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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1957:新湖南报人-第39章

小说: 1957:新湖南报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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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对调查研究中发现多种新的好、坏典型,有普遍性的新问题应进行连续报道。     
建议上交后,在内部黑板报上张贴一天,受到〃关心集体〃的表扬,完事。但叫现话(老话)的〃阳雀子〃照叫不误。     
不久,总编辑官健平下乡归来,到农村组讲话,我满以为他定会将下乡发现的问题提出来指导工作,不料竖起耳朵听了半天,竟是东扯西拉,不知所云。头头如此,遑论其馀,绝望之余,请求调外单位工作,不准。我完成发稿任务后,就积极响应党中央关于〃向苏联老大哥学习〃的号召,丢掉英语,自学俄文。不料人人都可拿介绍信进俄语夜校,对我独不准。对此我并不意外,也不在乎,因为我作事一贯高速,夜校教幼儿园似的缓慢进度根本不对我的胃口;志在笔译,不求语音准确更可加快速度。不久,进夜校者有不少知难而退,我这棵得不到〃阳光雨露〃的〃野草〃却在迅速成长,不到一年,我的译文已连续见报。同事夸我〃进步神速〃,却得不到领导的欢心。尽管我发稿见报的不少(平反后一次碰到已调出报社的罗××,对我说了一句公道话:〃其实你当时发稿多〃。潜台词是〃挨批评也最多。〃)虽是〃马后炮〃,也使我心安慰。因当时我不知道发稿谁多谁少故也(这与我从不过问别人工资多少的性格一致)。领导以为我一心钻俄文,工作必有差错。就命同事王××脱产一个月,专职检查我处理过的一大堆稿件。王就坐在我身旁的办公桌上检查我的稿件,我虽有被人紧紧盯梢之感,心却平安,因为我早知〃非法〃学俄文,逆同事们夜夜自动加班的潮流而动,已遭人侧目,如不作好本职工作,自学就搞不成。果然,一个月后,王××提不出一个问题。行政找不到理由处分我,就叫团小组批判我〃对抗党领导,走白专道路,资产阶级个人主义严重〃。我想:现在团组织不理解我,等我作出贡献时,还要入党呢!当时,这种种话只能对自己说。在不分青红皂白,只要是顶头上司,就是绝对权威的形势下,这种话对任何人都是说不出口的。     
但是,惹不起,我躲得起,我便申请退团。这时,知道我已与出版社签了合同,打算译完《俄罗斯童话集》出版,得一笔稿费就辞职去搞专业翻译工作,同事××向领导打了小报告,揭发了我这一〃罪行〃。真是火上加油,矛盾白热化了!在民主风气初开的今天,这类业余自学成才和跳槽现象,已被当成好事,习以为常了;但在当时,真是无法无天,大逆不道!于是,在编辑部大会上,团支部宣布开除我的团籍,行政宣布给我留社察看两年的处分,不久又降职为资料员,众以为倒霉,我心却大喜。这既解脱了无效劳动的苦刑,又可以博览群书,更得到了自学自由,幸甚!幸甚!     
使我痛苦的,只是另一种处分:我的十分秀美、高雅、温柔的女友,已给我照片,已提出给我绣枕头,来信已署名〃你的××〃的教授之女,因此弃我而去!分手时她留给我的一句话是:〃丢掉个人主义,到哪里工作都好。〃我默然无语,不作解释,因我不能给她幸福、荣耀,只能使她蒙羞、受苦。     
这就是我被戴上〃老牌反党、反社会主义资产阶级右派〃帽子的来由。     
反之,如果我见风使舵,谋求名利,不问领导搞的是官僚主义还是社会主义,不管组织分配的工作是有效劳动还是无效劳动,俯首贴耳,唯命是从,阿谀奉承,唯利是图,则上下和睦,皆大欢喜。必能入党提拔、受奖、升官,以及娇妻美眷、名利地位纷至沓来……。难道这才是拥护党和社会主义的无产阶级左派?而不是货真价实的为个人利益损害社会主义利益的资产阶级右派吗?     
鸣放前夕,我调到新建的湖南日报下属的湖南农民报作时事编辑,此报三日一期,我只要编写好几篇时事通俗讲话,上班学俄文也无人过问。上下相安,天下太平。     
不过好景不常,鸣放开始,各级领导反复动员畅所欲言,帮助党整风。我前车既覆,后车不动,自量人微言轻,不说为佳。但经来湘首长反复重申〃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之诚意,我虽龟缩洞中,仍心存党国,一听斯言,蠢然出洞,表演一番,终成湖南日报最后跳出来受擒的〃老牌右派〃。     
其实,我的鸣放内容,不过是以前曾受黑板表扬的〃建议〃的加工提高而已:     
一、反对农村报道中的主观主义,主张建立健全经常、广泛、深入的调查研究制度,作为农村报道的基础。     
二、反对只对上负责,对读者不负责,只要上级无意见,不管读者看不看的官僚主义作风;主张对多种地区、多种先进或后进的干部和集体的典型,进行有计划、有步骤的连续报道,以点带面,推动全省生产。     
三、反对不听干部、群众意见,独断专行的家长式统治作风;主张民主办报,集思广益,择善而从、不断改进工作。     
为求鸣放不像上次〃建议〃一样落空,便越级寄省委转给来省指导鸣放的首长×××。满以为他站得高,看得远,一定识货。不料鸣放书并未经他过目,很快转到报社,随即定性为〃反对党对新闻工作正确领导的一整套资产阶级新闻观点。〃     
我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源于《毛选》的鸣放意见,竟变成了反党毒草呢?想来想去,竟在封建专制传统观念中找到了答案:这就是〃朕即真理〃(我就是党),有权就有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等等因袭了几千年习以为常的统治之道!     
但我最后鸣放,竟也得福:当我每次看到鸣放先行者们因不认罪被斗得大汗淋漓、满脸通红的狼狈像,只落得个罪加一等,死不悔改的罪名时,我学乖了,就逆来顺受,予取予求,第一次批判会上深刻检讨,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第二次接受批判,对任何意见一律打收条;第三次按群众意见逐条深刻检讨,从严批判。虽然心情压抑,言不由衷而结结巴巴,仍轻轻松松混过了批斗关,创造了收效最快的批斗记录。自恃有〃言者无罪〃政策撑腰,公馀假日,照常带未婚妻游马路,逛公园,谈笑风生不误。不料好景不常,不久宣布将我送劳动教养。行前长沙全市送劳教的右派集中学习一个月。老天有灵,为右派蒙冤痛哭,为中华民族的苦难痛哭,整整一个月,愁云惨雾不散,大雨滂沱不停。想当初我参军后,也曾配短枪带枪兵押送阶级敌人;如今自己也成了阶级敌人,被枪兵上刺刀押送(说明:上刺刀是军中习惯语,意指枪上刺刀作战备之意。不是〃用刺刀押送〃)。心中真不是滋味原来〃言者无罪〃者,〃引蛇出洞〃之咒语也!     
领导英明,看出了我口服心不服,因而劳教四年多,戴着帽子回报社,每月三十元,二十六斤粮票搞劳动。可怜的未婚妻,她等我四年多,还得为我做新衣换破衣,还得月月给我送米,送荤菜和烟叶……还得抹干泪水,鼓励我:〃右派又不是你一个……。〃她还在痴心妄想有朝一日我能摘帽、复职、成婚哩!报社人事处长×××受追求她的某干部之托,叫她到报社谈话,动员她和我划清界限,分手,另嫁,她拒绝了。人事处长×××竟要我也这么做。我心想:〃欺人太甚!〃又想到〃右派右派,是个妖怪〃,本非人也。就说:她不是一件物品,她不同意,我怎能送人?     
我看形势,摘帽、复职遥遥无期,留社搞劳动,不但最起码的生活不能维持,还得日日夜夜忍气吞声,任人凌辱,不如退职出去挑土好得多。于是不听未婚妻的劝阻,退职离社,挑土为生去了。     
后来,全国粮食生产因放〃卫星〃过多,又遇〃三年自然灾害〃,农村饿死人,城市基建下放,我无土可挑了,生活来源断绝,她才含泪别我而去。我当然不怪她,早在我刚打成右派时,自知大事不好,不忍拖她一起下水,就曾动员她分手。     
不久,派出所召集靠挑土为生的〃黑五类〃开会,说:〃国家遭遇暂时困难,基建下马,你们捉鱼摸虾,各显神通,自寻生路去吧!〃我没有神通,只好卖尽了可卖的衣物后,靠卖血吃饭。走在马路上,一切大小企业、机关、单位都对我紧闭大门!那一段无国、无家、无亲、无友、无业、无钱、无依无靠、无路可走、忍饥挨饿的痛苦生活,真是刻骨铭心!直到几十年后的今天,尽管承蒙党恩,生活幸福,当年情景不时仍在梦中重现梦中因无路可走,就去寻找似乎仍在人间的母亲,总因寻亲不遇痛哭,每次醒时泪透衾枕!     
天无绝人之路,基建不久先后开工,我有土可挑了,劳动力也慢慢锻练出来了。有时月收入比在报社当编辑时还多。〃河里洗脸庙里歇,饭铺里敲边(吃饭)图聊别(利索)〃的土伕子生活,倒也逍遥自在。     
生活好了,报党之心,又由然而生。学〃《毛选》时,发现其中有些词句,尚未达到增一字则太长,减一字则太短〃的精练程度,如《实践论》中〃由感觉而到达于思维〃一句中,〃而〃、〃于〃两字就可删去,既无伤原意又更利于工农兵理解接受。心想这是因为有些文章是讲话稿,或是在极端紧张的战争环境中完成,作者日理万机,工作太忙,无暇推敲所致。又想,这是有关伟大领袖的崇高威信,绝对不可对任何人说。于是在雨天、节日,反复细读《毛选》,偷偷摸摸找出可斟酌的词句数十条,写出仅供参考的修改建议,直寄北京党中央毛主席收。当然,绝对不敢歪曲思想内容,纯粹是文字技巧性的商榷。附信简述个人历史和右派根由,梦想徼天之倖,得以平反。不久,派出所长为此事找我谈话,只说书面材料应按组织原则交派出所转上去等等,未及其他。     
不久,经好心工友介绍,一位也靠劳动为生的年轻孤女,竟愿嫁我为妻。她把被窝、衣物一担挑到我的破房中,就同居了。     
接着,红旗似海,战鼓如潮,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铺天盖地而来。我们〃黑五类〃早成〃死老鼠〃,不敢动弹,一时无人理会;只被勒令出入必戴标明身份的白袖章。我就躲在工地,深居简出,以防不测。不过,是祸躲不脱,我和新婚妻子还没有来得及办结婚证,一个班的枪兵,杀气腾腾地乘坐一辆大卡车开到工地,就把我这位〃篡改《毛选》的现行反革命〃五花大绑捆去了!我想:来一名警察把我带上小吉普就行了,何必如临大敌,劳兵伤(汽)油呢?不过出枪兵意外,我并不是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只是一名驯若绵羊的文弱书生,因而捆绑从松,未觉痛苦。可怜的新婚妻子闻讯逃走时,没拿我一点东西,从此不知流落何方!     
在宣判大会上,我被判刑15年,强制劳动改造。我虽被按低头,仍感觉到人群中有人为我叹息。不过众皆曰可悲,我心独平安,因为在〃文革〃中,专政对象被红卫兵戴高帽子游街,斗得面无人色,打得身残骨断,搞得家破人亡的惨剧时有所闻;我去农场劳改,既远离革命群众,又有枪兵保卫,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破船,忽然撞进了风平浪静的避风港,乐也何如!谢天谢地!!否则,我既出身地主阶级,又有海外关系,还是戴帽右派,竟敢现行反革命,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群众专政铁扫帚下,还能保住脑袋,死存全尸吗?!因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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