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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李宗仁回忆录-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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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坏,国军的补给全凭空运。军队和居民都煤粮两缺。时已隆冬,黄淮一带雨雪交加,大军数十万饥寒交迫,惨不忍睹。蒋先生乃电令华中“剿总”速遣大军往救。白崇禧乃于十一月底派黄维兵团(约十万人)自豫东循皖北一线向徐州增援。黄维师次皖北宿县以南的双堆集时,便为共军围困,战斗不及一周,卒于十二月中旬全军覆没,黄维被俘。
  当黄维兵团被围时,徐州已完全孤立,蒋先生乃决定放弃徐州,下令各军突围南撤。但此次蒋先生亲自指挥撤兵又重演锦州的故剧。大军数十万并不按战术原则作有条理的撤退。因此一声“撤退”,便人马杂沓,夺路而逃。风雪满天,道路泥泞,各地大军挤成一团,进退两难。全军于十二月二日放弃徐州之后,勉强行抵徐州以南永城一带,又被共军重重围困。共军并发动民夫数十万,于一夜之间掘壕沟数道,使国军机械部队毫无移动的余地。国军便在风雪之中露宿兼旬,终于饿寒交迫中全军覆没,邱清泉死于乱军之中,杜聿明则被共军生擒。国军精锐,至此几全部消灭,剿共战事,遂不可收拾了。
  第八编:从全盘胜利到彻底溃败
  第六十五章:从副总统到代总统
  (一)
  民国三十七年(一九四八年)十二月中旬,徐蚌会战已接近尾声,中共全盘胜利势成定局,京沪震动。至此,蒋先生固然感到大势已去,国内外许多民意机关,甚或统兵作战的高级将领,也都认为内战前途无望,希望政府在犹有可为之时,与中共恢复和平谈判。首作此项呼吁的为河南、湖北和湖南的省参议会。他们都有通电呈蒋总统,希望能作此项考虑。蒋先生为此也曾两度找我到官邸商谈。他说明想即时引退,希望我能顶起这局面来同共产党讲和。我闻言大惊,说:“这局面你都干不了,我如何顶得起!”蒋先生一再作出恳切的姿态劝我接受,我却竭力推辞。嗣后蒋先生又迭派吴忠信、张群、张治中等来我处,数度相劝,我均表示无论如何不愿承当。我推辞的原因,第一便是我确实也干不了;第二,我与蒋先生相处二十余年,深知其诡计多端,说话不算话,在此危急之时,他可能要我做替死鬼。
  但是蒋先生既有此动机,消息很快就传遍海内外,对军心民心影响极大。十二月下旬徐蚌会战结束,华中“剿匪”总司令白崇禧曾有密电给蒋先生和我,希望能与中共恢复谈判,这便是外界所传的“亥敬电”。其实他的电报只是向蒋先生作极温和的建议,采纳与否,自需蒋先生自己决定。京、沪、港有政治背景的新闻界不明底蕴,故意以猜测之词,写出许多耸人听闻的新闻,而白崇禧尤为谣言的重心。因在徐蚌会战后,国军在东南地区的精锐丧失殆尽,而白崇禧坐镇武汉,还掌握了三四十万能战之兵,为华中擎天一柱。
  白氏且因为所谓“扣留军火”的事件,增加了外界对他的怀疑。这故事的实在情形,其实远不若外间所传之甚。先是,三十七年秋冬之交,白崇禧正在整编陈明仁的第一兵团。陈明仁系湖南人,黄埔军校出身,原为蒋先生最信任的部将。年前四平街一役,在东北打了一个空前的大胜仗。此次奉命在两湖成立新编部队,颇为白崇禧所倚重。无奈陈氏所部都是杂凑来的,武器奇缺,屡请中央拨给,均无下文。是时重庆兵工厂适有一批械弹东下,停泊汉口江岸码头。白崇禧得讯,乃挂一长途电话给参谋总长顾祝同,希望能以这批军火补给陈明仁。在电话里,顾祝同已经同意了,不过顾还有相当保留的地方,说等到向总统报告之后,才正式拨付。白崇禧便打电话请示蒋先生,蒋说可向顾总长商酌办理。白氏因急于取用,未待正式命令便径自将这批军火分给陈明仁。
  当时还有一件事也是外界误传。说徐州危急时,白崇禧拒绝派兵援救。其实在宿县以南全军覆没的黄维兵团(共有十个师),便是白崇禧从华中调去的。
  总之,白崇禧不幸是因为他以往曾和蒋先生合不来,值此事急,外界不明真相,把一切责任都加到白氏头上去。CC系分子更仰承谕旨,推波助澜,推卸失败责任,嫁祸于人,于是什么“拒命”、“逼宫”一类的谰言都硬栽到白崇禧身上去,真是居心可诛。
  当外界谣言极盛之时,傅斯年曾来看我,说:“外传白崇禧企图威胁蒋总统与共言和,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就把白氏给我的电报原文给他看。白氏把他给蒋先生的电报另拍一份副本给我,两电内容相同。傅氏看过电报后说:“白先生的话也很近情入理,真是谣言不可轻信!”
  当京、沪一带和谣方盛之时,中共新华社突于十二月二十五日发表一批“战犯”名单。第一批共四十三人,蒋先生居首,我名列第二,白崇禧第三。此外中央文武大员如孔祥熙、宋子文、孙科、陈立夫、陈诚等也皆“名列前茅”。
  局势发展至此,蒋先生深觉战既无望,和亦不能,这才使他下了引退的决心,好让我上台与中共谈判和平。
  为试探共产党甚或美国方面对他下野的反应,三十八年(一九四九年)元旦,蒋先生发出一纸皇皇文告。该文告首先叙述政府一向是具有求和的苦心,说:“三年以来,政治商谈之目的,固在于和平;即动员戡乱之目的,亦在于和平。但是今日时局为和为战,人民为祸为福,其关键不在于政府,亦非我同胞同政府的片面的希望所能达成。须知这个问题的决定完全在共产党。国家能否转危为安,人民能否转祸为福,乃在于共产党一转念之间。”
  接着,蒋先生便说:“只要中共有和平诚意,能作确切表示,政府必开诚相见,愿与其商讨停止战争恢复和平的具体方法。”至于政府对和平的基础,蒋先生提出了五条空洞的原则,曰:“只要和议无害于国家的独立完整,而有助于人民的休养生息;只要神圣的’宪法‘不由我而违反,民主宪政不由此而破坏;中华民国国体能够确保;中华民国的法统不致中断;军队有确实的保障,人民能够维持其自由的生活方式与最低生活水准。”如果中共能答应上述五点,蒋先生说他自己“更无复他求”。
  他最后暗示有意退休,说:“中正毕生革命,早置生死于度外,只望和平能早日实现,则个人进退出处,绝不萦怀,而一唯国民公意是从。”
  一月四日蒋先生“御驾”亲来傅厚岗我的住宅拜访,这是一次破例的行动。蒋先生有事找我,总是“召见”,此次移樽就教,可能是故意把“引退”的事做得更表面化,对中共和友邦作一试探。
  此次我们见面,蒋先生对引退的事说得非常具体,他首先问我说:“你看现在这局面怎么办?”
  我说:“我以前就向总统建议过,武汉和徐州应划为一个单位,统一指挥。今日挫败的原因虽多,而最大的毛病是出在指挥不统一之上。”
  蒋说:“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徐蚌失败后,共军立刻就要到江北,你看怎么办?”
  我说:“我们现在样样都站在下风,但是也只有和共产党周旋到底,走一步算一步!”
  蒋摇摇头说:“这样下去不是事!我看我退休,由你顶起这局面,和共产党讲和!”
  我说:“你尚且不能讲和,那我更不行了!”
  蒋说:“你担起这局面,马上就不同了。”
  蒋先生说这话时,显然想到民国十六年他下野那回事。那次他一下野,武汉方面气就松了。但是现在的局面可不相同。共产党的对象并不是蒋先生一人,他是要整个拿过去的,不管谁出来都是一样。我心里这样想,嘴里当然未便明言,只是拒不接受蒋先生的委托。
  蒋说:“我看你还是出来,你这姿态一出,共军的进攻可能缓和一下。”
  我仍然说:“总统,这局面你如支持不了,我就更支持不了。无论如何,我是不能承当此事的。”
  “我支持你,”蒋先生说,“你出来之后,共产党至少不会逼得我们这么紧!”
  我还是坚决不答应,蒋先生便回去了。
  次日,蒋先生派张群和吴忠信二人来找我,还是逼我出来继任总统,好让他“退休”。我便很露骨地表示,当今局势非十六年可比,蒋先生下野未必能解决问题。张、吴二人未得结果而去。不久,蒋先生又找我去谈话。我还是坚持。
  蒋先生说:“我以前劝你不要竞选副总统,你一定要竞选。现在我不干了,按宪法程序,便是你继任。你既是副总统,你不干也得干!”
  蒋先生既搬出宪法来压我,我便很难自圆其说。按宪法程序,他如果真不干了,我的确“不干也得干”。我说:“按宪法,我是无法推辞,但是现在的局面,你尚且干不了,我如何能顶得起?”
  “共产党绝不同我讲和,”蒋先生说,“你出来,最低限度可以变一变。”
  我说:“我出来,共产党一定要我无条件投降!”
  蒋说:“你谈谈看,我做你后盾!我做你后盾!”
  以后又聚会了几次,蒋先生一直说要我继任总统,并强调他五年之内不干预政治。
  一月五日美大使司徒雷登的私人顾问傅泾波来看我,说:“美驻华军事代表团团长巴大维将军闻悉蒋总统有放弃大陆经营台湾的计划,巴大维为此事曾与司徒大使商议。司徒大使愿知道李将军的意思。”傅氏的话使我大为吃惊,因美大使馆的情报远比我灵通。傅氏言之凿凿,使我十分诧异。
  一月八日蒋先生又派张群约黄绍竑自南京飞往武汉和长沙,与白崇禧、程潜商讨关于他引退的事。蒋先生显然是恐惧手握重兵的白崇禧和程潜会同中共接洽“局部和平”。张、黄之行的最大目的是为稳定两湖。
  白崇禧得悉蒋先生决定引退,由我出来与中共谋和,遂包一专机,请黄绍竑飞港邀请李济深入京,作国共之间的调人。李任潮反蒋历史深长,而与我辈私交殊笃,亦为中共所敬畏。他如能来京助我,则第三方面人士将不会受中共利用。不过这全是白崇禧个人的看法,并未与我商议。外传黄绍竑飞汉去港是衔我之命,全非事实。再者,当时新闻界讹传,说我也急于要蒋先生下野,尤为荒谬的揣测之辞,因为当时我根本不想做蒋先生的继承人,还在竭力设法摆脱之中呢。
  当这项消息已传国内外之时,中共终于在一月十四日对蒋先生的文告提出八条答复。这八条是:
  一、惩办战争罪犯
  二、废除伪宪法
  三、废除伪法统
  四、依据民主原则改编一切反动军队
  五、没收官僚资本
  六、改革土地制度
  七、废除卖国条约
  八、召开没有反动分子参加的政治协商会议,成立民主联合政府接收南京国民党反动政府及其所属各级政府的一切权力。
  中共这种答复原是意料中事,任何人也不会感到惊奇。不过蒋先生还在观望,他在表示引退之前,曾派蒋夫人作私人代表赴美乞援,显然还在希望美国的态度会悬崖勒马,重订援华政策,作挽留他的措施。所以他在“引退”消息传出之后,仍一再观望,迟迟不作决定。但是他表面却故意显示出有人“逼宫”而他故意不去的姿态,其实他是别有所待。孰知西方国家,尤其是美国,对此事的反应极为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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