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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德伯家的苔丝-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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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带着华兹华斯的袖珍诗集,当有人贬低雪莱的时候,他们就把雪莱的诗集扔在书架上,上面落满了灰尘。当有人称赞柯累佐的画《神圣家庭》的时候,他们也称赞柯累佐的画《神圣家庭》;当有人诋毁柯累佐而赞扬维拉奎的时候,他们也紧跟在后面人云亦云,从来没有自己的不同意见。 
  如果说他的两个哥哥注意到了安琪尔越来越不合社会世俗,那么他也注意到了他的两个哥哥在心智上越来越狭隘。在他看来,费利克斯似乎就是整个社会,卡斯伯特似乎就是所有的学院。对费利克斯来说,主教会议和主教视察就是世界的主要动力;对卡斯伯特来说,世界的主要动力则是剑桥。他们每一个人都坦诚地承认,在文明的社会里,还有千千万万的无足轻重的化外之人,他们既不属于大学,也不属于教会;对他们只需容忍,而无需尊敬和一视同仁。 
  他们是两个孝顺的儿子,定期回家看望他们的父母。在神学的发展变化中,虽然费利克斯和他的父亲相比是更新的一支的产物,但是却缺少了父亲的牺牲精神,多了自私自利的特点。和他的父亲相比,对于和他相反的意见,他不会因为这种意见对坚持这种意见的人有害就不能容忍,但是这种意见只要对他的说教有一点儿害处,他可不会像他父亲那样容易宽恕别人。总的说来,卡斯伯特是一个气量更加宽宏的人,不过他虽然显得更加敏感,但是却少了许多勇气。 
  他们沿着山坡上的路走着,安琪尔先前的感觉又在心中出现了——和他自己相比,无论他们具有什么样的优势,他们都没有见过也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活。也许,他们和许多别的人一样,发表意见的机会多于观察的机会。他们和他们的同事们一起在风平浪静的潮流中随波逐流,对在潮流之外起作用的各种复杂力量谁也没有充分的认识。他们谁也看不出局部的真理同普遍的真理之间有什么区别;也不知道他们在教会和学术的发言中,内心世界所说的和外部世界正在想的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 
  “我想你现在一心想的就是农业了,别的什么也不想了,是不是,我的朋友?”费利克斯带着悲伤和严肃的神情,透过眼镜看着远方的田野,在说完了其它的事情后对他的弟弟说。“因此,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了。不过我还是劝你千万努力,尽可能不要放弃了道德理想。当然,农业生产就是意味着外表的粗俗;但是,高尚的思想无论怎样也可以和简朴的生活结合在一起呀。” 
  “当然可以,”安琪尔说。“如果我可以班门弄斧地说一句话,这不是在一千九百年以前就被证明了的吗?费利克斯,为什么你要以为我可能放弃高尚思想和道德理想呢?” 
  “啊,从你写的信中,从你和我们谈话的口气中——我猜想——这只是猜想——你正在慢慢地丧失理解力。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卡斯伯特?” 
  “听着,费利克斯,”安琪尔冷冷地说。“你知道,我们都相处得非常好;我们各自做各自的事;不过如果说到理解力的话,我倒觉得你作为一个踌躇满志的教条主义者,最好不要管我的事,还是先问问你自己的事怎么样了。” 
  他们转身下山,回家吃午饭,午饭没有固定的时间,他们的父亲和母亲什么时候结束了上午在教区的工作,就什么时候吃饭。克莱尔先生和克莱尔太太不是自私自利的人,最后还要考虑的是下午来拜访的人方不方便;但是在这件事上,三个儿子却非常一致,希望他们的父母多少能适合一点儿现代观念。 
  他们走路走得肚子饿了,安琪尔饿得尤其厉害,他现在是在户外工作的人,已经习惯了在奶牛场老板的简陋饭桌上吃那些丰富的廉价食物。但是两个老人谁也没有回家,直到几个儿子等得不耐烦了,他们才走进门来。原来两个只顾别人的老人,一心劝说他们教区里几个生病的教民吃饭,自相矛盾地要把他们囚禁在肉体的牢狱里①,而把他们自己吃饭的事全给忘了。 
   
  ①囚禁在肉体的牢狱里(keep imprisoned in the flesh),意为活在世上。基督教要求人死后上天堂,以求灵魂的解脱,因此把肉体和现世看作牢狱。 

  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下来,几样素朴的冷食摆在他们的面前。安琪尔转身去找克里克太太送给他的血肠,他已经吩咐按照在奶牛场烤血肠的方法把它们好好地烤一烤,他希望他的父亲和母亲能像他自己一样,非常喜欢这种加了香料的美味血肠。 
  “啊!你是在找血肠吧,我亲爱的孩子,”克莱尔的母亲问。“不过,我想在你知道了理由以后,你不会在乎吃饭没有血肠吧?我想你的父亲和我都是不在乎的。我向你的父亲提议,把克里克太太好意送来的礼物送给一个人的孩子们了,那人得了震颤性谵妄病,不能挣钱了;你父亲同意了,认为他们会很高兴的;所以我们就把血肠送给他们了。” 
  “当然不会,”安琪尔快活地说,回头去找蜜酒。 
  “我尝过了,那蜜酒的酒精含量太高,”他的母亲接着说,“这种蜜酒作饮料是不合适的,不过有人生了急病,它倒和红酒、白兰地一样地有效;所以,我把它收进我的药柜里去了。” 
  “我们吃饭是从来不喝酒的,这是规矩,”他的父亲补充说。 
  “但是我怎样对克里克太太说呢?”安琪尔说。 
  “当然实话实说,”他的父亲说。 
  “我倒愿意对她说,我们非常喜欢她的蜜酒和血肠。她是那种友好、快活一类的人,我一回去,她肯定就要立即问我的。” 
  “既然我们没有吃,你就不能那样说,”克莱尔先生明明白白地说。 
  “啊——不那么说好了;不过那种蜜酒倒是值得一点一点品尝呢。” 
  “你说什么呀?”卡斯伯特和费利克斯一齐问。 
  “哦——这是在泰波塞斯使用的说法,”安琪尔脸上一红,回答说。他觉得他的父母不近人情是不对的,但是他们的做法却是对的,所以就没有再说话。 

  
   

 



 




 第二十六章



  一直到当天晚上家庭祈祷以后,安琪尔才找到机会把一两件心思对他的父亲说了。晚祷的时候,他跪在两个哥哥背后的地毯上,一面研究他们脚上穿的靴子后跟上的小钉子,一面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晚祷结束了,两个哥哥跟着母亲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他的父亲和他自己。 
  那个青年先是同他的父亲广泛地讨论了如何获得农场主地位的种种计划——要么就留在英格兰,要么就到殖民地去。后来他的父亲告诉他说,由于他没有花钱把安琪尔送到剑桥去接受教育,所以他当时就觉得自己有责任每年储蓄一笔钱,以便将来有一天给他买地或是租地,这样他就不会感到他的父亲对他不公平和薄待他了。 
  “就世俗的财富而论,”他的父亲接着说,“几年之内,你肯定就要比你的两个哥哥有钱多了。” 
  老克莱尔先生这一方待他既是这样周到,安琪尔就趁机把另一个他更关心的问题提了出来。他对他的父亲说,他已经二十六岁了,将来在他开始农场的事业时,他的脑后需要有一双眼睛,才照顾得了所有的事情——在他照看农场的时候,家里总得有一个人,帮他管理家中的事情。因此,他应不应该结婚呢? 
  他的父亲似乎认为他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于是安琪尔才接着把问题提出米—— 
  “我既然将来要做一个勤劳俭朴的农场主,那你觉得我最好娶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做妻子呢?” 
  “一个真正的基督教徒,在你外出的时候,在你回家的时候,她既是你的帮手,又是你的安慰。除此而外,其它方面实在没有多大关系。这样的姑娘是不难找的;说实在的,现在就可以找到,我那个热心的朋友和邻居羌特博士——” 
  “但是,这个姑娘首先是不是应该会挤牛奶,会搅黄油,会做美味的奶酪呢?首先是不是应该懂得照顾母鸡和火鸡孵蛋,懂得照顾小鸡,懂得在紧急时候指挥工人种地,懂得给牛羊估价呢?” 
  “是的,做一个农场主的妻子应该是这样的;肯定是这样的。能这样最好不过了。”老克莱尔先生显然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这些问题。“我还要补充一点,”他说,“你要找一个纯洁贤惠的姑娘,既要真正对你有利,又要确实让你的母亲和我感到满意,那么除了梅茜小姐,你就找不出另外一个人来。你从前也曾经对她表示过一点意思的。不错,我这位邻居羌特的女儿,近来也学到了我们这儿附近一些年轻牧师的毛病,像过节日似地拿一些鲜花之类的东西来装饰圣餐桌,也就是祭坛,有一天我听见她把祭坛叫做圣餐桌,还把我吓了一跳呢。不过她的父亲和我一样反对她这种俗套,说这种毛病是可以治好的。我相信这只不过是女孩子的心血来潮罢了,不会长久的。” 
  “说得对,说得对;我知道,梅茜小姐是一个品行端庄的虔诚的人。可是,父亲,你有没有想到过,如果一个人和梅茜·羌特小姐一样纯洁贤淑,尽管那位小姐的优点不在宗教方面,但是她能够像一个农场主那样懂得种地,对我来说是不是更加合适呢?” 
  他的父亲坚持自己的观点,认为一个农场主的妻子首先得有保罗对待人类的眼光,其次才是种庄稼的本事;安琪尔一时受到感情的驱使,他既要尊重他的父亲的感情,同时又要促成心中的婚姻大事,所以就说了一番貌似有理的话来。他说,命运或者上帝已经给他挑选了一个姑娘,无论从哪方面说,那个姑娘都配得上做一个农业家的伴侣和帮手,也肯定具有端庄稳重的性情。他不知道她信的教是否就是他父亲信的那个合理的低教派;但是她大概会接受低教派的信仰的;她是一个信仰单纯和按时上教堂的人;她心地忠厚,感觉敏悟,头脑聪明,举止也相当高雅,她像祭祀灶神的祭司一样纯洁,容貌也长得异常的美丽。 
  “她的出身是不是你愿意娶她的那种家庭,简而言之,她是不是一个小姐?”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他的母亲悄悄地走进了书房,听了他的话大吃一惊,问他。 
  “按照普通的说法,她是不能被称为小姐的,”安琪尔急忙说,一点儿也不畏惧。“因为我可以骄傲地说,她是一个乡下小户人家的女儿。但是她在感情和天性方面,你不能不说她是一位小姐。” 
  “梅茜·羌特可是出身于一个高贵的家庭啊。” 
  “呸——那有什么好处,母亲?”安琪尔急忙说。“我现在不得不过劳苦的生活,将来也不得不过劳苦的生活,做我这种人的妻子家庭再好又有什么用处呢?” 
  “梅茜可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姑娘。多才多艺是自有魅力的,”他的母亲透过银边眼镜看着他,反驳他说。 
  “至于说到外在的才艺,它们对于我将要过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呢?——而说到读书,我可以亲自教她呀。你们因为不认识她,不然你们会说,她是一个多么聪明的学生啊。我可以这样比方说,她浑身上下充满了诗意——其实她本身就是诗。在理论上懂得诗的诗人只能把诗写出来,而她却是一首具有生命的诗……而且我敢肯定,她还是一个无可指摘的基督徒;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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