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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9章

宰执天下-第16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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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押票不过是张纸,但也能换钱。因为押票的背后,是赎回抵当物的权力。是信用的一部分。片纸亦可为钱。

    魏泰舔了舔嘴唇,只觉得喉咙发干,“朝廷如今财用匮乏,如果韩冈当真能以片纸为钱,可就在朝廷中站稳脚跟了。”

    “站稳脚跟?”曾布一声冷笑,“东府之中,可就只剩一个空缺了。”

    魏泰终于怔住了。

    韩冈的目的竟然是宰相?

    凡民之情,见利则移之。这是司马光的话。小人喻以利,更是圣人之教。

    求利则必以信义。失信去义,虽得利一时,却不能长久。要跟小民说话,当然只能以利为主,不能空谈大义。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是这个道理。

    让百姓得利,朝廷的信义也就树立起来了。

    虽然不是韩冈文章中的原话,但章惇读过来,其中内容大体如此。

    韩冈的文章像是在尊崇孟轲,但内里却总有一股子怪味。

    明面上这是韩冈向皇后,向群臣,向三军万姓立下的军令状,只要他回京,因朝廷加铸大钱而动荡不已的物价,将会很快恢复平静。由此一来,跻身东府也是顺理成章。

    东府中的空缺,只剩一个宰相了。曾布、张璪都还不够资格再上一层楼!

    只是章惇觉得,韩冈并不会去奢想宰相之位,他只是故意让人这么去想罢了。

    章惇很了解韩冈,既然公诸于众,那么背后肯定还有别的用意,不可能那么简单让人看破。

    至少有一个破绽,两家报社可不是韩家开的,自己能提前拿到他的文章,其余宰辅不可能拿不到,只要阻止刊载,那些谋算全都要作废。

    这篇文章,韩冈当真指望过能登上报纸吗?章惇可不觉得。

    不知道平章府那边会不会派人去封掉报社,或是逼报社撤下含韩冈的文章。不过就算王安石不做,两府之中,总有人会去做的。

    不管怎么说,加铸的决议是东府之中所有人都赞同过的,出了问题每一名宰辅都要承担起责任。等到明天报刊发行,政事堂可就要沦为笑柄了。无能二字,没人愿意落到自己的头上的。只要及时更正,对百官、三军、万民可都是一桩好事。

    或许要等到韩冈进京之后,才能知道他的真正用心了。

    章惇叹了一声,犹豫着,要不要先抓住他问一问。

    情况看来又要发生变化了。

    在韩冈名为奏禀,实同檄文的奏章抵达京城后,蔡确就觉得,他是要拼个鱼死网破了。

    但以韩冈的行事为人,肯定还有后手。至少在他启程南下前,应该能预料得到,韩冈历年来任用和提拔的官员,也必然都会受到池鱼之殃,绝不可能再置身于外。

    韩冈所提拔的官员,现如今还远远不能为他提供帮助。其中几乎都找不到一个有进士资格的成员。大部分还沉沦下僚,不知何时才能得到晋升的资格。论起做事的能力,他们都很出sè,可缺乏出身是他们的致命伤。可是韩冈既然已经举荐了他们,就必然要受到他们的牵累,一旦被定罪,韩冈也难以自安。

    而且韩冈的表兄李信也受到了波及。在战争结束后,便因那场惨败被夺职后召入京城,甚至连差遣都没给,直接在京城做起了冷板凳。现在更是受到了弹劾,要追究他战败之罪。

    一直以来,韩冈与王安石虽有学派之争,但在朝堂上,却还是靠得很紧。王安石两次回朝,韩冈在其中出力甚多。蔡确多年在朝,未曾离京半步,凡事历历在目。

    如今翁婿俩竟然到了公然决裂的地步,始料未及之余,倒是让人松了一口气。

    只是蔡确没料到韩冈会从铸钱着手,而且着手的角度同样是出人意料。

    朝廷通过加大货币发行的力度,将亏空转嫁给百姓,致使民怨沸腾。韩冈一篇文章浅显易懂,就算仅仅是粗通文墨,也能看得出来他的用心是要朝廷保证币值的稳定,以此来维系朝廷的信用。这是在彰显他的谋国之材。由此来反衬东府的无能颟顸。

    要不要派人去报社,蔡确有些犹豫。同意加铸大钱和铁钱也有他一份。韩冈的文章如果正式公布,对自家的名声殊为不利。

    只是考虑了一阵之后,他还是决定放弃了。

    韩冈对朝廷铸钱一事的公开宣言,至少在明面上进一步与控制朝堂的新党分道扬镳。在朝堂上独树一帜,甚至可以说他已经与洛阳的旧党,开始两相唱和。靠近旧党,来保护自己的嫡系。

    既然如此,韩冈就肯定有后手。就蔡确所知,洛阳可也是有报纸的。

    或许这个时候,司马光已经看到了韩冈的这篇文章了。

第37章 朱台相望京关道(13)() 
跨上三级石阶,走进不算宽敞的大门,宗泽发现时常光顾的酒楼,客人比平ri里少了许多。

    “今天人挺少。”宗泽与同窗学友靳裁之在老位置相让坐下,左右看看,还是觉得太冷清了。

    这座酒楼虽在南门外,可离城门不远,入了城后,便是有两千多学生的国子监。城外酒店茶肆的价格比城内要低,只隔一座城门,一壶烧刀子的价格就能差上三成,菜肴蔬果也多类似。国子监的学生有钱的多在城中,没钱的则就在城外小聚。这座酒楼位置不差,价格也适中,生意一向很好。

    “都去西门了,韩枢密今天回来嘛。秀才公没听说吗?”店里跑堂的小二上来斟茶递水,一边搭着话:“韩枢密得胜回朝,听说皇后本想让王平章和韩相公都去郊迎,不过再一想,没有岳父迎女婿的道理,只得罢了。”

    宗泽当然听说了,而且知道的内情远比酒店跑堂要多——国子监本来就是京城中各类消息的集散地之一,有有出处的正经新闻,也有无稽的小道消息。

    虽然向皇后打算选派重臣以郊迎之礼迎接韩冈的想法被王安石顶回去了,但她还是遣了王中正在新郑门外恭候韩冈回京。

    消息传出去后,京城中的士子和百姓只要得空,都往西门去了。宗泽在国子监的几个同窗也都跑去看热闹,只不过他没想到会让ri常都是人满为患的酒楼,会因此事变得门可罗雀。

    靳裁之冷冷地哼了一声:“京城人都爱看热闹,正好天气也不错。换做四五天前的艳阳天,保准没人肯出来。”

    “或许吧。”宗泽扭头向外,窗外的天空依然是yin云密布的灰白sè。

    连着几天的yin雨,让京城的气温一下降了许多,不像是暑热难耐的六月,倒像是一下入秋了。

    “今天还是老样子?”回过头来,宗泽问着对面的靳裁之。

    “菜与平常一样,酒就要点淡的。今ri先生讲学,可不能误了事。”

    “自是当然。今ri伯淳先生讲易,小弟也不想错过。”

    宗泽虽是年轻,可在京师名气很大。点评宋辽战局,每每言中。世人皆道他腹有十万甲兵。换做是将帅急缺的仁宗朝时,早就被招入崇政殿问对了。就是现在,也受过几次重臣的邀请,想聘其为幕僚,还得到了章惇为首的几名重臣的举荐,进入了国子监读书。由于平ri多往程颢门下听讲,时间一久,倒被视为程门弟子中的一员了。

    程门弟子多是饱学鸿儒——也就是熟读经史,可在军事、理民、治水、刑名上的能力极度匮乏。长于军事的宗泽,自出入程门之后,便很是受到程颢的看重,一来二往也同程门弟子有了些交情。年纪相当的靳裁之等弟子,更是来往得更是频繁。

    楼上楼下,只有寥寥数桌客人,上菜难得快上一回。宗泽、靳裁之边吃边说,言谈甚欢。

    不一时。酒足饭饱。招人上茶消食,宗泽又望了望生意清淡的楼中:“还以为今天能碰见王信伯,陈莹中,想不到也没来。多半也去了西城、真真是赶集一般。”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去看的。寻漏而回,其行何异蛇鼠。”“靳裁之露骨的对韩冈表示不屑,对此宗泽早已是见怪不怪,程门弟子对韩冈多有成见,真心推重于他的也就寥寥数人。

    不过宗泽则是另一番态度,“算不得寻漏吧?奉君命而出,事毕返京,还发了奏章报知朝廷,也是堂堂正正。平章、宰相要是觉得不合适,请一份诏书不就能挡住了?”

    所有意yu在军事上一展长才的人,总会对主张开疆拓土的重臣抱有好感。让宗泽每每为韩冈出言辩驳。

    “那他以揭帖为己张目又怎么说?”靳裁之立刻反问,在经学上的辩难次数多了,反应也比平常士子要快得多,“名不正,则言不顺。快报上的文字要么是赌博的结果,诱人毁家破产。要么多是流言蜚语,捕风捉影的事都登载在报上。在这等小报上登文攻人,非君子所为。先生常说,功名利禄之心一起,正大光明四个字就抛到了脑后。”

    “报上的那篇钱源,”宗泽向着路对面的米店张望了一下,“今天的米价八十五文一斗。”

    “那又如何?”韩冈一篇文章就把米价打下来是事实,可那终究是枝节,“论士当鉴其行,行不正,则人不正。”

    宗泽还在看着街对面。米店出入的客人,不再是前些天那样总是背着大口袋出来——一次多买些,以免之后粮价暴涨时吃亏——而都改回了寻常一斗装的竹篮子。看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拎着篮子吃力的走出来,他微微笑:“今天的米价八十五文一斗。”

    “以德化人与以利诱人,孰为正?!”

    “今天的米价八十五文一斗。”

    “正心、诚意。心不正,意不诚。其本心可在百姓身上?”

    “今天的米价八十五文一斗。”

    靳裁之没力气了,“汝霖,能不能不提这个八十五文?”

    “哦?”宗泽笑了起来,不算大的眼睛眯缝了起来,“那该提什么?要不我们猜猜明天的米价?”

    “大哉乾元。天地正道什么不能说?”

    “京城百万军民哪会管那么多?他们想的不过是吃饱穿暖,手上的钱会不会变得贱了。”

    “此辈下愚,随波逐流,被牧之羊也,不足与论。”

    “惟上智与下愚不移也。”宗泽抬手指了指上,又指了指下,“换句话说,他们看到的东西可是都一样哦。”

    靳裁之皱起眉,宗泽纯粹是歪解圣人之言。

    宗泽懒洋洋的笑着:“仓廪实、衣食足,圣人说教化百姓,也是把这两点放在前面。你不想提,但京城的百万军民会提,皇帝、皇后也会提。只是一篇文章,就把京城飞涨的粮价给打下去了,还让折五钱能够安然通行于世。于国于民皆有大功德。奉旨出京,如今事毕回返,又有哪里说不得的?”

    “功德?魏武少年时想做的不过一个征西将军,王莽早年也有功德,又有谁能看得出ri后之篡?”

    宗泽终于收敛起了笑容,程门之中,年长一点的弟子对韩冈虽有成见,但还不至于在人品道德上攻击韩冈,更不会用cāo莽来做比喻。不过年轻一点的弟子,就管不了那么多了。都是给那个邵伯温给带的。

    “纵置气,也不能乱说话。就是伯淳先生处,也容不下。”顿了一下,宗泽语气缓和了一点,“何况也要提防隔墙有耳,传出去,也会连累伯淳先生。”

    却见靳裁之根本就没听到,一脸惊讶的望着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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