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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竹有潇湘 作者:赏饭罚饿(晋江2012-08-23完结)-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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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父知道你心高气傲;一般的姑娘断断不能入眼。人家沈姑娘我可是见过;温婉文雅;相貌可人;相信定是你所喜的。”

就知道每每说不过他总会把娘搬出来;公孙策无可奈何;拿着茶碗却无心再喝;沉吟良久方叹道:“爹的一番好意;孩儿心领。只是我现在这幅模样;莫说是个一般的姑娘;便是乡下农妇只怕也看不上眼。试问谁好端端的放着常人不嫁非得嫁我一个瞎子?要是非钱财定也另有所图。若都不然;只怕也是你们一厢情愿;原得当年的情谊;非要害了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家。
我不是不想娶;但时候未到;况且我也尚年轻;成亲之事言之过早。说来……就算是长得貌美又有何用?我终究是看不见的……”

“哎;爹向你保证;你这眼睛绝对是能治好的!你可知那位江湖上颇有名气的长须道人?他的医术绝非这些市井大夫能比;我已派人前去寻他;等寻了他来;必定能医好你。”
他爹一向很执着;公孙策不由摇摇头;淡淡道:“其实我这样已经很好;自与觉明大师结交之后许多事也看开了。爹爹就不用再费心我的眼睛;专心治理好庐州才是要紧。”汴梁多少大夫替他看过都说无药可医;回天乏术。一个江湖术士又能有多大能耐?
“觉明?他觉明是个和尚能懂什么!”说了一席话;公孙怀仁已有些不满;“阿策;不是爹爹说狠话;你现在不比从前了。能有沈家那么个好人家的闺女肯嫁给你;那是你的福分;以后只怕求都求不来的!”

“老爷!”秋禾实在听不过去;“您怎么能这么说少爷呢!”

“没你说话的份!”公孙怀仁劈头骂过去;“别以为去开封风光了几日就能回来当主子了;没大没小的!”
怨不得说不得;秋禾只好闷着头不敢开口。

*

春夜微风正凉;混合着香炉中的香气;飘来时别有幽意。
丁宁忐忑不安地敲响房门;就听见里面传出尘湘极其不耐烦地声音:
“都说了不饿也没胃口;早些回去;少来惹我!”
以往尘湘发火都是小打小闹;脾气也表现得颇为明显;今日这话听起来十分压抑;丁宁估摸着那是怒火中烧;焚心似火;故而造成发音有误;若此刻不逃;只怕命不久矣。
她在原地又转了转;这才捧了托盘小心翼翼地溜回厨房。

房内;倒不是常见姑娘家闹腾时那锅碗瓢盆一阵胡摔的狼藉场面;桌前茶杯摆放得整齐;床上枕头尚是完好;总之——干净整洁得很。
尘湘就坐在床边发呆;发髻未散;钗子未取;可已是一脸颓废不堪的模样。
红啸垂头丧气地趴在地上;无聊的摇了摇尾巴;闷闷地朝尘湘嚎了一声。后者无知无觉。

对手弃权了;红啸只能有一下没下地咬着地上的毯子。

尘湘这才往它那儿看了一眼;啧啧;口水都浸湿了半张毯子;看来明日得叫人换一张来了。
随即又觉得心里不悦。倒不是说她不愿意嫁人;说起来她今年都快二九了;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这个她自然不反对。可是;可是!
嫁谁不好偏偏要嫁给一个书生!她平生最看不得书生;一个个捧着几本蓝色封皮的书走在路上还“之乎者也”;真真要命。
其实;她厌恶书生也不是平白无故的。只因得幼年时爹爹给她请了个资深秀才;如今想起来都还历历在目;那人已经七十好几了;头发花白;颚下的白须直垂到小腹之上。

沈家老爷当时也是商务繁忙;隔三差五往外边跑;尘湘三岁没了娘;当然无人理会这档子事。
那老秀才便在她家中作威作福;每日功课数起来竟有十本书;现在想想都觉得胆寒。
哪知;她又天生不是个读书的料;几日下来已把那老秀才气了个半死;拿了竹棍打了她几回;当时年纪小;禁不得吓;反生了场大病;睡了几天几夜。

沈老爷闻此消息快马加鞭连夜赶回来;看得他家宝贝闺女快剩了半条命当下就把那个老秀才辞退了。
后来尘湘身子倒是转好起来;可就见不得书生;经历这事沈老爷也受惊不小;再不强迫给她请先生;只拜托了一位习武的朋友教习她练家子。

所以;至今尘湘依旧对书生无甚好感;现还要她嫁一个书生;那岂不是成天都得对着那张脸?不如现下一掌拍死她好了。
听说对方的爹还是鼎鼎有名的大官?那嫁过去也顶多是个大官的儿媳;又不是官家夫人;有甚意思?
还听说;对方长得很俊秀?
啧啧;俊秀又不能当饭吃;她若是告诉人家;每日晨起时会无事与自家养的狼犬鏖战一番;想来这位书生大人会吓得脸庞煞白而后惨叫着离去吧……

哎;书生……麻烦的书生……

*

日头尚早;离得午饭还有段时候。今日才起时公孙策就被秋禾唤着出来;扬言是要去庐州梨花园逛逛;虽感觉这其中有怪;但公孙策还是一言不发地随着他往梨花园走。
都说阳春三月;堆雪梨花;实则就这般望去;倒不是雪如梨花;反是梨花似雪了。满满载载的挂了一梢头;竟颇有些冬日趣味。
知道自家公子是看不见的;但嗅着空气中的梨花香;着实也胸中开阔;精神舒畅;秋禾偷偷瞄着公孙策的表情;只觉得他神色愉悦不由得大松口气。

经昨日之事后;夜里老爷就来找过他;说是明日晌午已与沈家小姐约好了去梨花园赏花;两人也见上一面。据老爷原话交代:年轻人么;不都图个清雅浪漫嘛!这园子里头风景又好;又幽静异常;无闲人打扰。两人指不定就谈谈摆摆说到一块儿了;再谈谈摆摆就喜笑颜开了;之后必然会饿;饿了定要吃饭;于是就一路谈谈摆摆往酒楼里去;这最后谈谈摆摆……就成了也说不准呢。

秋禾咽了咽口水;生生把那句“少爷看不见;风景再好也谈谈摆摆不起来啊”给吞了回去。
实话说;若是公子真能成亲;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没准能找到一个真心待他的人;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他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心头安慰。

“咦?这不是公孙兄吗?”
且听见前面有人唤他;公孙策止住脚步;侧耳听了片刻;方抱拳施礼:“书玉兄。”
来的是庐州城内有名的杜员外的儿子;杜书玉;闻言他已被当朝庞太师提拔;据说不久将会入京。少年时期也算得上与公孙策是同窗好友。

杜书玉本是随意前来赏花;早听说公孙策眼睛受伤;近日回了庐州还没来得及上府上去瞧他;今日倒是有缘。
“公孙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公孙策淡淡笑道:“万事皆好;劳烦挂心。”

万事皆好?
杜书玉不确定的看了他一眼;但见他双目果真无神色;可面上一派泰然;多少也明白了些什么;顿时心下有些佩服。
“公孙兄果无愧于庐州才子。”
这话听多了;还是觉得不对耳;何况是当下之景;公孙策依旧礼节性道:
“哪里;书玉兄过奖。”
互相寒暄了几句;又谈了些琐事;且听杜书玉笑道:“家父昨日才回来说;令尊已定下你与沈家小姐的婚事了?那我可要在这里恭喜你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秋禾胆战心惊地朝公孙策瞅去;好在后者面色无常;倒不似昨夜那般反应激烈。

公孙策笑了笑;并不言语。他不说话;杜书玉自不好再问;只当是他害羞;暗自好笑了一番;正要说其他话题;却听他忽然开口道。
“书玉兄可对那位沈家小姐熟识?”
杜书玉微怔之下随即笑道:“实话说我并不怎么了解。你不在那些年沈家老爷正巧要到衡州做生意;又放心不下女儿;便带上举家搬到衡州。前年才又回来的。”

公孙策“哦”了一句;似乎也表现得不怎么感兴趣。
杜书玉想了想:“不过;内子倒是与她相交甚熟;不若我等下回去问问;再上府上说与你听如何?”
“原来书玉兄已成家;公孙策这里先道个喜。改日定登门拜访。”时过境迁;见他不过才二十有二的年岁;竟也成了家。倒是以前没听人提及过的。

听他这么一说;杜书玉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低头摆手:“其实也是我逾越了;我与金月七日后才拜堂……对了;正巧公孙兄在;不知能否赏个脸;倒是来喝杯喜酒呢?”
“这个自然。”七日之后便成亲;那也算不得什么逾越了。想来公孙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便微微扬起嘴角。

梨花香气淡淡的;却很合他胃口;正欲说让秋禾拿些酒来畅饮一回;旁边的杜书玉忽然轻声“啊”了一下;只听他道:
“我说公孙兄你平白无故怎的来梨花园里走;原来……是来会佳人啊。”

哦?

秋禾一听;两眼顿放光彩;难不成是那沈家小姐来了?也不知长相如何。将待看去;霎时;便愣住了。

丁宁今日是打头阵走在前;昨日夜里老爷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要拐小姐来梨花园;本一路还有些期待;想那公孙家何等气派;公孙公子又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定然长得不凡。
现下一看……
不凡不凡;的确不凡。
……好在是她走在前头的。

未来的夫妻俩见面;多个外人当烛台自是不好的;杜书玉收了扇子朝公孙策很“识相”的告辞;临走时还不忘叫他大婚时记得来喝酒。

如此甚好;两对人就这般站着;丁宁第一个念头即是挡住自家小姐的去路;左闪右闪生怕让她瞧见来人。
尘湘被她一绕一绕地弄得有些心烦;索性也不探头了:“丁宁;你若是再挡我的路的;回家就拿鞭子收拾你。”
这话非常有效;下一刻;丁宁就迅速让出一条道来;大好风光贡她欣赏。

“我还当是谁呢。”尘湘坐在凉亭上;冷笑道;“原来是你啊。”
便是她不开口;公孙策也已闻到她身上的味道;眉头禁不住皱了起来。秋禾看得一颗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儿;适才幻想的一切美好情景如瓷杯打破;一地的碎渣。
这莫不是常言所说的:天要亡我?

“看来沈姑娘不仅喜欢糟蹋《诗经》;也喜欢糟蹋园子。”他斟酌了一会儿;方得出此结论。
“你什么意思?”糟蹋糟蹋;一见面就提糟蹋;还真当老虎不发威是病猫呢?
“实话实说。”公孙策淡淡道;“这满园子淡雅的梨花香反被沈姑娘一身沉香茉莉扰乱了;不是糟蹋是什么?”
尘湘听着就来火:“什么乱七八糟的沉香茉莉;本姑娘身上才没你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味道。我看你不仅眼瞎;鼻子也有问题吧?”
秋禾咬咬牙;恨道:“你这恶女;哪有人心地有你这么毒辣的;居然咒我家公子!”
“咒又如何?我便是咒了;他就真的出毛病了吗?那我这张嘴可真灵啊;改天要再说个什么六月飞雪的;岂不是搞得我朝今年没得收成了么?”
“你……”

“小姐啊……”丁宁虽知道时候极为不合适;还是拉了拉尘湘的衣裳小声道;“沉香茉莉就是咱家常在屋子里点的那种香……”
尘湘先是一愣;随后朝她挤眉弄眼嘀咕道:“那不是熏虫子的么?你怎不早些说!”
“你没问我啊……”而且;那香都用了大半年了;她哪晓得她至今为止还不那是什么啊。

不就是点个香么?哪家姑娘没点过;怕个什么。
如此一想;尘湘精神又足了些。

听得公孙策冷笑道:“可怜沈老爷经商数年;却养了你这么个草包;怪不得急着要嫁出去。”
“你说什么?——”尘湘只觉得脸上一红;没想到还是他爹死皮赖脸地往人家家里求?她自问武功不差;早些年跟着师父行走江湖锄强扶弱;就没丢过这么个脸。
“那……那是我爹的意思;我可没说要嫁给你。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谁爱嫁谁嫁去!”
公孙策倒不气恼:“难得沈小姐总算是用对了一个俗语。”
尘湘狠狠咬着下唇;气得话也说不出;她最恨有人拿她的短处说事:“那也总好过一个瞎子。”

“这里可不指一个瞎子。”
公孙策面向着秋禾的方向;看似无意的那扇子指了指尘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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