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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德伯家的苔丝-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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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诗的诗人只能把诗写出来,而她却是一首具有生命的诗……而且我敢肯定,她还是一个无可指摘的基督徒;也许她就是你们想宣扬的那一类典型中的一个。” 
  “啊,安琪尔,你是在说笑吧!” 
  “母亲,你听我说。每个礼拜天的早晨,她可真的都去了教堂,她是一个优秀的基督教徒,我敢肯定,她有了这种品质,你们就会容忍她在社会出身方面的缺陷了,就会认为我要是不娶她,那就是大错而特错了。”他心爱的苔丝身上的正统信仰,那完全是自发产生的,他当时看见苔丝和别的挤奶女工按时去作礼拜时,心里也是瞧不起的,因为在她们本质上是对自然崇拜的信仰里,作礼拜显然就不是诚心诚意的。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点竟会对他大有帮助,成了支持自己的理由,于是对这一点就越说越认真了。 
  克莱尔先生和克莱尔太太很有些怀疑他们的儿子声明那个他们不认识的年轻姑娘拥有的资格,他们的儿子自己是不是就有权利要求得到他说的那种资格,他们开始觉得有一个不能忽视的优点,那就是他的见解至少是正确的;他们尤其感到,他们的儿子和那个姑娘的缘分,必定是出于上帝的一种安排;因为克莱尔从来也不会把正统信仰看作他选择配偶的条件的。他们终于说,他最好不要匆忙行事,但是他们也不反对见见她。 
  因此,安琪尔现在也就对其它的细节避而不谈了。他总觉得,虽然他的父母心地单纯,有自我牺牲的精神,但是他们作为中产阶级的人,心中不免潜藏着某些偏见,这需要用点儿机智才能克服。虽然在法律上他有自由作主的权利,而且他们将来也可能要远远地离开他们生活,因此媳妇的身分就不会对父母的生活产生什么实际影响,但是为了父母的对自己的呵护,他希望在对自己一生作出最重要的决定时,不要伤害了父母的感情。 
  他在详述苔丝生活中的一些偶然事件时,把它们当成了最重要的特点,因此自己也觉得言不由衷。他爱苔丝,完全是为了苔丝自己;为了她的灵魂,为了她的心性,为了她的本质——而不是因为她有奶牛场里的技艺,有读书的才能,更不是因为她有纯洁的正统的宗教信仰。她那种天真纯朴的自然本色,无需习俗的粉饰,就能让他喜欢。他认为家庭幸福所依靠的感情和激情的搏动,教育对它们的影响是微乎其微的。经过许多个世纪以后,道德和知识训练的体系大概也有了改进,就会在一定程度上,也许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提高人类天性中不自觉的、甚至是无意识的本能。但是就他看来,直到今天,也许可以说文化对于那些被置于它的影响之下的人,才在他们的表皮上产生了一点儿影响。他的这种信念,由于他同妇女接触的经验而得到证实,他同妇女的接触,近来已经从受过教育的中产阶级发展到了农村社会,并从中得出一个真理,一个社会阶层中贤惠聪明的女子和另一个社会阶层中贤惠聪明的女子,跟同一个阶层或阶级中的贤惠与凶恶、聪明与愚笨的女子比起来,她们本质上的差别是多么地小。 
  那天早晨是他离家的时候。他的两个哥哥早已经离开牧师住宅,往北徒步旅行去了,旅行完了,就一个回他的学院,另一个回到他的副牧师职位上去。安琪尔本来可以和他们一块儿去旅行,但是他更愿意回泰波塞斯去,好同他心爱的人会面。要是他们三个人一块儿去旅行,他一定会觉得很别扭,因为在三个人中间,虽然他是最有欣赏力的人文主义者,最有理想的宗教家,甚至是三个人中对基督最有研究的学者,但是他总觉得同他们的标准思想已经有了疏远,同他们为他准备的方圆格格不入。因此无论是对费利克斯还是卡斯伯特,他都没有提起过苔丝。 
  他的母亲亲自给他做了一些三明治,他的父亲骑上自己的一匹母马,陪着他走了一段路。既然自己的事情已经有了相当不错的进展,他也就心甘情愿地听父亲谈话,而自己一声不吭。他们骑着马一起在林阴路上一颠一颠地走着,他的父亲也就一边向他诉说教区上的困难,说他受到他所爱的同行牧师的冷淡,原因就是他按照加尔文的学说严格解释了《新约》,而他的同行们则认为加尔文学说是有害的。 
  “有害的!”老克莱尔先生用温和的鄙夷口气说;他接着又述说了过去的种种经历,用以说明那种思想是荒谬的。他列举了许多他亲自把浪子劝化过来的惊人例子,这些人中不仅有穷人,也有富人和中产阶级的人;同时他也坦率地承认,还有许多浪子没有被他劝化过来。 
  在没有被劝化过来的人里面,他提到一个例子。那个人的名字叫德贝维尔,是一个年轻的暴发户,住在特兰里奇,离这儿有四十里远近。 
  “在金斯伯尔那些地方,有一户古老的德贝维尔人家,他是不是这户人家里的人?”儿子问。“关于这户衰败了的人家,在它的离奇的历史里,还有一段四马大车的鬼怪传说呢。” 
  “啊,不是的。那户真的德贝维尔人家早在六十年前或者八十年前就衰败了,湮灭了——我相信至少是这样的。这一户人家似乎是新的,是冒名顶替的一户人家;为了前面说到的那个骑士家族的荣誉,但愿他们是假的才好。我原来以为你比我还不重视他们呢。” 
  “那你是误解我了,父亲;你经常误解我,”安琪尔有点儿不耐烦地说。“在政治上,我是怀疑古老家族的价值的。在他们自己中间,也有一些贤达人士,他们像哈姆雷特说的那样,‘大声反对他们自己的继承权’①;但是古老家族具有抒情性、戏剧性、历史性,倒容易引起我的幽情呢。” 
   
  ①大声反对他们自己的继承权(exclaim against their own succession),见莎士比亚的悲剧《哈姆雷特》第二幕第二场。 

  这段插话尽管决不是不可理解的插话,但是对老克莱尔先生来说就不好理解了,于是他就继续说开了他刚才叙述的故事;故事里说,那个所谓的老德贝维尔死后,年轻的德贝维尔就放荡起来,做下了许多该受到最严厉惩罚的风流勾当,他还有一个瞎眼的母亲,他本应该从她的情形中知道警戒的。有一次克莱尔先生到那个地方去布道,听说了德贝维尔的行径,他就借机把这个人灵魂状况方面的罪行大胆地讲了一番。虽然他是一个外来牧师,占据的是别人的讲坛,但是他还是觉得他有责任劝导劝导他,于是他就引用圣徒路加的话作了自己布道的题目:“无知的人呐,今夜必要你的灵魂!”②这个青年痛恨他单刀直入的批评,后来他们相遇了,就激烈地争辩起来,并不顾忌他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当众把克莱尔先生侮辱了一番。 
   
  ②见《新约全书》“路加福音”第十二章第十二节。 

  安琪尔听了,难过得脸都红了。 
  “亲爱的父亲,”他伤心地说,“希望你以后不要去招惹这种流氓,不要去自寻不必要的痛苦。” 
  “痛苦?”他的父亲问,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闪耀着自我克制的热情。“我就是因为他的痛苦才感到痛苦的,可怜的愚蠢的青年!你以为他骂了我,甚至于打了我,就会使我感到痛苦吗?‘被人咒骂,我们就祝福;被人逼迫,我们就忍受。被人诽谤,我们就劝善;直到如今,人还把我们看作世界上的污秽,万物中的渣滓。’①这些对哥林多人说的古老而高贵的格言,现在也还是极其正确呢。” 
   
  ①见《新约全书》“哥林多前书”第四章第十二节。 

  “他没有打你吧,父亲?他没有动手吧?” 
  “没有,他没有动手。不过我倒叫疯狂的醉汉打过。” 
  “啊!” 
  “有十几次呢,我的孩子。后来怎样了?我挨了打,可到底把他们从杀害他们自己骨肉的犯罪中拯救出来了;从此以后,他们一直感谢我,赞美上帝。” 
  “但愿这个年轻人也能那样!”安琪尔热烈地说。“不过我从你说的话看来,恐怕不能把他劝化过来。”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希望能把他感化过来,”克莱尔先生说。“我不断地为他祈祷,虽然在这一辈子里,我们也许再也见不着面了。不过,说不定有一天,我对他说的这许多话,也许会有一句像一粒种子一样,在他的心里发芽生长。” 
  直到现在,克莱尔的父亲还是如同往常,像小孩子一样对什么事情都充满希望;虽然年轻的儿子不能接受那套狭隘的教条,但是他却尊敬父亲身体力行的精神,不能不承认他的父亲是一个虔诚的英雄。也许他现在比过去更加尊敬他父亲身体力行的精神了,因为他父亲在了解他同苔丝的婚事的时候,从来也没有想到要问她是富有呢还是贫穷。安琪尔正是同样拥有了这种超凡脱俗的精神,才走上了要当一个农场主的人生道路,而他的两个哥哥,大概也是因为这一点,才拥有了一个穷牧师的职位。但是安琪尔对他父亲的钦佩一点儿也没有减少。说实在的,尽管安琪尔信仰异端邪说,但是他常常觉得在做人方面,他比两个哥哥更接近父亲。 

  
   

 



 




 第二十七章



  安琪尔骑着马,一路翻山越谷,在正午的太阳里走了二十多英里路,到了下午,走到了泰波塞斯西边一两英里地方的一个孤立的小山岗上,抬头望去,又看见了前面的低谷瓦尔谷,也就是佛卢姆谷,谷中水分充足,土地滋润,一片青绿。他立刻离开那块高地,向下面那片冲积而成的肥沃土壤走去,空气也变得浓重起来;夏天的果实、雾气、干草、野花散发出懒洋洋的芬芳,汇聚成一个巨大的芳香湖泊,在这个时候,似乎所有的鸟兽、蜜蜂、蝴蝶,受到香气的熏陶,都要一个个睡去了。对于这个地方,克莱尔现在已经非常熟悉了,所以他虽然从老远的地方望见点缀在草地上的牛群,也能够叫出每一头牛的名字来。他心里有一种享受的感觉,因为某些方面他现在和学生时代的他完全不一样了,认识到自己在这儿具有从内部观察生活的能力。虽然他深爱自己的父母,但是现在他也不禁深深感觉到,他回家住了几天,再回到这里,心里就有了一种摆脱羁绊束缚的感觉;泰波塞斯没有固定的地主,在这个地方,对英国农村社会的荒诞行为,甚至连通常的约束也没有。 
  奶牛场上,门外看不见一个人。奶牛场里的居民,都在像平常一样享受午后一个小时左右的小睡,夏天起床非常早,中午小睡一会儿是不可缺少的;门前有一棵用来挂牛奶桶的剥了树皮的橡树桩固定在地上,树权上挂着带箍的木桶,木桶经过不断的擦洗,已经让水泡透了,洗白了,挂在那儿就像一顶顶帽子;所有的木桶都洗静了,晒干了,准备晚上挤牛奶使用。安琪尔走进院子,穿过屋子里静静的走道,来到后面,站在那儿听了一会儿。房里睡着几个男工,可以听见从房内传出来的他们的鼾声;在更远一点儿的地方,有一些猪热得难受,发出哼哼唧唧的叫声。长着宽大叶子的大黄和卷心菜也都入睡了,它们宽阔的叶面在太阳下低垂着,就像是半开半合的阳伞。 
  他把马嚼松开,喂上马,再回到屋里的时候,时钟刚好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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