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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短篇小说(第二十六辑)-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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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逐渐厌倦了廉价首饰的虚华和浮浅。尽管比起十四开金来要炫耀,也略显粗俗,
她那二十四开金却实打实,真正是名符其实的“金”项链。至少,她还能被人看作
是有钱的吧。因此,她便又挂起了她的金项链。那珍珠项链呢?印象中仍然其貌不
扬,便仍然束之高阁。好几次,她都动了将其送人的心,只是由于束之高阁了,便
有点取之不易,她的惰性便阻止了珍珠项链的远走高飞。她还真得庆幸自己的懒惰
呢,因为有一天她在电视里忽然看见一位有名的歌星,居然挂着她那条珍珠项链,
一模一样的!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那被冷落了多年的珍珠项链的价值。是的,圣诞晚
宴上,她就挂它。

    陈菲总算比较满意地打扮了自己。虽然那珍珠项链并不如她预期的效果那么好,
而且她还第一次注意到,那根贯串珍珠的细绳有点过长,脖颈后面出现了没有珍珠
只有细绳的一段空间。不过她已没有时间去重新调配了。赵放在起居室里已经等了
有十五分钟,小雨早已不耐烦地玩起了他的电子游戏。再不动身,他们这家人就要
迟到了。

    陈菲蹬着黑亮亮的高跟鞋走出来,赵放站起身就往门口走。他打开门,让太太
和儿子先行,这种起码的礼节习惯他是在公司里养成的。他看着陈菲从面前经过,
注意到了她的珍珠项链,不知什么恶魔忽然跳进了他嘴里,搅动了他的舌头,于是
他漫不经心地评论了一句:

    “在美国,没有人挂珍珠项链。”

    陈菲停住脚步,那高跟鞋骤然煞车的响声很有点刺耳。

    “谁说的?”她盯着赵放的眼睛问。

    “算了算了,就算我没说。”赵放知道自己失言了,马上补救,可是已经有点
太迟了。

    “我在电视上看见XXX·XX戴着和我一模一样的珍珠项链!”陈菲的声音
高了,仿佛有点失去控制那样。

    “妈,你还不知道,唱歌的、艺术家,他们什么都戴,什么都穿。他们舌头上
还钻孔戴环呢……”小雨在一旁乱发议论,只能把水搅得更浑。

    “我这是真正的、百分之百的珍珠!”陈菲有点愤怒了。

    “正因为是真的,假的兴许还好,不会象一粒又一粒小老鼠屎一样……”

    赵放嘴里那该死的恶魔不懂得自我控制,因此便有了这几句不中听的话。其结
果是火上加油,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

    “老鼠屎?亏你说得出口!你当然不能跟挂着一串老鼠屎的女人一起去参加晚
宴的了。你是说,我不配你!那我就不去就是了。”

    陈菲狠狠地将那珍珠项链从脖子上一扯,断了线的、百分之百的珍珠便滚落了
一地。她跑进自己的卧室,把门用力一带。赵放追上去敲她的门。陈菲从门里喊出
来:

    “不要管我,我不舒服,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赵放带小雨走了之后,陈菲从屋里出来,倒了一小杯威士忌,一饮而尽。她呆
呆地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那空荡荡的起居室里,任凭眼泪纵流。她又倒了一小杯,
一饮而尽。你看,他们不是照样好好地、安安心心地走了吗?没有我,他们照样活。
我是多余的,赵放当然不需要我,小雨也不需要我,我活着干什么?我死了,他们
会心痛吗?他当然不会,可是可怜的小雨没有了母亲,到那时候,看他会不会心痛?
想到这里,陈菲忽然感到一种几乎是快感的悲哀。她想起了那支枪,扔下酒杯,往
赵放卧室冲去。

    她从床底下拖出铁盒,颤抖着手对好了密码,打开盒子。那手枪就安祥地躺在
那里。陈菲捏起一颗子弹,将其嵌进转轮枪膛,然后把转轮再推回去。她看着手里
的枪,冷笑了一声,把它举起来,顶住自己的脑门。她又试着换了一个部位,对,
脖子上大动脉经过的地方。她感到自己的心在扑扑乱跳,不过她的食指已经放在了
扳机上,只要一扣动,那子弹便会射进她的血管,那里的血将把赵放洁白的床铺溅
成一片血海。她又感到了那一阵几乎是快感一样的悲哀,于是她就弯起了她的食指
……

    叮铃……一声电话铃把她吓了一跳。她放下枪,考虑着是否去接。电话铃响了
三声,留言机就开始接收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讲的是英语。陈菲听不大清楚,
只听清开头的“哈罗!”和“赵太太”。于是她决定将它播放一遍来听。放完一遍,
她又放了一遍,还是听不大懂,不过有一句话她绝没有听错,那就是“圣诞快乐!”。
那是一句音调很高,也很真诚的“圣诞快乐!”,陈菲的心脏好象濒死的人受到电
击的抢救那样,跳动了一下。她看到落地窗前的圣诞树,那上面的小灯光一忽一闪
地,很静谧,也有些甜蜜,往她那有如关闭在黑暗牢房里的世界照射进了一点儿的
光明。去年圣诞之夜,一家人还围着圣诞树瞎闹瞎转了几圈,算是一年之中的狂欢
时刻吧。小雨模仿的那几步麦可儿·杰克森还颇有点象呢。赵放的脸上也竟然浮现
出少见的宽厚和快乐。生活并不是那么糟,那么没有希望和快乐的,她不禁想到。
她低下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里还紧紧地捏着那支枪。

    “我这是干什么?我这是怎么了?”

    她倒抽了一口气,不相信地摇摇头,眼泪不可控制地噗噗掉下来。只是这回它
们是为她的竟然动了自杀的念头,而且险些就要成功而掉。她怎么会想要结束自己
的生命?她一定是绝望到了顶点。

    接下去的几个星期,一切似乎平和了。在这样的时候,她就不断以母亲在文革
中常说的一句话“好活歹活总比死了强”来鞭策自己。难道不是吗?在最艰难的时
候,母亲没有走绝路,熬下来了,虽然很痛苦,但是熬下来了。后来不是一切都好
转了吗?父亲却没有熬过最困难的时刻,五七年就早早自尽了。结果怎样?没有能
过上后来的好生活。再说,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即使生活不美好,单就为了活着而
活,兴许也是值得的吧。她的头脑在清醒时,是极为明白的。

    就是在这样清醒的日子里,她的思想便开始从最理智的出发点迈步,仿佛踏着
石阶那样,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然而随着里程的积累,她感到累了,常常在这样
的时刻,她的脚步一错,不知怎的,就踏进了一个看起来四通八达,实际上错综复
杂、难以找到出口的迷宫里了。于是她感到危机四伏,而事实上,这便是她精神危
机又一次到来的前兆。

    象大多数美国的公立学校那样,儿子的学校里有着不少不付报酬的自愿工作。
很多家长,特别是身为家庭妇女的家长们都或多或少地卷入。赵放和陈菲却没有。
赵放因为工作忙,当然不在话下,不过即使不忙,他也不太可能参加。他怎么会去
干不能挣钱的自愿工作呢?

    “在国内早就干够了。到了资本主义社会,还白干?”赵放说。

    在这件事情上,陈菲与赵放的观点基本一致。大概是由于在国内吃够大锅饭的
苦(当然也尝够它的甜头),便对“自愿”这两个字特别反感,认为到了美国,什
么都是金钱至上了,流一滴汗也是钱,牺牲一分钟也应理所当然地得到报酬。

    有一次,陈菲无意中在小雨学校寄来的“家长教师协会”新闻简报上看到一则
需要中文辅导自愿者的消息。通过小雨,陈菲知道,学校里一些学汉语的学生为了
提高中文会话能力,希望能有与中国人交谈的机会。“中文辅导自愿者”的要求并
不高,只要会说流利的中国话就可以。

    “我倒可以去试试看,反正在家里也没事。”陈菲说。

    “妈,你英语不行,算了吧。”小雨反对。

    “又没有要求英语好,不是只要会说中国话就可以吗?”

    陈菲不服,小雨的反对使她的自尊心有点受伤了。

    “再说,正因为我英语不好,这也是一个学习英语的机会。你和你爸从来不教
我,我的英语怎么能好?”说到这里,陈菲又伤心地下泪了。

    当然,说是这么说,她自己也没有勇气和信心去做“中文辅导自愿者”。如果
自己的儿子都瞧不起她,那些陌生的美国学生,谁知道他们又会对她抱着什么样的
不屑呢。况且,又是一个“自愿”性质的事,分文不挣,赵放一定不会赞赏。哎,
还是在家安安分分操持家务吧,省得那一老一小因为她不能及时将热汤热菜端上饭
桌而不满。她便这样地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很有力的理由,没有去干那“中文辅导”
的自愿差使了。

    在家呆得越久,她就越不愿意走出自己的小窝,尽管那小窝对她来说已经变成
了几乎是牢狱般的场所了。

    她在那平和的几个星期中想到了母亲可贵的箴言,以此来鞭策自己。不过,她
又由此想到父母的命运,想到自己的命运,将它们进行了比较。比较的结果显然是
不能令人满意的,这点是她自从来美国不久后就知道了的。不过这次,她又有了新
的发现。她发现自己的情况与父母的情况有着实质上的不同:父母的命运是受着当
时整个国家和社会的主宰,根本没有一点儿个人意志的自由,无论怎样努力都将毫
无作用。父亲自杀是因为在那个社会里他再也没有任何希望了,他知道他若不死,
“右派”、“反革命”的帽子将要落到他的头上。而她呢,恰恰相反,置身于一个
最讲个人自由的社会,她所缺乏的偏偏就是个人意志。她不知道在这个社会里怎样
奋斗,怎样出头。多少人为了得到这样的自由不惜代价,偷渡、叛国、贿赂、假结
婚……她是有了自由,却不知如何运用。不仅不知道如何运用,而且还害怕这个自
由,真的,害怕!她在这个社会里束手无策了。原来她是这么无用,这么不可救药!

    在将自己否定到一文不值的最低点之时,她的自尊心就会本能地进行反驳。就
象破落的贵族那样,什么都遗尽了之后,那高贵的身份,那没有人可以剥夺的高贵
身份,就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虽然连一碗饭也许都换不来,却可以将虚幻的自尊
和低落的士气振作起来。陈菲当然可以算作“贵族”,母亲的地位和声誉在全中国
都是少有的。况且,她自己也是一个高贵的人,恐怕这世界上除了她自己,便只有
她的母亲,能够认识她的价值。她知道自己就象一座埋藏在地下的油矿,只是无人
发掘,而她自己又不知道如何喷发出来。这样地想着,她的心里便又有了些许可以
生活下去的信心。

    陈菲就这样在对自己的肯定和否定,否定和肯定的浪头和浪底翻滚着,沉浮着。
如此又是几个星期过去,一场新的危机便在这翻滚和沉浮的量变中酝酿起来。

    长期缺乏心灵交流,没有爱抚所造成的挫败感一点一点地咬噬着她的灵魂。有
一天,她在电视里看到,非洲丛林里的大象如果不互相摩擦,不互相进行身体接触,
便会渐渐死亡。她忽然觉得自己就象一只将要死去的大象,正在无人关心,无人抚
摸,无人拥抱的饥渴之中待毙。她真想对赵放大吼一声:

    “我要死了!给我一点温暖!”

    可是她那骄傲的、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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