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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北回归线-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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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或是纽约曼哈顿的鲍里街前段,人们被引诱到简易博物馆来看橱窗内陈列的蜡制
的、被梅毒和其他性病侵蚀的人体各个器官。巴黎像一个各处都患了病的巨大有机
体向外延伸,这些美丽的大道相比之下不那么令人厌恶只是因为它们体内的脓已挤
出去了。

  在靠近竞技广场不远的北城区,我停了几分钟欣赏这片地方的脏乱景色。同人
们在低低的、同巴黎的旧交通要道平行的走道里看到的许多广场一样,这个广场是
长方形的。广场中央有一些又破又旧的建筑,衰败不堪,一座倒在另一座顶上,形
成了像一团肠子一样的一堆东西。地面不平,铺地的石板上尽是脏东西,很滑,真
像一堆混杂着炉渣和垃圾的人屎尿。太阳很快要落下去了,天空中的色彩也消失了
,紫色变成干血色,青贝色变成褐色,黯淡的灰色变成鸽粪色。到处都有一个歪七
扭八的怪物站在窗子上,像猫头鹰一样挤眼睛,脸色苍白、骨瘦如柴的孩子们发出
刺耳的尖叫声,患佝偻病的小顽童头上往往有医生用钳子夹过的印痕。墙里渗出一
股恶臭味,那是发霉的床垫味。欧洲,中世纪的、怪诞的、恐怖的欧洲——B—mol
调的交响曲。街正对面的竞技影院给它的尊贵的顾客们提供了这个大都市的各种景
观。

  走开时我又重新忆起那天看过的一本书。“这座城是一个屠宰场,尸体同屠夫
混杂在一起,又被盗贼剥得精光,一层层躺在街上。狼从郊区悄悄溜进来吃他们,
黑死病和其他瘟疫也来跟它们为伍,英国人也大踏步赶来。与此同时,死亡之舞在
所有墓地的坟堆间旋转……”这书讲的是“愚蠢的查理”时代的巴黎轶事!一本可
爱的书!看过后使人精神振奋、胃口大开,我至今仍为它着迷,我对文艺复兴时期
的倡导人和先驱者知道的不多,不过对漂亮的面包师平博荷耐福夫人和让·卡波特
大师这两人至今记忆犹新,一有空便想起他们。我也忘不了罗丹这个《流浪的犹太
人》中的邪恶天才。他无法无天地胡作非为,“直到有一天被有八分之一黑人血统
的塞西莉激怒并且智龋”坐在圣殿广场,冥想让·卡博什手下屠宰老弱马匹的人的
所做所为,我久久悲哀地想着“愚蠢的查理”的悲惨命运。他是一个智力不健全的
人,在他的圣保罗旅馆大厅里转来转去,穿的是最脏最臭的破衣服,溃疡和害虫侵
蚀着他的健康。别人丢给他一根骨头,他便像一条癫皮狗一样去啃。我在狮子街寻
找从前兽栏的石头,他过去曾在这儿喂宠物,这是除了同他“出身低贱的伙伴”奥
代特·德·尚帕狄丰打牌以外的唯一消遣。这可怜的傻子。

  我头一回遇见杰曼也是在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同今天差不多。那天我正沿着博
马舍林荫道散步,身上装着我妻子从美国赶忙寄来的一百多法郎,很阔气。天气已
有点春天的意思了,一个有毒有害的春天似乎就要从街上的下水道出入孔溢出。我
每天夜里都回到这儿来,因为这儿有几条患麻风病的街道吸引着我,它们要待白天
的光亮渐渐消失、妓女们各就各位后才暴露出其邪恶的光辉。尤其令我印象深刻的
是巴斯德一瓦格纳街,它就位于藏在林荫大道后面、像一条熟睡的蜥蜴似的阿梅洛
特街角上。在这个瓶子颈里总聚集着一串秃鹰,她们哇哇叫着扇动肮脏的翅膀,她
们伸出锋利的爪子把你抓进一个门里。她们全是一伙快活而又贪婪的魔鬼,完事之
后连系裤子的时间都不给你。她们领你来到背街的一个小房间里,通常是没有窗子
的房间,然后她们撩起裙子坐在床边上,很快查看你一番,朝你那玩艺上吐口唾沫
便替你把它塞进去了。你还在洗身子时,另一个婊子便扯着她的猎物站在门口等着
呢,她冷淡地望着你最后草草洗几下了事。可杰曼却与众不同,这从她的外貌上可
看不出来,没有什么特征可以把她跟另外那伙每天下午和傍晚在大象咖啡厅碰头的
妓女区别开。我刚才说过,这是春季的一天,我妻子积攒起来汇给我的那几个法郎
在口袋里叮当乱响。我有一种模模糊糊的预感:到达巴士底广场之前我准会被一只
秃鹰拖了去。沿着林荫大道漫步时,我早就注意到杰曼在朝我这边蹭,一副到处游
荡看热闹的婊子派头。她的鞋跟塌下来,她戴着便宜的手饰,脸色发青,涂上胭脂
反倒更显出妓女特有的青白色皮肤,同她谈妥条件并不难,我们坐在那家也叫作“
大象”的小香烟店里很快便谈好了。几分钟后我们便在阿梅洛街上花五法郎租了一
个房间。窗帘放下,床罩也掀到一边去了,她并不急于尽快了事,这位杰曼。她坐
在坐浴盆上擦肥皂,一面愉快地跟我东拉西扯,说她喜欢我穿的灯笼短裤。她认为
它“棒极了”!从前是的,不过我已经穿破了屁股坐的地方,幸亏靠外衣遮住屁股
。她仍跟我愉快地说着话,起来擦干了身子,突兀地扔下毛巾朝我随随便便走过来
。她开始热切地抚弄自己的下体,用两只手摸它、爱抚它、拍它。当时她滔滔不绝
说话的劲头儿和把下体插到我鼻子底下这个动作至今仍使我难以忘怀。她谈到它时
那种口气仿佛叫你觉得那玩艺凡是她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身体以外的某件东西,这
件东西的价值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增加,现在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便莫过于
它了。她的话赋予它一种奇妙的芬芳气味,它已不再只是她的下体,还是一件宝贝
、一件魔物、一件极有魔力的宝贝、一件上帝赋予的礼物,而且并不因为她每天都
用它换几个钱而丧失一点点魔力。

  她倒在床上,大叉着双腿,用两只手捂着它又抚弄了一阵,同时还一直用粗哑
的声音咕哝着,说它好、漂亮,是一件宝贝、一件小宝贝。不过她那个小玩艺儿也
的确不错!那个星期日下午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的有毒气味,一切都很圆满。走出旅
馆时我在外面刺眼的光线下重新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她是怎样的
一个婊子——金牙、帽子上插的天竺葵、踩塌下去的鞋跟,等等,等等。更有甚者
,她从我这儿骗到了一顿饭吃、抽了我的烟、坐了我的出租车,可是这一切一点也
没有使我气恼。老实讲,是我鼓励她这样干的。我十分喜欢她,于是吃完饭后我俩
回到旅馆又睡了一次,这一回是“为了爱情”。她的大而多毛的玩艺儿又一次发挥
了它的活力和魔力,对于我它也开始具有独立的生命了。这儿是杰曼,那儿是她毛
茸茸的玩艺,我既爱杰曼同它一分为二,也爱她俩合二为一。

  我刚才说过,杰曼是与众不同的。后来她发现了我的实际境况,便宽宏大度地
待我——花很多钱请我喝酒、让我赊帐、帮我典当东西、把我介绍给她的朋友以及
提供其它诸如此类的帮助。她还为没能借给我钱道歉,这我完全能理解,因为后来
她把她的鸨母指给我看了。我每天夜里沿着博马舍林荫道来到那家小香烟店,妓女
们都聚集在这儿。我等着她回来把她的宝贵时间匀给我几分钟。

  后来当我提笔写克劳德时,我心里想的不是克劳德而是杰曼……“同她厮混过
的全体男人和你,现在只有你了。船驶过去,桅杆和船身都过去了,人生的全部见
鬼的激流从你身上流过,从她身上流过,从紧跟着你的所有家伙身上流过。鲜花、
小鸟和阳光都涌进来,它们的芬芳香气将呛死你、毁灭你。”这是为杰曼写的。克
劳德则是另一码事,尽管我也十分崇拜她,有一阵子我还自以为爱她呢。克劳德有
灵魂,有良心,行为也高尚,最后这一点在一个婊子身上倒不是什么优点。克劳德
总叫人认为她有几分悲哀,她显然是无意中给人留下这种印象的——你不过只是命
运选派来毁灭她的那股水流中的一部分。我说了,她是无意的,因为她是全世界最
不可能有意识地在别人心目中造成这样一种印象的女人。她腼腆、敏感,所以不会
那么做。克劳德在本质上完全是一位具有中等教养与智力的很不错的法国姑娘。生
活捉弄了她,她身上有种气质,这种气质不够强健,无法应付日常生活的刺激。路
易·菲利普的那一番可怕的话正是说她的,“当某一夜来临时一切都完了,许多血
盆大口朝我们逼来,我们再也无力直立。我们的肌肉从身上耷拉下来,仿佛已被每
张嘴嚼烂了。”从另一方面看,杰曼是个天生的婊子,她对自己扮演的角色十二万
分满意,实际上还很喜欢这活儿呢。没有什么是会使她感到不快的,除了有时肚子
饿、鞋①路易。菲利普(1874一1909),法国作家。——译者子破这类不足挂齿的
区区小事之外,无聊!这便是她的最大不快了。毫无疑问,她也曾有过嫖客过多的
日子,但也是仅此而已。大部分时间里她喜欢这种生活,或者表现出喜欢的样子。
这当然还是有区别的——跟谁出去,同谁回来,不过要紧的是男人。一个男人,这
就是她梦寐以求的。一个两腿问有件东西的男人,那个东西要能使她欢悦,使她狂
喜得身子乱扭一气,同时还要体验到两人已合为一体,体验到人生的乐趣,只有在
那儿她才能体验到人生,即在她用双手捂住的部位。

  杰曼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婊子,连她的好心肠也是婊子式的。

  她的婊子心肠并不真好,而是一颗懒散、麻木不仁、软弱的心。

  这颗心只能被感动一会儿,它本身毫无见解,是一颗又大又软弱。只能被人打
动一会儿的婊子心。无论杰曼为她自个儿闯荡出的世界是多么卑微、多么狭小,她
在其中却如鱼得水,而这本身便是一件叫人精神振奋的事情。我俩已经混熟之后,
她的伙伴们便揶揄我,说我爱上杰曼了(这是一种她们几乎无法理解的情形)。我
就说,“说得对!说得对!我爱上她了,而且还要爱到底!”当然啦,这是谎话,
我不能设想去爱杰曼犹如不能设想爱上一只蜘蛛一样。即使我不变心,也不是对杰
曼不变心,而是对她两条大腿间那个毛茸茸的东西不变心,不论何时看到另一个女
人,我会马上想起杰曼,想起她留在我脑海里的那片火红的、似乎将永生的小丛林
。坐在那间小香烟店的露天座位上看着她干她的营生使我很开心,我观察她用对付
过我的同样手段对付别人,她做同样的鬼脸、玩同样的把戏。“她在干她的活儿!
”——这就是我的想法,我是以赞许的态度看待她的交易的。后来同克劳德厮混在
一起后,我看到她夜复一夜地坐在她的习惯位置上,圆圆的丰满的小屁股搁在沙发
厚绒布垫上。这时我对她的反感油然而生,我认为一个婊子无权像贵妇一样坐在那
儿,扭扭捏捏地等人来找她,与此同时还一直不紧不慢地嚼着巧克力。而杰曼却是
个工作很卖力的妓女,她才不等着你上门找她呢,她出来一把抓住你。我还清楚地
记得她袜子上的洞和破烂的鞋子,也记得她怎样站在酒吧里,带着盲目的大胆挑战
态度将一杯烈酒灌下肚,然后又大踏步走出门去。一个卖力的妓女!也许嗅她口中
的那股酒气并非是什么美差,她口中的气味由淡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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