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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短篇小说(第二十六辑)-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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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来,走到窗前,窗外已黑沉沉一片,又是一天过去了。明天将是出发的时候了,
想到打点行装,不由又头痛起来,每次出发前的收拾,都是在抱怨和云妮的催促声
中完成的。其实也就是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可是,每走一次,都得把洗的、用的、
抹的瓶瓶罐罐,一一收整起来,回来后,又得一一地完璧归赵,实在是一件既麻烦
又累人的事情。

    转身,拿起电话,CALL了云妮,如果没有云妮的唠叨,恐怕又会在明早临行前
的匆忙和慌乱中,增加好多累赘,却又忘了必不可少的东西。

    电话铃很快就响了。

    “喂,云妮,在哪里?”

    “你说呢?”

    云妮的声音软软的,略带些沙哑,说不出的妩媚。

    “在家!”

    因为出差的日子居多,我就把一套公寓的钥匙放在云妮处,不在家的时候,总
是云妮帮着照料。

    “算你聪明。”

    “你在等我”声音有惊,有喜,有抱歉。

    和云妮总有这样的默契,会在对方最需要时伸出援助的手。我向来喜欢凡事适
可而止,再好的友情,也不能把别人当做自己,把自己当做别人,过于夸张的不分
彼此,只能是反目为仇的前兆。

    人需要朋友,也需要孤独。

    朋友使人轻松,孤独使人智慧。鱼和熊掌,难以取舍。

    “我没有等你,但有人翘首以待,怕是扭酸了脖子,种下了病根。”

    “林汉强”

    “哈,到底是心有灵犀。”

    “我想,你不是认真的。”

    显然是受了林汉强的腐蚀,云妮平时很少开这样的玩笑,换了别人,我不会允
许。

    “我想,我是认真的。”

    电话里传来的是林汉强稳重又略带消沉的声音,我听出了那份消沉。

    自从上次在“归云居”吃完饭后,林汉强将多年来的好风度弃之脑后,变本加
厉起来。

    “等了很久了?”

    “我不知道五年算不算久?”

    “是不是还准备手捧玫瑰,单膝着地,只可惜没有石榴裙可以拜倒。”

    “我怕你没有花瓶,顺便买了一个紫水晶的花瓶。”

    “你真的买了玫瑰?”

    “我不是魔术师,不擅长以假乱真。”

    林汉强的声音平和如常,他不喜欢夸张,可是,今天听来,却有一份说不出的
感动,如果此时,林汉强穷追不舍,我不敢保证自己还能抵御多久。

    “准备好魔术,我马上回来当观众。”

    临离开办公室时,我想到明天的摄像还没有确定,又联络了一下老板,谢荣增
的答复简捷、明了,汉字寻呼机的显示屏上只有一行字:

    明天候机厅见面。

    我有些好笑,这倒有些像私奔情人的接头暗语。

    蓝天国际机场里永远充斥着各种肤色的人,人种的优劣在这里角逐激烈,尽现
眼底。机场建设费的柜台前,赫然贴着一张白底红字的通告:中国人50元,外国人
200元。 在这样的窗口前,作为中国人的自豪可以极度地膨胀一下。七月一日的政
权交接,香江归流,普天同庆,从此,香港人也可以堂堂正正挤在这个队伍里,拿
着五十元的票子,享受国人的待遇,但是澳门还不行,一是一,二是二,这就是原
则。

    排在前面的那位穿着小时候只在电影里地主婆身上见过的团花簇锦的真丝衣裤
的富态阔太太,嘟嘟哝哝,一脸不情愿地排在了另一个队伍的尾上,体会着寄人篱
下的悲凉。所谓的民族自豪感,其实是太朴素不过的感情,由衷而生,油然而生,
抵挡不住。

    我禁不住吹了一声口哨,痛痛快快地交了钱,那条队伍中几位棕发蓝眼的外国
小伙扭头多看了两眼,大概他们认为这样的行径与他们肤浅理解中的中国淑女相比,
太过孟浪了一些。

    我整理好机票、证件,放进随身小包,张望着寻找那位素昧平生、却有了情人
私约的摄像,制片部主任老周西装革履,胖乎乎的身形,满头大汗地“滚”了过来。

    “怎么现在才到已经开始登机了。”

    “大主任亲自送行,受宠若惊。”

    我答非所问。

    “秦大小姐亲临前线,岂敢怠慢。”

    信瑞员工之间的融洽、随和常常可以在这样的对话中体味到,大概是因为没有
了旱涝保收的倚仗可以高枕无忧,信瑞的大多数人都处在被生存逼迫的危机中,无
暇顾及私底下的拳打脚踢,当然,这也得归功于老板谢荣增巴顿式的作风。

    跟在老周后面,挤过人群,看到了贴着信瑞标志的摄像机、三脚架、灯箱以及
所有每次出行必带的设备,随着就是站在机器旁的李龙等人,还有两张陌生的面孔。

    老周火急火燎地拎起两件行李:

    “快走吧,快走吧!”

    随手指了一下那两个陌生的面孔:

    “小秦,这就是二位摄像。”

    彼此点了个头,在老周一声高过一声的催促声中走进了安检大门。

    波音737的座机, 一边两个座,一边三个座,我们三个正好挤在一起。放好行
李,坐定以后,我才得以细细打量将要同行数月之久的两位伙伴。

    “你叫什么?”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就不知道该先问谁。

    “我叫……他叫康健,我叫柏裴铭。”

    隔座那个穿着紫红色夹克,带了一顶黑皮压舌帽,面容白晰的清瘦男孩先开了
口。

    “我叫秦雨烟。”

    自我介绍完毕,似乎没有可以继续的话题,我打了一个哈欠,掏出随身携带的
张爱玲小说《倾城之恋》,随手翻到一页,细细读了起来。

    张爱玲的小说是走到哪里都必带的读物, 《白玫瑰红玫瑰》 、《沉香屑》、
《心经》、《霸王别姬》等等翻了几百回,还是觉得常看常新。

    ——张爱玲沏了一杯玫瑰香片,给我们娓娓地诉说着发生在华美而怨哀的上海
白公馆里的倾城故事:“白公馆的唱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胡琴咿咿呀呀拉着,
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

    张爱玲的小说像是久卧病塌的绝色美女,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不出的哀怨、
悲苦,小说里的情境,又仿佛是阴阴暗暗的陈年老屋,冷飕飕的,让人想到散发着
霉烂味儿的冷宫,有多少希冀,就有多少悲哀。

    最喜欢的是张爱玲对人的心理的刻画,入木三分,尤其是女人,更尤其是女人
的情和爱。猜测着她的一生,必定是极传奇而又极丰富的,她也一定吃尽了情感的
苦头,才会有这种对爱既盼又惧的,心情说不清、道不明。

    人不能活得太明白,睁一眼闭一眼才能保住婚姻,过来人都如此说,非要明察
秋毫的,那就只有自咽苦果。

    索性合上书,闭上眼,开始睡觉,耳边只有飞机嗡嗡作响的机械声,渐渐地,
所有的声响都远去了。

    山城的空气清新得让人迷恋,凉凉的,潮潮的,如一团薄薄的云雾缠绕左右,
把丝丝的温柔沁入心脾,这种暖湿的空气真是好过任何名牌化妆品,难怪山城自古
出美女,万圣之躯微服私访,大都不过在这山城方圆徘徊,而列朝列代,后宫嫔妃
中,山城姑娘大概可以组成一个加强旅。

    透过车窗,夜色已经降临,冬日里依旧散发着嫩绿的低矮的树荫上,一闪一烁
地挂满了圣诞小灯。路边的歌舞厅里,隐隐地透露着各自的旋律,轻柔的,激昂的,
高高低低地交错在一起,构成了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色。曲颖最喜爱这种灯红酒绿的
感觉,霓虹灯的色彩映照着一张张上了妆的脸,多彩而迷幻,似乎人生也因此变得
扑溯迷离。曲颖常常嘲讽我高亢的人生观,似乎没有了工作,便没有了追求,而没
有了追求,生活也就失去了动力。

    曲颖是我大学时的同窗好友,虽不在同一宿舍,却因志同道合而相交颇深,身
材纤细、瘦弱的我和丰满、泼辣的曲颖走在校园里著名的“八百米爱情线”上,常
常招来男生们背后的议论和评判。曲颖有她的可爱,亮亮的大眼睛,圆润的小嘴,
说不出的生动,说不出的神采,那时候的我是个典型的泪泡子,多愁善感,又纤毫
毕露,而曲颖倒是热情、奔放、爽快,还有些泼辣。

    毕业以后,我痴痴迷迷地开始了我酷爱的专业生涯,就像当年,死马都拉不回
头地一头扎进了李维平的怀抱一样,曲颖差点为此和我绝交。

    “秦小姐,你看明天这样安排好不好?”

    前来接待的周先生,一副和气生财的标准商人模样,四方的脸庞,被过多的酒
肉应酬填满了所有的空间,就像现今的地皮寸土寸金一样,周先生的脸上已没有更
多空余容纳无限膨胀的脂肪,在昏昏的车灯下,红润的脸皮显得光滑而透明,仿佛
细细打量,便可捕捉到皮下脂肪流动的走向。深灰色的西装,远远即可闻到旷日已
久的汗臭味,肘弯和后背的折皱,泄露了主人光顾的频繁和使用的周期,西装里一
件紫红色的鸡心领毛衣,脖子与毛衣中间,还有一条黄灿灿发着亮光的领带。

    不是说人们秉性嫌贫爱富,人们只是欣赏和喜爱美好的东西,就如同林汉强的
“美女定理”。那视金如土的随意与潇洒,不是一夜敛财的暴发户用钞票可以填补
的。

    拥有苏格兰城堡,在剑桥划过长蒿船的贵族,与黄金街上汗气熏天的人群里侥
幸中了头彩而发家的大亨们,到底不能一样。一件小小的饰物,一个不经意的举动,
足可以将你的出身泄露无遗。

    上小学时就已背得滚瓜烂熟的物质第一性、意识第二性,这一亘古不变的哲学
基本定义,在人类的进化中,再一次被不可辩驳地证实着。

    “秦小姐,明天上午我们经理要参加一个签字仪式,下午,还要去市里开一个
企业界人士座谈会,晚上,经理请诸位共进晚餐,白天的时间就由本人陪大家参观
一下厂区,熟悉熟悉你们的采访环境,你看如何?”

    周先生但凡开口,便是满脸堆笑,每一句话都慢慢吞吞的,看似面面俱到,听
起来却冷冰冰的,全无感情色彩,像录音机里放了几百回的带子,忠实原调,却疲
惫不堪。

    “不必了,周先生,我们希望能真实地走进你们的生活,和厂里的每一位职工
一样参与你们工作的每一个步骤。我们是想在平平常常的企业运转中,真实地反映
你们工厂的全貌,表现你们经理的形象。所以,为了我们工作的顺利完成,请千万
别费心做过多的安排,如果可能,明早,我们便参加你们的签字仪式。”

    “那,那也好,回去我请示经理后,再和你联络。”

    樱花宾馆是山城名字最洋气、设施最高档的宾馆,像福来这样的企业,安排来
宾当然非此地莫属,一来可以向全城人民显示企业的实力;二来经理本人进进出出
也体面、得当,这样的派头,看过多了。

    富贵如浮云,恐怕只有几代豪富之后,才能体会。

    时候不早,也彼此尚不熟悉,互道晚安后,大家各回各的房间。

    睡得迷迷糊糊时,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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