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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当代-2005年第1期-第40章

小说: 当代-2005年第1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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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潇潇在母亲的怀里挣扎,哭着踢她打她,把她的脸也抓破了。女孩边哭边叫:“放开我!放开我!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你们只喜欢陌陌!”
  “傻孩子,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喜欢你,跟喜欢陌陌是一样的呀!”
  “你骗人!骗人!我不信!我知道你们只喜欢陌陌……”
  香冰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阵眩晕,抱着女儿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她不管女儿怎么挣,怎么嚷,怎么打她,她都死不撒手:“潇潇,潇潇,你怎么会这样想呢?爸爸妈妈一直都很喜欢你……现在,你更是爸爸妈妈惟一的宝贝,我们怎么会不喜欢你……不爱你呢?”女人的这个“爱”字刚说出口,自己的眼泪也流了出来。她现在好想陌陌,她好后悔,好想能把陌陌也这样搂在怀里告诉他,她真的爱他!
  这些天,她也千遍万遍地折磨过自己,她问自己:假如陌陌以前能够听到自己想说的这句话,他肯定就会活到今天……
  韩钧这时也听到响动,从楼下三步并两步地跑上来。他用一双沾了面粉的手从妻子怀里接过女儿,潇潇委屈地趴在父亲的肩头,抱着他的脖子,哭成了泪人。
  香冰瘫坐在地上痴痴地发呆。她知道女儿说得并不错,在两个孩子中间,她一直更喜欢陌陌,尽管有时她在发脾气的时候曾跟陌陌嚷过,并说他以后肯定会跟他爸一样的“窝囊”……但是,那些全都是气话。尤其是在陌陌出事之后,儿子占据了她感情的全部,这两个月,她几乎就没有想到过女儿。
  虽然香冰知道潇潇任性的脾气是随自己,但是她并不喜欢……有时她忽然觉得:她不很喜欢潇潇,是因为自己不喜欢自己的脾气。现在,当她看到女儿趴在韩钧肩上痛哭的时候,郁香冰心里很不是滋味,说不出是羞恼,失落,还是嫉妒。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许多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东西。
  七
  八月末的一个午后,郁香冰带了不少东西到托卡契家里看过一次男孩。
  托卡契从福利院出来之后,被一个好心的铁路家庭收养了。话说起来,那家人对男孩并不坏,只是有个比他小几岁的弟弟经常借机欺负他;再有,就是家里有一个经常撒酒疯的男人了。从家里再简陋不过的陈设来看,这是一个在贫困的边缘挣扎的穷人家庭。
  晚上,郁香冰亲自开着车带男孩一起到“龙凤大酒楼”吃了一顿中餐,那富丽堂皇的内景,让托卡契惊得合不上嘴。虽然这样规模的中餐馆在布达佩斯少说也有几十家,但是对成天吃三明治、煮土豆的托卡契讲,中餐馆就像神秘威严的议会大厦一样令人望而止步。
  托卡契记得,就在陌陌出事的前一晚,陌陌曾经答应“下周带你去一次中餐馆”,单就为了这个许诺,他兴奋地让男孩吻遍了自己的全身……他真的喜欢陌陌,因为在他的记忆里,陌陌是第一个喜欢自己的人。
  香冰为了能够跟男孩好好地交谈,特意在饭店里预订了一个包间。女人决定要问清那几个一直缠在她心头的问题,另外,她还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男孩再哭的话,她就把他搂到自己怀里,告诉他自己很爱陌陌,既然陌陌很爱他,那么,自己以后也会像爱陌陌一样地爱他……
  那天晚上,托卡契跟香冰说了很多很多他跟陌陌一起的故事,但是,让女人失望的是,男孩并没有哭。
  托卡契说,他第一次跟陌陌熟悉,是在两年前的一次体育课上。那次,体育老师让全班男生自愿结伴,做篮球的“过人训练”,由于陌陌个子小,体质弱,而且刚入校不久,匈语说得还不好,所以班里没有一个男生愿意跟他搭伴。正当陌陌一个人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时候,比他高出半头的托卡契向他伸出了手……从那以后,两个少年就成了习惯的搭档。
  去年,学校组织春游,全班只有托卡契没有报名。陌陌认真地告诉托卡契,如果他不去的话,自己也不会去。最后,在陌陌的百般央求下,一向自尊的男孩才告诉了陌陌心里的苦衷:托卡契其实很想去,但是因为家境困难,他的养父养母是不会给他闲钱的。后来,陌陌硬塞给了他一千福林……在春游路上,他俩就像粘在一起的影子,一刻也没有分开过。
  托卡契的养父是个酒鬼,清醒的时候什么事也没有,可遗憾的是平时男人清醒的时候很少,他经常一发酒疯,就找些莫名其妙的借口打骂孩子。有一回,托卡契流着泪从家里跑出来,是陌陌陪着他在一个乌烟瘴气的小酒馆里挨到了天亮。
  寒假后,陌陌被女孩薇拉格缠上了,不过,这并没有破坏两个少年情感的默契……陌陌喜欢薇拉格,觉得跟她在一起很开心,但是仅此而已,他不喜欢女孩撒娇,更不喜欢女孩歇斯底里。
  从中餐馆出来后,托卡契仍有些拘谨地跟郁香冰道别,女人终于伸开双臂,使劲搂了搂这个金发的孩子,并且对他说:“托卡契,谢谢你给陌陌的爱。”
  几天后,香冰带着托卡契去银行开了一个账户,承诺以后每个月都会为男孩存上三万福林,并且将帮助他读完大学。男孩感激得说不出话来,香冰微笑着摸摸他的脸说:“别谢我,你要谢就谢陌陌……”
  八
  九月初,郁香冰将公司的业务托给了佐尔坦,自己给自己放了一周假。她需要彻底地放松一下,决定和韩钧带着潇潇一起去巴拉顿湖度假。
  出发的时候,小女儿没等大人发话,自己抢先“占领”了方向盘旁边的副驾驶座位。她知道,只要一家人出去,肯定是爸爸开车。

  自从上次跟妈妈吵了架,潇潇几乎天天都黏在爸爸身上。韩钧每天早上为她准备早餐,送她上学;下午接她回家,晚上陪她做作业,哄她睡觉……潇潇还注意到:爸爸将客厅挂的那张陌陌的单人彩照摘了下来,换上了一张四个人的全家福,这张全家福是他们兄妹俩刚到布达佩斯时在机场跟父母一起拍的合影。在潇潇房间的小书架上,多了一张潇潇婴儿时被哥哥抱在怀里的照片,照片上潇潇在哇哇地大哭,陌陌在咯咯地大笑……韩钧不止一次地告诉潇潇:以后不能忘了陌陌,哥哥和父母一样地非常爱她。
  “妈妈也爱我吗?”潇潇忽然认真地问。
  “当然爱啦!你就是从她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她怎么会不爱你呢?”
  “既然你们都爱我,为什么还要离婚?”女孩忽然掉转了话题。
  韩钧被问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答复。
  “你们离了婚,就不住在一起了是吗?”
  “哦,当然了……不过,即使爸爸妈妈离了婚,你还是爸爸妈妈的女儿呀。”
  “那我能选择跟谁住吗?”女孩这种锋利的口吻真像她妈妈。
  男人的心被刺了一下,含糊地说:“潇潇,爸爸妈妈还没有决定离婚呢……”其实,韩钧此时真想问问女儿:如果他们真的离了婚,她愿意跟谁?他真想听到女儿回答说:如果他们真的离了婚,她愿意跟着自己!
  尽管韩钧能够肯定女儿会如何回答,但他还是没有问出口。他知道这样的问题不仅会刺伤女儿,而且也会伤害母女之间的情感。他想了想,又说:“离婚不离婚是大人的事情,即使离了婚,爸爸妈妈都会和现在一样地爱你……”
  “你骗人!”孩子冷冰冰地打断了他。
  男人的心像被针刺了似的骤然一缩。
  近来,香冰好几次试图接近女儿,可是潇潇每回都敏感地躲开了。孩子经过了这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好像忽然长成了一个大人,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目光神态,都和香冰的一模一样。有一次,香冰忍不住问韩钧:“你看,潇潇是不是太像我了?”
  男人点点头。
  “有时候,我看到潇潇,感觉就像自己照镜子一样。”
  “你是不是怕她了?”男人问。
  “哦,有点儿。”接着,香冰若有所失地说:“现在孩子总黏着你……”
  男人温和地笑了笑,说:“你不黏我了,还不让孩子黏我?”
  “潇潇是不是很讨厌我?”女人忽然问。
  “讨厌你?她是你的闺女。”
  “那她干吗老是躲着我?”
  “你是她妈妈,你该问你自己。”
  “你背后是不是总跟潇潇说我的坏话?”女人的神态就像一个多疑的孩子。
  “咳,”韩钧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们母女俩,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潇潇在车里等了好一阵,韩钧才和香冰一起抱着一大堆吃的用的东西从院子里出来,一件件地装进汽车的后备箱。
  “潇潇,你的游泳衣自己带好了吗?”香冰透过摇下的车窗问女儿。
  潇潇没有答理妈妈,而是冲着韩钧大叫:“爸,陌陌的游戏机带了吗?”自从陌陌死后,潇潇也学着父母的口吻,不再叫陌陌“哥哥”了。
  “带了,在你妈妈的包里。”
  “你现在要吗?”香冰问。
  “不要!”
  上车前,韩钧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跟女儿商量:“潇潇,你陪妈妈坐到后边去好吗?这条路很长,要开好几个小时,爸爸开车必须精神集中,不能老跟你说话。”
  女儿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虽然不很情愿,但还是听话地顺从了。她麻利地跳下车,坐到了后排妈妈的旁边。但是,汽车开出了近百里,潇潇仍旧梗着脖子不肯跟妈妈讲话。后来,香冰看到女儿困了,便疼爱地说:“潇潇,离巴拉顿还很远呢,你要不要趴在我腿上睡一会儿?”
  女儿听了,一动未动,也没有回答,弄得香冰非常尴尬。
  汽车又开出了二十分钟,潇潇突然蜷起身子,将脑袋枕在了妈妈的腿上。
  就是这个动作,几乎叫香冰激动得掉下泪来。她伸手抚摩女儿的头发,但被孩子摆了下头,甩开了。
  随后,潇潇用一种“小大人”的语调问她:“妈咪,你还要跟爸爸离婚吗?”

 

土里的鱼
 

 
□ 夏天敏  


  

  一
  秋石家爹死了,死了也就死了。在望云村,死个人和生个娃,跟吃了洋芋放个闷屁样风一吹就过去了。多少日子都是这样漠漠地过去,村子默默的、日子淡淡的,寡淡的日子使人关心的是永远填不饱的肚皮。听到几声婴儿啼哭,有人就吵,狗日石柱婆娘下了。这是啥话?听着像说牲口,可村人就是这样说的。人死了,说老了,说过也就是说过,村人该刨地的照去刨地,该找猪食的照找猪食,日子平静得像高原上的砾石滩,风吹来,动也不动一下的,没有草,圆溜溜的砾石咋动呢。
  偏秋石家爹死了却闹下动静。死了嘛,挖个坑,装在早已准备好的薄木棺材里,全村人来吃一顿荞疙瘩饭,喝一塑料桶散酒,薄木棺材上肩,轻松得人想唱山歌,就桃红柳绿,哥呀妹呀唱一气,坑早已挖好,沙土,不费事的,两个汉子站两边,一支叶子烟没咂完,狗日两个已蹲在地下搓大胯上的垢条子了。再将棺材放进,又一次刨、挖、培土,完事。这个人就和他生前一样,漠漠地躺在这里了。
  可秋石家爹却闹出死的名堂,也就一个死么,也就一个埋么,平日屁都不放一个的人,平时静静蹲在土墙下,从中午到晚上,连动都不动的一个人,都以为是堆在墙角下的一堆杂物,却偏弄出谁都想不到的名堂。他不埋在沙丘上,他要埋在自己的偏厦里,这话惊得老汉的几个儿子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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