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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茅盾文学奖]第3届-徐兴业:金瓯缺(-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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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能不很清楚,朝廷北伐之举,毕竟是在极端秘密中进行的,而西军将领们,一
般除了本身业务外,很少过问外界事物。去年两浙之役,西军许多高级将领,只有
等到命令下达之日,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任务,有的身到行间,还不知道跟谁作战。
不管怎样,就刘锜的一方面来说,坦率和诚恳是最必要的。把目前的有利形势和朝
廷意图全部告诉种师道,向他和盘托出,使之参与其中,让他对这个计划也热心起
来,双方推诚相见,无所隔阂,这才是堂堂之阵,正正之鼓的作战方略。
  按照这个决定,他当晚就去找种师道谈心。
  他们相将进入种师道的机密房。种师道喜欢“大”,连得他的机密房也是很大
的,在一支蜡烛的照耀下,不但显得很空旷,并且使刘锜产生了泄密之虑,但是种
师道完全不考虑这个。
  “贤侄远道来此不易,”他尽地主之谊地说了一些客套话,“舟车劳顿,正该
好好休息一宵。今晚草草不恭,简便了贤侄,容于明晚补情。有话何妨留到以后再
说。”
  “正是为了这件事出入重大,时机紧迫。愚侄自受命以来,寝食难安。此刻深
夜来此,先想听听世叔的教诲。”
  这是一个迫使种师道不得不听下去的开场白。“听你道来罢!”种师道心里想,
“俺是以不变应万变,不忙着说话。”此时种师道的一时愤慨已经过去,他早在思
想上准备了刘锜前去找他谈话。他不再用冲动的感情,而是以冷静的理智,胜上不
带一点表情地听刘锜说话。他的神气仿佛张开一个大口袋,刘锜要给他倒下多少东
西去,他就准备接受多少。这仍然是一种没有表情的表情,没有表态的表态。
  刘锜回溯了历史往事。
  河北北部的燕州(北京市)和河东东北的云州(山西大同)及其附近的十多个
州,原来都是汉家疆土。五代时为契丹族所建立的辽所占有,大宋建国后,要想恢
复这一带失土以巩固北方边防。两次用兵,不幸都遭挫败,反而受到辽的侵袭,后
来不得不每年付出五十万两匹②的银绢,赂买辽朝,换得屈辱的和平。这种情况已
经继续了一百多年,使得北宋的广大军民感到奇耻大辱,有志之士,莫不要求收复
这些失地,雪耻湔恨。
  身为西军统帅的种师道,当然熟悉本朝的军事历史。了解这些情况。刘锜重新
述说往事时,特别强调收复失土的国防意义和民族意识,他自己就是为此而热心地
支持这场战争的。他希望以此来影响种师道并煽动起种师道的功名心。
  “千里江山,沦为夷疆,”他气慨激昂地说道,“百年奇耻,亟待洗湔。何况
北方之险,全在塞北。燕、云以南,平坦夷衍,无重山峻岭之固。国初时掘得几条
沟渠,至今早已涸干湮没,济得甚事?一旦胡马南牧,旬月之间,就可渡过黄河,
出没畿甸。
  当年太祖武德皇帝说过,‘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今日之势,正复如此。
我公身为国家柱石,怎可不长虑及此?”
  种师道半闭上眼睛,频频颔首,既好像同意刘锜所说的一切,又好像说这些老
生常谈,俺早已耳热能详,何必你刘锜这个后生小子来向俺说教一番,而加以含蓄
的讽嘲。刘锜对种师道的难以渗透的心情惶惑了一会,然后把谈话的内容急转直下,
一直推到问题的核心。
  目前形势正在发生重大的变化,随着辽统治日益腐朽,它东北的女真族建立的
金朝却日益强大起来,十年之间,与辽多次战争,都赢得重大胜利。面对着这个风
云变幻的新局面,朝廷采纳从辽逃亡出来的官员马植③的建议,派出马政等人渡海
和金朝进行谈判,双方最后约定共同出兵,南北夹攻残辽。功成之日,宋朝收回燕、
云等州,其余土地归金所有。这个被称为“海上之盟”的外交活动在极端秘密中已
进行了几年。谈判中充任活跃角色的马政、马扩父子俩都是西军出身的旧人。由于
事关重大,没有向任何人泄露秘密,连得身在东京,作为官家的亲信、消息又是十
分灵通的刘锜尚且不知其详。远处西陲,一向消息闭塞的种师道当然更难了解其中
的曲折了。
  现在谈判顺利,双方夹击的时机已经成熟,大宋政府必须准备出兵,在南线发
动进攻。事实上,朝廷早在去年就秘密决定把西军调到河北战场上去执行这项军事
任务。无奈浙东地区,反了方腊,朝廷急其所急,不得不抽调一部份西军前去镇压
这一规模宏大的农民起义,北伐的计划,暂告停顿。今年以来,金朝方面一再催促
宋朝出师。伐辽之战,势在必行,朝廷赓续前议,内定种师道为都统制,在宣抚使
童贯的节制下,统率西军全军东调。这事已成定局,朝廷不日就要告庙宣猷,明令
出师。官家派了刘锜用节度使的香饵来钓取种师道这条大鱼,目的就是要说服他积
极参加太原会议,热心支持这场战争。
  刘锜忠实于自己的任务,恪遵事先拟定的作战方案,毫无保留地摊开了手里的
牌,反复分析天时、地理、人和三方面的因素都绝对有利于我。他甚至越俎代庖地
代替种师道作出了结论:像他这样一个统兵大员,势必要热心参加战争,不辜负官
家对他的殷切的期望才是。
  刘锜反反复复谈了两个时辰,一直谈到四更,但是谈话似乎只在单方面进行。
种师道一直不动声色,保持着他在谈话开始时那种没有表情的表情。他极少开口,
只有在关节处,才插问一二句要紧的话,接着又闭起眼睛来。有时还发出轻微的鼾
声。听到刘锜停止说话时,他又忙着睁开眼睛,为自己的失礼告罪。种师道显然要
用冷淡、僵硬的胄甲把自己掩护起来,以便躲过刘锜的敏锐的观察力。其实他也在
深沉地思考,只是在他还没有形成成熟的结论以前,不愿表示任何明确的态度。这
是种师道一贯的作风,今天面临着这样重大的问题就更是如此了。
  最后轮到种师道来结束这场冗长的谈话。他好像从半睡的朦胧状态中苏醒过来,
含糊地说了一句:
  “这等大事,怎容仓猝定议?稍停数日,再和贤侄及诸将从容计议。”
  这就是他对刘锜殷勤劝驾的唯一答复。然后他拿出通家长辈的友好态度,邀请
刘锜出席明晚军部特地为他举行的接风宴会。

  (三)

  好像镰刀斫在岩石上一样,刘锜明白的阐理和锐利的词锋丝毫未能把种师道身
上的顽固性切削一点下来。看起来他是毫无反应的,从他的深沉不露的表情中根本
无法揣测他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刘锜的第一个作战方案可以说完全失败了。但是
种师道毕竟也漏出一句话,他表示在这样重大问题上必须与诸将计议后才能作出决
定。本来种师道作为一军统帅,完全有权自行决策,现在他这样说,可见得心里也
有点犹豫,有点害怕,希望诸将来与他共同负责。这是一个破绽。抓住这点,刘锜
立刻拟定第二个作战方案,是要说服诸将,争取他们,使他们同情和支持这场战争,
与他一起来影响种师道。这个方案本来是容易完成的,他跟西军的高级将领们都有
相当的、或者是很深的交情。但是从辕门出迎一幕来看,他的高不可攀的天使的身
分使得他们对他已发生隔阂和疏远的感觉。那是横亘在他和诸将之间的一座冰山,
不把它溶化掉,就谈不上同情和支持。他抱着要努力溶化这座冰山的目的来参加晚
上军部为他举行的接风宴会。
  军部里举行的宴会是按照西军中传统的规格进行的。它当然不可能是东京式的
权贵们举行的那种豪华宴会,那是刘锜十分熟悉的,不说别的,单单蜡烛、灯油,
一夕之间就可以消耗几十斤。有时一场宴会要延续到两天以上。就是比较起州郡长
官的诗酒风流的宴会也相差得很远,那种宴会至少也得传些乐部官妓在旁侑酒劝觞。
用军部这样简朴的宴会来替天使接风,这要使得一般来自东京的大员们感到吃悼、
感到自己受到简慢了,假使他是第一次来到西北军部。可是刘锜也是西军旧人,对
于他,这不过是旧梦重温罢了,根本不会产生上述的感觉。
  虽然已经阔别几年,不出刘锜所料,先他而来赴席以及陆续来到的陪客中间绝
大部分都是他的旧交。这里不仅有军部的骨干,也还有所辖各军区的主要负责人,
原来西北边防军统称陕西五路军,管辖着泾原、秦凤,环庆,鄜延,熙河五个军区
的边防军。种师道本人是由泾原路经略使升任陕西诸路都统制的,都统制原是作战
时期为了统一指挥临时设置的统帅,后来积重难返,变成常设的官职。种师道虽然
任为都统制,但他仍不肯放弃泾原路经略使这个抓兵权的实职。他的兄弟秦凤路经
略使种师中(当时军中称他们为老、小种经略相公或者简单亲热地称之为“老种”
和“小种”)。还有他的部属环庆路经略使刘延庆带同他的儿子刘光世以及熙河路
经略使姚古的儿子姚平仲等人都出席了宴会。把这些军区负责人遥远地召集到军部
来,其中刘延庆父子和姚平仲都在宴会前不多一刻才赶到军部,这—方面说明种师
道对于刘锜的受命前来传旨事前确有所闻,并且有所准备。另一方面也说明他的得
知消息和准备都是十分仓猝。此外,军部的重要将领也都出席宴会,其中有大将王
禀、杨可世、辛兴宗,杨惟中以及刘锜当年在熙河军中服役时的老上司熙河兵马钤
辖、现任全军总参议的赵隆等人,还有一些中级将校。刘锜不但都熟悉他们,深知
他们的经历、地位、个性,并且也了解他们彼此间的关系以及能够对种师道施加影
响的程度。最后的—点,今天对刘锜来说是很重要的。
  无论军区的负责将领,无论军部的人,他们一例带来最初的冷淡和犹豫,使得
宴会一开始就有些僵化。刘锜发现自己就是使宴会僵化的主要原因。他们虽是旧交,
但已产生距离。在他们心目中,刘锜已经是官家的亲信、东京城里的红人,这次又
赍着他们无法推测的特殊使命前来军部,他们不知道要怎样对待这个贵宾,才算合
于礼仪。
  其次,主人种师道的态度,也是造成宴会僵化的另一个原因。他不仅不想使宴
会的气氛热闹起来,反而努力把它推向反面。
  打破冰冷局面,改善宴会气氛,全靠自己努力了。刘锜抓住第一个机会,和一
个中级军官打个照面就热络地攀谈起来。他们曾经在熙河战场上一同作过战,最有
趣的还是他们一起瞒过上级,潜入敌方阵地去猎取一种美味的牦牛。这是毫无意义
的冒险行为,要冒生命之险,却不会有人因此赏一面金牌给他们,最多的奖赏不过
是大嚼一顿而已。但这是行军中最大的乐趣,他们乐此不疲。大概很多勇敢的军人
都曾有过类似的经验。刘锜巧妙地回忆起这件往事,顿时使他和大家之间的距离缩
短了。
  然后他举起酒杯为对座的一位老将军祝酒,谈起他当年的好酒量,他清楚地记
得这位老将军跟别人打赌一晚上喝了三十斤黄酒的豪举。
  有过喝酒三十斤的记录,在军队中也是一种资格。这位老军人赵德从军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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