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电子书 > 期刊杂志电子书 > 当代2007年第1期 >

第49章

当代2007年第1期-第49章

小说: 当代2007年第1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疲力竭,只想一辈子厮守在棘窝镇上。许多年后他和她都无法解释这样的事实,后来只得说是土地的魔力如同当年的良子必要回来、如同廖麦最终也要回来一样,他们都是被这同一种致命的力量所击中。
  几年之后廖麦才见到自己的孩子:那时母女俩已经离开镇子,住在了海边荒野里;孩子躺在一片荒原的简陋草棚中,一张小小的藤蔓床上。冰凉的月光里,他看清了她的睡态,抚摸她,被她在梦中握住了左手的食指那会儿他一动不动站着……
  那时为了不惊醒孩子,他和美蒂都是在湖边长谈、度过一个个珍贵的长夜。这片野地视野开阔,举目即可望见长长的海岸、一片茫茫野草,万一有什么不测也容易应付。廖麦知道美蒂当年住到这片浸了多半咸水的荒原上,一半是自我流放,一半是为了幽会自己的丈夫。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这是廖麦后来才体味到的美蒂要与自己的命运殊死一搏,要把自己的性命匍匐到一片真实的土地上,哪怕它有一多半浸到了最苦的水里,也要如此相依相伴,至死不再分开。
  当时他盯着这片无边的荒野,心底发出的惊叹是:美蒂啊,我们两个人多么相像啊!我们简直长了同一颗又倔又韧的心!
  那时她面对自己的男人,多么自豪,多么挚爱。她望着这片荒地的目光啊,她描述它的口气啊。夜里的凄风从一片鼓着脏水泡的沼泽地上吹来,满是腐草味儿、腥味儿,她却说:“这是咱的湖!”廖麦由此想到的却是老妈妈的那个水潭,心中正谋划怎样将其筑成一个生气勃勃的湖塘、一片水田,上面要种植起最美丽最有价值的东西。月亮在荒原上更为皎洁,它就是如此慷慨地照亮了一个举世无双的美人。是的,这个遭受了无数劫难的少妇如今正在慢慢地修复创伤,她变得较前更为成熟和丰腴,周身都像烙饼一样,泛着浓郁的麦香和烫人的温热,令他无法容忍地依恋和疼惜。他每靠近她一下,都觉得自己被闻所未闻的幸福逼到了绝路上。那时节水塘那个湖滨的菊芋花正泼辣无畏地开放,将整个爱的绝境衬托得如此辉煌和恐怖。他真的害怕了,害怕自己将在巨大的幸福中,把一切不测置于脑后。
  美蒂那个夜晚看着微微的水浪,说:“我们哪里也不去了。就让这片谁也不要的死水烂地安置咱一家三口吧!我拼上命、我去死,也要让唐童答应孩子她爹,我的丈夫,他一定得回来!他哪里也不去,他就该回家!他的家不在城里,就在这北海边上,因为他从小就在这儿转悠、在这儿长大!”
  廖麦后来从未忘记美蒂的这番话,并且知道这是她发出的铮铮誓言。
  为了这誓言,她可以付出最大的代价。
  她真的在那样做。她比想像的还要刚烈无畏,她会那样做的……


  八

  一笔账

  “我的棒小伙儿,要是没有你,这两百多亩荒地啊,就只好荒着,越来越荒。”美蒂薄薄的小舌头舔着牙齿,在初秋的阳光下眯着眼看他、看刚长出茵茵青苗的田垄、看一片粼粼波光的刀把湖。廖麦觉得她的躯体在不可遏止地胖起来的同时,性情却变得越来越像个孩子一个狡黠的孩子。廖麦随口说了一句俏皮话:“就像你一样荒着。”想不到她听了立刻咬了咬嘴唇,一下贴紧了他。这些日子里他们常常因为交谈、因为无所不在的缠绵和依偎而耽搁田里的事情。“这可不对劲儿,”廖麦拍打她一下,“咱得想法不再这么婆婆妈妈的。”
  美蒂笑了。她心里说:“我就要这样的日子嘛,我就要嘛。”她看着他举目远望的样子、他挽起的衣袖、手臂上闪烁的汗毛和一条条凸起的静脉血管,心想这才是男人啊,女人没有男人怎么能行,女人没有男人真的要荒心都荒了!那将是心上长草的日子啊!而今倒好,棒小伙儿一来,满泊荒草就一棵一棵全拔个精光。“棒小伙儿真让我亲不够,我会咬得你满地乱跑……”
  廖麦不停地做,有时浑身溅满了稀泥,这时她就无法靠近了。他归来后几乎只用了一个星期就学会了摆弄田里所有的农用器械,第二个星期却把拖拉机开到了湖塘里,不得不请三四个帮工一块儿拴上几头老牛往外拉。这片园子平时有几个帮手,忙时就得找更多的人。他打心里钦佩妻子,同时也觉得最为亏欠的,是美蒂这些年的独身生活一个人千辛万苦带大孩子、打理这无比繁琐的一切。他常常忍不住说出来:
  “好样的,真不简单!其实这农场早就像模像样了,那时可没有我啊。我能想得出你过了什么日子,多苦多累……”
  “我说过是因为你才没有荒嘛!心里只要有个你,我就不会让这片大园子荒哩!我拼上一股劲儿,对自己说,你可得好好干哪,让他回来有个像模像样的窝。就这么着,我雇镇上的人,雇外来打工的人,把一个个钢镚儿都算好……”
  廖麦不再做声。他许久以来就因为雇工的问题作难。他已经为此与美蒂有过几次不愉快了,尽管总是自己在最后一一妥协,但心里知道这事儿并没有解决,远远没有解决,它仍然鲠在心上。事实上自他归来以后农场已经彻底改变了格局:以前漫患的浊水被逼进一个刀把形的湖塘中,变成了又好看又能产生重要收益的大水田,栽满了香蒲和莲藕;剩下的三分之二面积已被改造成肥沃的良田,一半种蔬菜庄稼,一半栽上了各种水果;湖堤、田路、排水渠,凡是这些地方都长起了高大的青杨和松树,间或有女贞和樱花之类。这里面到底凝聚了多少劳动,简直想都不敢想。廖麦常常感激的是他们雇佣的帮手,特别是常年在这里劳作的几个工人。令他不安的是,除了按照时价付给他们工钱之外,别无其他。而园子的收益越来越好,仅水田的年收入就达十余万。他想在农场里尝试实行一种新的付酬方式:公开收支账目,尽可能公平地分配劳动成果“不然我们就成了新的农场主,我可不愿做这样的人!”他对美蒂说。
  “那你的做法哩?你究竟想怎样啊?”美蒂的鼻子仰着,像感冒一样抽动了两下。
  “我还没有想好。大概是一种新的劳动组合方式吧。不然他们的投入和收入相差悬殊,在比例上太不合理。”
  美蒂笑了。她笑而不语。
  “从长远的发展来看,这种方式才更有力量。人家认为农场是自己的,才会从心里牵挂它,这可以看成‘心的组合’。可现在都明白,它只是我们俩的……如今这样分配显然不合理。”廖麦搓着手说。
  美蒂不再笑了:“其实你也没说出什么新主意。你还是‘公社’那一套哩。”
  “不,这不是名义上的什么,这里有实实在在的一笔账……”
  “是吗?那就得好好算一算了。我们两口子给硬生生分开了多少年?你像个兔子一样被追赶了多少年?我怀上孩子以后他们怎么对付我,还有,看你耳朵上的钉子眼……算吧,这要和租地的钱、买农药买机器的钱一块儿,一笔一笔全算出来你只要能算出来就行哩,算出来,我也愿意公平分配,愿意和他们来个‘心的组合’。”
  美蒂这一段话说得又流畅又清晰,其中有些字眼儿深深刺激了廖麦。他感到心疼,于是不想再谈论下去。但他还是知道自己没有被说服:他就是不想做个农场主,这是真的。这只是作为一个问题暂时存放在那儿。
  美蒂见他不说话了,却摸着他的胡茬,责备得柔情蜜意:“我的棒小伙儿哪儿都好,就是太爱咬文嚼字了。你这个书呆子啊让我亲不够,不过也不能随处都使那股呆劲儿啊!你只能和自己的老婆孩子搞‘心的组合’,和别人,那可不行哩!”
  廖麦苦笑一下。他想反驳:“不,我们应该是一条心,而不是什么‘组合’!”但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要说的远比这个复杂十倍,一时还说不清。这会儿,他突然想到了那个脸色黝黑的同学戚金。是的,如果这个人在眼前,他们该有多少问题可聊啊,他们会就此展开多么深入的讨论。他相信这是逼到了眼前的、并非事关一己的私议。现在不成。现在这个宝贝物件就在一边,有她胖嘟嘟跟在身后,动不动就凑过来亲上一口,什么严肃的问题都谈不成。


  呼喊的鱼

  廖麦相信风的力量,因为它无所不在,它会使万事万物坍颓和成熟。自南向北或是其他任何方向的风,都有这种作用,它悄悄穿过人的躯体时引起的变化,他(她)自己并不知道,可是他(她)的爱人知道如果他真的爱她、铭心刻骨地爱着的话,就一定会知道。美蒂不久前还是全身收紧如同儿童:柔韧浑圆,细溜溜的身子让人想起一只小鸟;可是急急缓缓的风、四面八方的风穿过她的肉体这是一些无形的、比野物纤小的绒毛还要细弱的丝线,它们能毫不费力地透过腠理,带走一些什么,如钙质和胶质;它们还要留下一些什么,如酵母之类的东西。美蒂于是在变得更加柔软的同时,髋骨在加大,一切都在加大。她的腹部仍然完美无缺,透着无与伦比的雌性的诱惑力,可是只有廖麦发现:以脐窝为中心,她皮肤下的腹肌正一层层一环环地舒展开来,变得更为肥沃和包容;臀部作为全身质量的重心,显然是无可置疑地显得突兀与触目。他从这一切变化中都感受到它风的力量。
  五月里槐花间隙的微风、蒲草嫩叶空隙凝止的风,有时会稍稍修复另一些风那些从更遥远处长驱直入的热风造成的缺损。可即便是这些充满友善的美好的风,也仍然会隐隐分泌出某种类似乙醇那样的东西,让她沉醉不已,产生一些迷茫和缠绵。这些后果,廖麦常常从她午夜闪闪的眸子、像孩子一样微启的双唇上看出来。这时候她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人变得容易冲动,极其幼稚或极其依恋。
  廖麦直到十年前还未觉得她是一位少妇。后来,一切都在改变,当然主要是风的作用。她比过去更加壮实了一些,有时甚至不由自主地炫耀起自己的臂力:紧紧地勒住他的背部,真的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力量!她大呼小叫“妈呀,真逮着汉子啦!”这声音仿佛从辽野更深处传来,从冰凉的海蚀崖的空穴上掠过,携带和沾连了野物的毛发。廖麦最初被这呼喊弄得懵懂眩晕,下巴颤颤地发酸;那会儿他眼看就要融化在这野性的呼叫中了。
  可是如今十多年之后,归来之后,廖麦静默下来却要从头追溯了。他想准确地回忆这声呼叫的诞生之日,尽管很难。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美蒂是在蓓蓓出生九年之后,不,八年之后……或许更早一点,发生了一些微小的、然而是逐渐明显的重要改变。她变得泼辣或者干脆说粗鲁了。是的,从那时起,她就不再是一个羞涩的小刺猬了。
  他记得那是一个秋凉之夜这个夜晚非常重要,以至于廖麦将来必要将其当成人生的某种分界线,据此加以分析和记忆。这是他频频潜回园子的又一个夜晚如同过去那样,小蓓蓓睡在棚屋中,他们一起走在田垄里,最后倚在一块儿。可是湖塘的另一端有几间更简陋的棚子,那儿住了几位打工的帮手,这就使他俩不得不小心谨慎许多。
  令廖麦事后都感到惊讶和费解的是,那一夜美蒂变得越来越无所顾忌,对他的一再提醒都满不在乎,并且最终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2 1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