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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便衣警察-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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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玩意在南州的市场上差不多绝迹快十年了,的确是稀罕之物。江一明倒是有个不甘寂寞的嘴巴,三十年代他们同在大
学里读书的时候,他这个学工科的,倒比自己这个学法学的还要健谈,不管和什么对象谈论什么问题,一概滔滔而来。
当时曾因此得了一个洋名字:“巴尼僚斯”,取的是汉文“把你聊死”的谐音。几十年了,学生时期的往事早被岁月的
泥沙埋掉,可江一明那乐天达观的性格和爱发议论的毛病,却如同根性一般地保留下来。也许,这些年他作为941厂
的头号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比自己这个全市政法系统的头号走资派所受到的冲击,到底要小些吧。  “怎么样?
又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了吗?”江一明把松花蛋往桌上一放,第一句话便这样问。  施万云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记
得刚从农场回到南州市的时候,江一明是头一个找到这间聊遮风雨的小屋来看他的,好在他们不属于一个系统,只以老
同学的关系相来往,倒也不会过于招嫌。江一明呢,老伴在“文革”初就惊病交加去世了,儿女们又都在外地,老头子
一个人鳏寡孤独,就常到他这儿走动走动,吃吃便饭,也常常带来些松花蛋这类的金贵食品和一些来路复杂的小道消息。
  “坐吧,”他对江一明说了一句,指了指旁边的小沙发。这一对小沙发还是他从原来的住处扫地出门以后,市委一
个管仓库的老工人,从他原来的一堆家具中拣出来悄悄还给他的。这几年,他和宋凡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这对小沙发上
度过的。沙发的外表已经破旧不堪,很寒碜,不知里面的簧是不是歪倒了,坐上去有一种凹凸不平的感觉。  江一明
没有坐,指指里屋的门帘,“宋凡和孩子们不在?”  “季虹今天休息,和援朝一起出去了,萌萌在外边小厨房做饭,
她妈妈刚也去了,你来时没看见?”  “啊,没有。”  江一明话音没落,宋凡和萌萌端着菜走进屋来。  “哟,
一明怎么这么有口福,知道我们今天打牙祭?”宋凡的脸上露出些难得的笑容。  “有什么好东西?”  “姜汁肘
子,我妈的手艺。”萌萌掀开沾满油污的大砂锅盖子,一股很好闻的热气飘满整个房间。  江一明活泼地眨动着疑问
的眼睛,“啊,你们准是约了什么客了吧。老施这几年可是个苦行僧哟。”  “没外人,一会儿就是援朝来,这肘子
就是他搞来的。还有萌萌的那个小朋友,也来。”  “哈,我今天是沾了孩子们的光了。”  江一明的笑声,使施
万云的胸中倏然热了一下。  季虹今年二十六岁了,这个年龄对于一个没有出嫁的姑娘来说,有时难免会成为一种苦
恼。在这几年的沉默中,他常常在内心深处觉得对不起孩子,特别是对虹虹,更有种沉重的负疚感。他还能很清楚地记
得,“文化大革命”刚刚开始的时候,虹虹是怎样果断而又自然地投入到那股狂热的潮流中去,和她那班年轻的同学一
样,整天兴奋到了一种“虚脱”的状态。大串联!一句话,就像风一般地走了。可是当她披满征尘地回来,看到的却是
一个被抄得七零八落的家。在他和宋凡都被关进“隔离班”以后,她就被扒走了红袖章,从光辉浪漫的顶尖跌进暗淡痛
苦的渊底。摆在她面前的最大生活题目,是要靠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也养活妹妹。不容易呀,那时候是外无援兵,内无
粮草,萌萌才只有十二岁,完全不能自立,就靠虹虹给人家洗衣服、带孩子、拣大字报纸卖钱苟以活命。虹虹是什么都
干了,一个只有十八岁的、靠保姆带大的女孩子,实在是不容易的。啊,那时她还来隔离班看过他,给他带来了一小瓶
盐炒辣椒呐。有八年了,他一想起来便禁不住热泪盈眶。作为父亲,他是有负于孩子的,至今也无力补救和挽回。他看
到虹虹现在有时候爱无端地发脾气,有时思想偏激得失去节制,而这一切又常是发端于对个人不幸的怨尤,他却难以表
示一点儿稍微严厉的责备。小时候感情不快乐的人,难免会变得古怪和脆弱。孩子是受了刺激受了委屈的,是难怪的。
江一明倒是很喜欢这两个孩子,虹虹能到941厂做仓库保管员,他是帮了很大忙的。而且像卢援朝这样的年轻人,在
941厂那种大型企业中做外文资料翻译工作,身价和眼光都是不低的,要不是一明的一力保媒,爱上虹虹这样一个父
亲还被“挂着”的姑娘,恐怕也是要大费踌躇的。

17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现在,他们这一对儿看来是成了,总算了却了他和宋凡的一桩心事。萌萌暂时还小,还不到着急的时候,可宋凡说
得也有道理,早一点儿找好找,有机会也不要耽误。是的,他已经连累孩子们了,怎么会再耽误她们呢?宋凡这话是几
个月以前说的,她当时就留意了那个用自行车撞伤萌萌的男孩子。萌萌对那男孩儿的好感是溢于言表的,现在竟已经发
展到有点离不开他了。没想到,萌萌这么个温慢的性子,竟然会陷到一个一见钟情的浪漫故事里去。不过那男孩子倒确
是有一副迷人的外表,他是公安局的干部,政治上会十分可靠。可是,一个公安人员大凡也不愿意在自己清白的社会关
系中半路掺进一点儿?唆,弄得将来填个登记表都要皱眉头的。何况萌萌至今还没有工作,这些情况,在两相爱极时自
可不顾,日久天长了,人家会不会心生嫌弃呢?  虹虹回来了,他的思绪中断下来。卢援朝今天戴了副不很深的眼镜,
显得老气些。两年多了,他一直搞不清他和虹虹是同岁还是比她大一岁。作为一个在“文革”初走进外语学院大门的挂
牌大学生,这十年来要不是靠自学,怕是连ABC都念不准呢。个人有个人对生活的态度,卢援朝看来是个不大关心政
治的人,对当前的运动没兴趣倒还犹可,可居然连马克思主义的来源和组成部分这样基本的知识都不知道,虽说现在不
少工人家庭出身的青年都这样,但毕竟也不是个优点吧。  周志明是最后一个到的,这孩子每次都先要向他和宋凡问
候几句礼貌的套话,为此常惹得虹虹背后讥笑,说他沾了一身市民俗气。其实,这也是虹虹的古怪之一端吧。  大家
围着桌子入了座。这张又大又难看的旧桌子,几乎占去这间屋子五分之一的空间。桌上很丰富,除了姜汁肘子、松花蛋
之外,还有肉片土豆、鸡蛋韭菜、肉炒胡萝卜丝。透过从砂锅里升上去的片片热气,他的目光从大家笑意融融的脸上扫
过,那个悲凉的叹息又在心中滚动了一下。  “唉,妻子、儿女、小康之家、蛰居生活,如此了却残生,也算是种‘
善终’了吧。”  “萌萌,有酒吗?这么好的菜不喝一点儿岂不太可惜了。”江一明的声音把他的注意力又吸引过去。
  “还有一瓶啤酒,我姐姐喝的。”  “拿出来,啤酒也行。”  除了他之外,每个人的面前添了一个斟着鲜黄
酒汁的小杯子。江一明端起杯子,先冲他说了一句:“万云还是不破戒吗?”又对孩子们说:“来,祝你们,啊,早一
点儿……哈哈。”  大家端起杯子来,笑着正要喝,宋凡说:“你们也不祝祝江伯伯吗?”  萌萌把杯子往前一伸
:“祝江伯伯身体健康。”  虹虹也伸过杯子:“永远健康,永远健康!”连宋凡都跟着笑起来。  江一明停住笑,
用手在刚刚白起来的胡子上抹了抹,说:“这句话现在倒成了绝响了,再听起来,真觉得好笑,可当初天天喊的时候,
八亿人有几个不是诚心诚意?八亿人啊!”  的确,一明的话是不错的,可施万云听了总觉得不舒服,好像有点儿什
么不对劲儿。哪儿不对劲儿呢?也许是自己太过正统了吧。  他把目光又移到孩子们身上,虹虹就是在吃饭的时候,
也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别看她当了几年“黑五类”,可干部子弟那种优越感仍然是根深蒂固的,声音动作,都还是
那么张扬,这使得坐在她身边的卢援朝更显出沉默寡言来。他搞不清像卢援朝这种一帆风顺的青年,何以总是这么一副
心事重重、老气横秋的神情。萌萌呢,每当周志明一来,就照例要拘谨些,老实些,庄重些,当然,那是一种乐滋滋的
拘谨、老实、庄重。而周志明似乎比她还要老实,端坐着,腼腼腆腆、巴巴结结的,菜也不多吃。施万云不由用手指指
砂锅,对那小伙子说:  “来,你不要客气,这都是我家里人,这位是我三十年代的老同学,941厂的总工程师,
你们见过面的。”  “见过。”江一明用他那种老知识分子特有的礼貌微欠了一下身。  “见过好几次了。”小伙
子也慌忙欠了一下身。  “你和他也早就熟悉了吧,”施万云又指指卢援朝,说,“肖萌姐姐的朋友,也在941厂
工作。”  卢援朝难得地笑了一下,“那天,他撞了小萌,我正在那儿呢,我还差点儿跟他吵起来。”  卢援朝是
个典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对任何纠纷都是退避三舍的,施万云想象不出来他会在外边和谁吵架,果然,虹虹跳
出来揭他的底了。  “你这书呆子也会吵架吗?”她的插话又引起一片笑声。“真的,真到了外面,他还不如我能吵
呢。我现在最能吵架,看什么都不顺眼,都想吵一通才解气。爸爸干了一辈子革命,到现在连个房子都不给解决,真是
……”  看,她又扯到这儿来了,施万云唯恐她又要借题发挥,来一通牢骚,忙把话引开,他对那小伙子问:“听说
你去了湘西?对湘西感觉怎么样?”  “很好,那地方风景特别美。”  “湘西的确很美,五十年代我去过一次。”
江一明很快抢去了这个话题,“那是种朴实的,天然去雕饰的美。之所以名不见经传,我看是由于偏处一隅,不为外人
所知的缘故。哎,你不要客气,吃菜呀。”他也像主人似的招呼周志明。  “来,”卢援朝在周志明碗里夹了一些鸡
蛋韭菜,他今天仿佛格外活跃了些,笑着对周志明说:“你是搞公安的,多吃一些韭菜有助于提高逻辑思维的能力。”
  “哦?”江一明笑道,“这是什么奇谈怪论?”  “前几天我在厂资料室看了本外国杂志,上面有篇文章介绍了
挪威学者阿拉弗。林德里特列姆关于蔬菜对人的某些影响的研究情况。这位学者认为,胡萝卜和菠菜容易引起忧郁;土
豆使人安宁,还有……”  “还有什么,你说说我适合多吃什么?”虹虹挑衅般地问。  “你应该多吃莴苣,可惜
现在没有。莴苣可以帮助提高音乐才能。”  “虹虹现在还常练声吗?”江一明问。

18危言耸听的话
    宋凡替女儿说道:“有时候到公园去练练,家里没法儿大声练,左右邻居要骂的。要我说,练了半天有什么用呢?
上星期市歌剧院一个熟人给她听了听嗓子,说不错。可不错又能怎么样,现在的事还不就是这样,你就是比郭兰英唱得
好,没门路照样进不了歌剧院。哎,虹虹,那天刘老师听了唱怎么说来着?”  “说我嗓音条件不错,中音区尤其好,
高音部分毛病多些。”  “年轻人嘛,有兴趣你就让她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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