁之后才跟父母迁到了县城。小时候,他就懂得如何跟人做交易。
  蒋中天的一个朋友就给他带来了机会。准确地说,这个朋友和蒋中天是高中同学。
  他叫洪原。
  蒋中天和洪原的老家都在外县,他们都是七河台市第七中学的寄读生,因此关系很好。高中毕业后,蒋中天考上了大学,而洪原落榜了,一个人去了南方。洪原落榜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他的学习成绩很糟糕,甚至一直排在班里最后几名。他画画还不错。而蒋中天在班里是学习尖子。
  连老师都不理解,蒋中天这样的好学生,怎么和洪原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蒋中天心里清楚。
  洪原这个人长得高大,结实,重感情,讲义气,他跟蒋中天在一起,实际上就是一个保护伞。那时候,蒋中天喜欢上了邻班一个叫文馨的女生。
  文馨长得很漂亮,不少社会上的小混混像苍蝇一样盯上了七中的这朵校花。文馨在学校补习功课回家晚了,常常遭到他们的堵截。蒋中天承担了护送文馨回家的任务。
  他长得文文气气,镇不住那些小混混。他们惧怕的是蒋中天旁边的洪原。
  有一次,那些小混混终于跳出来叫嚣了。三个。其中有一个最瘦小的家伙叫李作文,蹲过号子。他从来都是光头,那主要是为了显示上面的几道菜刀疤痕。他是头儿。
  当时,天还没黑,但是太阳已经看不见了。三个小混混都穿着大军工皮鞋,那是打架最好的武器。他们挡住了蒋中天他们三个学生的去路。
  李作文手里拎着像李小龙用的那种二节棍,铁的,中间是亮晃晃的钢链子。
  文馨当然知道这三个小混混突然冒出来是要干什么,她一下就缩到了蒋中天的身后了。洪原直直地盯着那个晃晃悠悠的二节棍。
  蒋中天见洪原没吱声,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一句:“你们要干什么?”
  李作文轻蔑地看了看他的脑袋,说:“我对你脑袋的形状不满意。”
  蒋中天愣了一下,说:“你是什么意思?”
  李作文观察着他的脑袋,自言自语地说:“方不方,圆不圆,需要好好修理一下……”
  文馨紧张地拉了拉蒋中天的衣袖。
  这时候,洪原依然没有说话,他还在傻傻地看李作文手里的二节棍。蒋中天有些胆怯了,他没想到洪原这么窝囊。他外强中干地说:“我告诉你们,不要找麻烦,否则,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李作文看了看左右两个同伙,笑了,说:“你们看,所有人在挨打之前都说同样的话。”
  这时候,洪原好像突然醒过神来,他谦虚地向李作文请教:“大哥,我问一下,这个二节棍砸过你自己的脑袋吗?”
  李作文眯起眼,慢慢把视线转向了洪原。他盯了他足足有两分钟,终于开口了:“英雄,你得付出代价。”
  洪原把黄书包从肩上摘下来,递给了蒋中天,说:“你带文馨走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记着明天把我的书包带到学校来。”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李作文的眼睛。
  蒋中天不放心地说:“洪原,你一个人会吃亏的!”
  洪原继续和李作文对视着,低低地说:“不然,我们都走不了。”
  蒋中天这才拉着文馨匆匆走开了。他们走到十字路口,要拐弯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人还没有动起手来,仍然在说着什么。蒋中天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他浑身不停地抖着。
  终于,他把文馨送到了家门口,他把三个书包都压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然后转身就顺原路朝回跑去。
  文馨吓得“哇”地一声哭起来,喊道:“蒋中天!你要干什么?!”
  蒋中天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他一直跑进一家日杂店,拿起两把菜刀,也不问价,扔下一张十元的票子就跑了出来……他赶到被劫的地方,现场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地上有血迹,斑斑驳驳,好像刚刚杀过鸡。后来他才知道,打起来之后,洪原竟然真的夺过了那个二节棍,而且真的砸在了李作文的光头上,那家伙在医院缝了十几针。
  而洪原也被打倒了。那六只大军工皮鞋踢得他满脑袋都是口子,流血不止。
  蒋中天在一家小诊所门口找到他的时候,他朝蒋中天笑起来,笑得满脸的创可贴都改变了位置……转眼高中毕业了。在联欢会上,大家互送礼物,互赠留言。蒋中天送给洪原一个小学生用的大方格本子,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一个名人的话:友谊是甜蜜的责任,它从来都不是一种机会。
  他把它交到洪原手里的时候,眼睛湿湿的。
  洪原看着这个奇怪的礼物笑起来,然后他认认真真地收好,说:“我一定把它保留到我七十那一年!”
  蒋中天考的是北京一所大学的中文系。文馨和洪原一样也落榜了,后来她去了北京姑姑家,没有了消息。直到蒋中天参加工作当上副主编之后,文馨突然回来了,而且进了市电视台,做一个广告节目的主持人。
  两个人很快取得了联系,相爱并且同居……洪原从广东回来之后,就约蒋中天在一个幽静的茶苑见了面。
  洪原的长相变了许多,蒋中天都快认不出他了。这社会的节奏把时间拉短了,也拉长了。七河台市有一本美容服饰类杂志,叫《美人志》,由于内容陈旧,再加上经营不善,现在坚持不下去了,连工资都很难发出来,处于半死半活的状态。
  洪原打算介入这本《美人志》,把它办成中国第一流的时尚类女性实用杂志。他和杂志社方面已经谈妥,只差签协议了。
  洪原注册了一个公司,代理《美人志》的发行、广告以及其它经营业务。主编由洪原推荐。事实上,现在的《美人志》就是一张白纸,主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杂志社只保留终审权而已。
  “你跟我一起干吧?”洪原说。
  蒋中天没说话。
  “我投资一百万人民币。我做经理,负责经营;你做主编,负责杂志。咱俩搭档,如虎添翼!”洪原信心十足地说。
  蒋中天一直捏弄着茶杯,没有表态。
  “对了,还有你的待遇问题。我每个月给你开四千元,另外给你百分之三十的技术股份。”
  蒋中天心里怦然一动。
  现在,他每个月的工资是两千元多一点,洪原开的价几乎翻了一倍!最重要的是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他一下就成老板了!
  他望着洪原笑了,说:“其实我不想跟朋友合作,但……”
  一周后,洪原的合同签了下来。几乎在同一天,蒋中天辞了职。
  他们临时在黑天鹅宾馆包了两间房,房费每月四千八百元。一些办公用品很快购置齐了。实际上,洪原投了一百二十万人民币。
  他实实在在地告诉蒋中天:这几乎是他全部的资金。也就是说,他在孤注一掷。两个人估算了一下,假如这本《美人志》一本卖不掉,也没有一个广告,那么,这些资金大概可以支撑一年零八个月。
  三个月之后,第一期《美人志》出版了,它在市场上打了个大败仗:印了三万册,只收回了四千册的发行款,其它的杂志全部退回。
  蒋中天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嘴上起了大泡。他填写支票的手抖得厉害,写废了两张。
  他只给洪原留下了当月的房费———四千八百元,其余将近一百万元全部提走了。他的旅行箱里装满了钞票。这时候,他感觉犹太人说的那句话真是太正确了:只有装在口袋里能跟人一起移动的钱才是真正的钱。
  他回到公司,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拎着那个旅行箱出来了,直奔火车站。他没有向任何人辞别,包括和他一起生活的文馨,他连个电话都没有给她打,就乘火车卷逃而去。
  他来到了哈市。第二天,他就买了一个假身份证。
  他拼凑了几个假名字,总觉得不像是真的,最后就叫了李作文。只有用一个认识的人的名字,他才觉得像真的。这时候,他就像一个惊弓之鸟,处处过敏。
  他不知道洪原从北京回来之后,面对突然一贫如洗的现实,会是什么反应;也不知道他报没报案,警察是不是正在到处抓他。
  他不知道文馨面对他的突然失踪会是什么心情。他不知道远在外县的父母是否知道了他做的事……他和七河台市彻底断绝了联系。他和所有的亲人朋友断绝了联系。他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蛛丝马迹。
  卷逃半年后,他跑到大理玩了一趟,在那里,他用公共电话给父母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他已经不在七河台市了,正在云南做生意,请他们不要牵挂……他把有关洪原的所有东西都毁掉了,包括洪原的名片,手机里储存的洪原的电话号码,电子邮箱中洪原曾经给他发的旧信……他甚至毁掉了一件白色T恤衫———那是他和洪原上街办事时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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