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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7章

宰执天下-第2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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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一部古书,在散佚后重新问世,肯定会带来是否是伪作的争议,绝不应该像曾孝宽这样,说得这般绝对。

    曾孝宽缓缓道:“《竹书纪年》早已散佚无存,只有在一干文献中能只言片语。”

    韩冈随即打断了曾孝宽的话,问道:“是有人将这些文献中的只言片语给整理出来了?”

    “的确是。”曾孝宽点头。

    韩冈追问:“谁?”

    “吕升卿。”

    韩冈脸色陡然一变。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吕家兄弟的名字了。

    自从圈禁了天子,太后又退居宫中之后,两府彻彻底底的控制了朝廷。

    吕惠卿在新党中的名望虽高,但只要两府不想让他上来,他就绝没有机会出头。

    故而吕惠卿也只能沉寂下去,而原本攀附他的新党人众,也在看不到前途之后,纷纷散去。

    吕升卿才名虽不如乃兄,其实学问根底很深,新学的三经新义里面,有他很大一部分功劳。

    即使是章惇、韩冈,都不会觉得吕惠卿还能有什么危险了。

    可如今吕惠卿虽给两府死死压在京外,吕升卿却突然间把《竹书纪年》搬出来。即使用脚趾头来想,韩冈都不会认为这是吕升卿闲极无聊,开始准备将余生放在学术上了。

    韩冈皱起眉,按他的记忆,《竹书》上对共和的记载,的确是与《史记》不同。

    这是他过去曾经做过的事,从本质上基本没有区别。

    用一个可以证明的确凿无疑的证据,去打到为世人认定的事实,从而建立起自己的权威。

    从琼林苑华觜崖上的伽利略实验,到之后用腐草化萤、螟蛉义子等古人的认知错误,来争夺经典的诠释权,再到直接掘出了甲骨文,将拿着《字说》,兴冲冲的要确立新学地位的王安石给砸得晕头转向,都是韩冈使用这等手段的结果。

    只不过,这种手段,看起来已经被人给学去了。

    “吕升卿怎么说?”韩冈冷静下来,带着笑问道,“是说周召共和并非是周公召公并立,而是共伯和干王位?”

    共和一直都有两个说法,按史记记载,是‘周厉王残暴,为国人推翻,其时天下无主,故而周公、召公共同秉政,号为共和’。但另有一个说法,是周厉王死,天下无主,共伯和为诸侯推举,暂摄王位——所以名为干王位——其中共伯和是周王室所封诸侯,封于共国,名和,故而称为共和。

    韩冈对史料上下的功夫并不算多,但坚持了二十年的学习,至少《史记索隐》和《吕氏春秋》都是精读过的。

    如果只是这点事,还不至于让韩冈难做。他笑道:“是以史迁的《史记》为准,还是以今人的《竹书》为准?”

    曾孝宽摇头,“如果只是这么点事,还不至于要让吕升卿挂个名字。吕惠卿又不会未卜先知。”

    “还有什么……”曾孝宽几番提点,韩冈终是警醒过来,“放太甲于桐宫?!”

    曾孝宽点了点头。

    只能是这个!

    两府能够圈禁天子,其行动的理论根基,就是来自于伊尹放太甲于桐宫的故事。

    如果有人证明伊尹方放太甲于桐宫,并非如史记所说一般,那么失去了大义的名分,被压制的官僚中,肯定会有人要趁机反弹。

    即使两府掌握了天下军力,但其执政根基断了,就等于是缺了腿,会有大麻烦。

    文攻武卫,岂可偏废!

    如果只是说伊尹放太甲于桐宫这件事的真伪,之前其实也不是没有异议。但那些只是从历代文献中翻出来的只言片语,根本不算个事。

    但现在是吕升卿整理出了一部《竹书纪年》来,整部书和零散记录对人们说服力,有着天壤之别。

    “还有《史记》!”韩冈道。

    韩冈根本不在意哪个是对的。世人引用史料,绝大多数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而不会去在意史书的正确。

    要是以《竹书》为准,伊尹放太甲于桐宫这个在《史记》中温情脉脉的故事,可就要变成一出王子复仇记了【注1】。

    幸好,《竹书纪年》是新出之书,日后会拿着书中的记载,来攻击两府的行为,在世人眼中,肯定是些唱反调的文人。世间共通的认识,还是以《史记》为准。

    “是,还有《史记》。”曾孝宽道,“我等行事在前,吕惠卿出书在后,所以即使为人指摘,犹有辩驳之辞。可若是再用共和之语,那世人看了又会作何想法?”

    有些事是可一不可再。

    前面‘放太甲于桐宫’的事撞上,可以说是吕氏兄弟刻意针对——实情也的确如此。但现在‘共和’撞上,可就等于是聪明的捕盗拿住了蠢偷儿,被吕惠卿、吕升卿两人守株待兔的两府,还有韩冈,肯定是要大丢其脸。

    “不能用共和?”韩冈叹息,这可这是好词。

    “绝不能用。”曾孝宽肯定的说道,“甚至以黄帝为纪年也不能。”

    西方二教,是以其发轫为纪元,但中国想要仿效却不可行。不说会被人攻击是蛮夷猾夏,只是《竹书纪年》自黄帝始这一事,就不免为人联想。

    “不过年号只能算是末节了。”曾孝宽又道,“从《竹书纪年》事上看,吕惠卿心仍未死,还望玉昆你要小心。”

    “多谢令绰你提点,我会注意的。”韩冈点点头,苦笑道,“想不到吕惠卿真是心如铁石,难以改易了。”

    “他心里有怨气嘛。”曾孝宽笑道,“不过现在也只能写写书,阴里刺一刺,做不得大事。”

    韩冈道,“可不一定。给他一个机会,他肯定是要兴风作浪的。”

    “只要京师稳定,他也翻不起大浪。”曾孝宽想着,说,“最好能早些犒赏众军,免得为人所趁。”

    朝廷大典,依故事当犒赏百官、三军。天子大婚,自然是该大赏特赏。但两府决定,不给天子收买人心的机会,将会在近期,以大议会的名义来犒赏。

    按照之前拟定的计划,半个月后,大议会的第一次筹备会议就要召开,朝廷将会提前几日以此名义发下赏赐,免得三军山呼万岁,为皇帝庆寿让人头疼。

    “再早,多半会让人误会,是皇帝给他们的赏赐。”

    两府要在军中提高影响力,要安定军心,还要避免沉渣复起。这是两府想要做的。原本计划得很好,现在却得改变计划。

    韩冈思忖着:“只是一个吕惠卿,没必要这般戒备。赏赐差一天两天,他也做不了什么。”韩冈冲曾孝宽笑道,“要相信禁军,相信禁卫。”

    曾孝宽又看了看韩冈,觉定不再纠缠此事了,依吕惠卿手中的实力,即使后发制人,政事堂也有足够多的手段获取胜利。

    “还有。玉昆,”曾孝宽换到了另一个话题上,“你们的那个自然学会的第一次大会也要开了吧?”

    韩冈笑得更加开怀,吕惠卿还是不脱旧窠臼,却不想世界已经变了,能带来些麻烦,却影响不了大局,“嗯,与第一次筹备会议差不多同时。”

    注1:《竹书》,是晋代于墓中发现一部编年体史书,因为是竹编而成,故而称为竹书,一般的说法是战国时魏国的史书,从黄帝开始,一直记录到魏安釐王为止。

    如今《竹书》的西晋初释本和考正本都先后失传,流传于世有今本,古本两个版本,今本一般认为是后人伪作,而古本是清代朱右曾搜集西晋以来所有引用《竹书》内容的书籍,最后编纂而成。

    伊尹放太甲于桐宫一事,根据《史记》记载,伊尹囚禁太甲三年后,见其已改过自新,便迎其重回王位。太甲复辟后,励精图治,成为不下其父的明君。但按照《竹书纪年》的记载,伊尹放逐太甲后是自立为王,七年后,太甲举兵复仇,杀掉篡位的伊尹。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66)() 
新升的红日,驱走了天际最后一抹深蓝。

    朝霞映照下的皇城,也从连续几日的喧闹中,恢复了平静。

    大庆殿前广场,此时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再看不出昨日千军万马聚集之后留下的遍地狼藉。

    已经是第二天,皇帝的婚礼总算是告一段落。

    当然,也只是告一段落。

    之后还有回门,还有命妇觐见,还有对王家晋封,还有一系列必须要皇后参与的仪礼。

    在礼院编出来的剧本里,这幕大戏,要一直演到半个月之后。

    不过那时候,已经不需要章惇这一级别的重臣出面了,就任礼仪使的翰林学士就足够资格了。

    宰辅们也终于从小儿婚事上抽身出来,处置更加重要的国家大事。

    章惇敲了敲桌子,宣告了会议的开始。不过也没有一本正经起来,而还是闲聊一般问韩冈,“玉昆,昨天晚上抓了几个?”

    韩冈点了一下自己面前的几份公。文:“一个时辰前,燕达那边报称抓了四十多个。开封府倒是抓了两百多。”

    同样的公。文,都摆在每一位宰辅的面前。

    熊本随手翻翻,看了两眼,就放下了。这些公。文一向繁琐,一般都是看节略。眼下没贴上节略,熊本也懒得细心看了。直接问韩冈:“怎么抓了这么多?”

    曾孝宽代韩冈笑答道,“晚归的,早起的,怕都是遭了牵连。”

    苏颂老成持重,道:“希望开封府不要做得太过火。”

    韩冈转身正对苏颂,正容道:“黄勉仲知道分寸。”

    “那就好。”苏颂道,“天子大婚的犒赏不发,人心正浮荡,尽量不要火上添油。”又笑道,“大逆不道的事没人敢做,但跺脚大骂也不是好事。”

    “赏赐要迟一点才发,官府、军中都早已通报过,不过事关财帛人心,早发不会觉得早,晚发倒是肯定要骂的。”章惇道,“只能认了。”

    半月后,大议会的筹备会会议将要举行。

    为了庆祝这一有着纪念意义的会议,政事堂早在两个月前,便开始放风,说是天子大婚不会赏赐群臣、三军,而是改在半月后的筹备会议上。

    如果手上的钱足够,宰辅们当然乐意多发一点收买人心。东京军民,都很清楚眼下是谁在掌权。只要大议会筹备会发下的犒赏,比天子大婚更多一点,哪一桩更重要,人们同样也会清楚了。

    可惜的是,朝廷现在并没有那么多的钱。

    朝廷的收入虽说一年多过一年,可开支也是一年多过一年。尤其是铁路,之前修建的铁路还没有到收回成本的时候,而新建的铁路又吞吃了一大笔。

    眼下还没有现代化的银行体系,朝廷财计想要玩赤字模式,也找不到地方空手套白狼。宰辅们只能量入为出,然后尽量开源节流。

    给三军和百官的赏赐,也只能在天子大婚和大议会筹备会中,选择其中一项。在宰辅们而言,选择那一项自是不言而喻。

    但没钱的感觉实在是不好。

    “什么时候手头不那么紧就好了。”

    曾孝宽半开玩笑的叹着气,就像是小市民一样抱怨收入太低。

    “赚得多花得也多。”韩冈道:“场面大了,开支也会大。记得熙宗朝的时候,好像有哪位得一狨座,却连肉都吃不起了?”

    李承之咳嗽了一声,“先大兄那一次只是一时不趁手,并非是当真吃不起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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