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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便衣警察-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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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能不病吗,没病也得气出病来。”  “你小声点。”  “没事儿,她睡着了。”  对卢援朝的话,施季虹心里
是感到一丝痛快的。萌萌的确是办了件触犯众怒的事情,这事眼下虽然还没张扬在外,但以后会不会被劳改农场捅出来,
可就是没准儿的事了。厂保卫处那几个凶神本来见了她就老是横眉冷对的样子,要是这件事再让他们知道了,瞧吧,还
不晓得怎么狂呢。卢援朝大概也有了这种预感,不然何以会口出怨言呢?他过去是从来不说萌萌坏话的,对于萌萌那个
同情弱者的观念,甚至还抱了一种相当理解、相当赞赏的态度。她望望卢援朝沉郁的脸色,问了句:  “是不是听到
谁说什么了?”  “没有。”  卢援朝烦躁的表情,更增加了她的疑心,同时也把她自己的心情搞得烦躁起来,忍
了忍,她说:“出去走走吧。”  还不到九点半,外面的太阳已经开始烤人了,出胡同走了好半天,仍然看不到一个
卖冰棍的。卢援朝低头不响地只顾往前走,她也不急于找话说,她知道卢援朝是个无事不出门的闷性子,平时要叫他陪
着逛逛大街,就像宰他一样,今天之所以老老实实地跟出来,显然是有话要说的。她等他说。  果然,走了一会儿,
他忍不住了。  “昨天下午,厂里保卫处找我谈了。”  “什么?”虽然是意料中事,但施季虹还是一下子站住了,
她胸口一阵跳,表面上却很快镇定下来,“你怎么不早说呀!”

17凡夫俗子的本性
    “刚才萌萌在外屋躺着,我能说吗?”卢援朝突然厌恶地抬高了声音,几乎是在冲她叫喊了,她的火儿也腾地蹿上
来,要不是急于想知道保卫处都对他说了些什么,她非发泄一通不可!  “找你谈什么啦?”  “还不是为萌萌!”
卢援朝又喊了一声。  附近没人,她的声儿也狠起来了,“你跟我发什么火儿?”见卢援朝不吱声了,她又问:“他
们到底谈什么啦,你直说好不好?”  “问萌萌是不是有个男朋友给抓起来了,问究竟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周志明的事他们怎么知道?再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连我都没问,问得着你吗?”  “怎么没关系?我和你可不一
样!我在技术部工作,有人就眼红,跟保卫处说我政治上不可靠,和反革命有亲戚关系,不适合在保密部门工作,因为
这,连我去年到法国当随团翻译的那些屁事都扯出来了,说我违反外事纪律,在旅馆住了单间客房,那能赖我吗?人家
就只有单间了,我们好几个人都住过单间……”  “你没事就没事呗,扯个没完干吗!”她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跟
保卫处怎么说的?”  卢援朝闷了半天,才说:“保卫处就问萌萌的事来着,我说萌萌和周志明早没关系了,谁知道
他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哼,幸亏人家不知道萌萌上自新河的事儿,要是知道了……我真是跟你们担连累,你们家本来就
这么不顺,萌萌还不消停点,想干吗就干吗,也不知道考虑考虑别人。”  她不清楚卢援朝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气不
打一处来,仿佛把沉默许久的话都一泻无余地倒出来了,显得反常的暴躁。她甚至也形容不出自己此时的心情,她一向
最怕的,最忌讳的,恰恰就是被人看不起,尤其不愿意被卢援朝看不起。家庭无论怎样倒霉,她内心里始终是把自己看
得比他优越的,落难公主被樵夫爱上,可公主总归要比樵夫高上一格。现在倒好,连一向持重内向的卢援朝也开始给她
甩脸子了,她委屈、气愤!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可冷静想想,这能怪援朝吗?自己爸爸仕途失意,妹妹又找了个劳
改犯,谁能没一点怨言,没一点反感?人之常情,实在是难怪的。她竭力在感情上宽容援朝,说服自己。  在另一方
面,她又转念。如果说,卢援朝刚才在她家里数落萌萌的时候,她还感到一丝痛快的话,那么现在,她却不由自主地要
钦佩萌萌了,当一个人有难时,仍然被另一个人忘我地爱恋着,岂不也是一种令人心颤的幸福吗?她自己是做不到这一
点的,卢援朝呢?  卢援朝似乎还想说什么,看着她的脸色,没说出来。两个人默默走了一段路,然后在一片不大的
树阴下站住了。也许因为双方心里都需要安静片刻,所以谁也没说话。这是他们以前就有的默契。“冰棍儿——”街对
面,有人拖着哑哑的长音儿,由远及近而来,卢援朝这才开口问:  “买根儿冰棍吧,你吃吗?”  她疲乏地摇了
一下头。  “今天中午你怎么吃饭?你妹妹现在还管不管做饭了?”  “这两天我一直在厂里吃,今天回家再说吧,
你中午有事?”  “没有,我和家里说了中午要回去的。”  这几句话说完,就又没话了,施季虹只好闷闷地说了
句:“那你回去吧。”  卢援朝点点头刚要走,她又把他叫住了,眼睛并不看他,声音低低地说道:  “援朝,如
果,如果将来我们俩当中有一个人倒了霉,另一个会怎么样?”  卢援朝没有说话。  她苦笑了一下。  “季虹,”
卢援朝低着头,声音仿佛是从一个很深很深的洞穴里发出来似的,可在施季虹的感觉上,他的声音却从来没有像此时这
么真实过!“我们都是,正常人、普通人、凡人,大多数人做不到的事,我们也同样做不到。人,首先是为自己才活着
的,要温饱、要工作、要休息和娱乐、要社交和名誉,都是替自己要而不是替别人要;是自己的生理心理需要而不是别
人的。只要能和别人好好相处,能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互相尊重就行了,但要为别人而过分妨碍和牺牲自己,就超出
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本性了。你是这样,我也是,还是彼此都别苛求对方,别要求太高了吧。”  这段坦诚的剖白,
听得施季虹周身寒彻。她并不是害怕自己万一有不幸时会被卢援朝抛弃,她和他谁也不能像萌萌那样至死钟情,这本来
就是不宣亦明的事,但是她仍然控制不住一种生理上的恐惧,人生实在太冷酷了!她一面打寒战,一面又要自嘲,她嘲
笑自己还是那么迂腐,也许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那种让人热血沸腾于长久的东西。就说清明节去十一广场纪念总理吧,大
家当初不都激情满怀,高声呐喊地去了?可是,上头一揪一批,不过几个月的间隔,大伙儿还不是你揭发我,我揭发你,
搞得变友为仇了吗?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安成那样嘴紧的。可仔细想想,难道能说这些人都是属疯狗的,从此不可交了
吗?不,卢援朝说得很对,大家都是凡夫俗子,是为了自己,或者说首先是为了自己而活着的。  和卢援朝分了手,
她心绪空茫地走回家来。还不错,萌萌已经起来了,正在洗米做饭,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这一眼使施季虹的心忽地软
了,觉得妹妹确实很可怜,也很可敬,她甚至后悔这几天过分冷淡了妹妹,未免太残酷,可她也没有说话,径自走进里
屋去了。  在床上稍躺了一会儿,就听见外屋有人敲门。萌萌去开门了,有个女人说了句什么便走了进来。静了一会
儿,那人又说了几句什么,萌萌突然低低地哭起来了。怎么了?施季虹吓了一跳,连忙从床上坐起来,想到外屋去看看,
走到门口又停住了,她只把门打开一条虚缝,使外屋的声音能清楚地传进来。  “你要把实话告诉我,他是不是出了
什么事?”  “没有,没有……”  “那你为什么哭?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很苦……”  “那你,
哭也没有用啊。”  那女人的口气比刚才柔软多了,施季虹把门缝再开大点,能看见那人的后背,一个年轻姑娘轮廓
很美的后背。  “他都说了什么?”  “他叫我……叫我不要再去了。”  “他还说了什么?”  “叫我不要
再去了……”  萌萌压着声音,越哭越伤心,完全控制不住了似的。三天了,这是萌萌回来以后第一次哭出来。那个
姑娘等了一会儿,才用一种很慢很深沉的语调问道:  “你还相信他是好人吗?”  “我相信,相信,可我不知道,
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十五年,那个地方会把他变成另一个人,他永远不再是他了。”  “不,不对,不对!如果是
我进了监狱,我可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儿。可是他,他会越变越好的,他是一个真正的公安人员,无论到了哪儿
都不会埋没掉他的本色,肯定不会的,我相信他胜于相信自己!”  施季虹还从来没有在一个女人的嘴里,听到过这
样果断自信、这样富于感染力的语言。不行,这对萌萌可不好。她想拉开门,走出去打断她们,可那姑娘下面的一句话,
又使她收住了自己的脚。  “你在农场的时候,是不是有个什么调查组去了?你听别人说过吗?”  “调查组?不
知道。”  短暂的沉默。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给他写信。”  “他不一定能看得到,看到了也
不一定回信。”  “那我也要写,我也要写。”  “听我说肖萌,你的责任尽到了,你不必再等着他了。十五年,
绝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短,只要你相信他不是坏人,永远相信他,也就算没白白和他相处一场了。现在不用再等他了,你
可以放心,他是好人,以后一定会得到幸福的,我可以向你保证!”

18临阵磨枪的准备
    那姑娘的声音是非常激动的,连施季虹心里也禁不住一阵颤抖,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联想,她的眼睛竟然微微发潮了,
这是为什么?唉……人心不可比,人心不可量。但是,她现在无论如何得出去,到外屋去,叫那姑娘走,告诉她,萌萌
现在和周志明没有任何关系了,一点没有!告诉她,萌萌现在该做饭了!  在自新河农场第八副场长的职位上,马树
峰已经呆了将近三个月了,而位于全场最西缘的砖厂,他还是头一次来。  据场里一个熟人私下里的透露,对他的到
任,在场党委常委的会议上甚至连提都没有被提一句,只是在一次例行的场务会将要结束的时候,才向大家草草宣布了
一下。尽管他不进常委、在副场长的座次中排在沉底儿的位置,是在他来之前就已经内定的事情,但是对于一个在市局
当了十几年局长的人来说,被冷落到这个地步,显然是连面子也不愿替他维持了。  对这些事情,他倒很想得开;安
排他抓生产,他也心甘情愿。失意遭谴的境遇,一生中亦非一次,而精神上通达乐观并且保持锐意,却是他一直没有丢
弃的态度。人,难得的就是荣辱不惊,就怕那种一逢逆境就委靡丧志的软包,没出息!  近一个月来,四分之三的时
间在各分场跑。才知道,生产工作在这个农场的位置,和他在副场长中的位置差不多,是次而又次的。在有的分场,他
甚至都找不到一个管生产的干部来谈一谈。上个星期他发了通知,开各单位主管生产工作的负责人会议,结果到会的人
数不满五成,搞得他连拍桌子的心情也没有了。他简直搞不清这么多头头们整天都在忙什么。昨天,甘向前的突然临幸,
才把所有的场领导都牵引调动起来;场部各科室、下面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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