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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芳草·网络2009.3-第5章

小说: 芳草·网络2009.3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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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起来,衣服被水冲得跌跌撞撞,像一大拢水草随水漂荡。王汉强回身跳到河边,拿起他 的铁镐往水里一够一截,她的花褂子和红秋裤便藤萝一样缠在他的铁镐把上了。他自然认得她的衣服,迟疑了一下,捞上来,拧两把,水淋淋地提着往上走开了。她放下盆子,一撒手跑了下去,说是跑,却慢悠悠地仿佛春风走在柳枝上。后面有娘们说“你看刘铁栓家的浪得——见个男人就走不稳了”。她咬牙笑着,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男人往上走,她往下迎,男人看清了她,她也看到了男人黑红带汗的脸。男人手里给她递着衣服,眼睛里却给她递着让她后退的脸色,她不管,慢慢接过来,衣服在手里湿嗒嗒的,她却想用手给他擦擦额头的汗,他用眼神严厉地喝止了她。她松开他递衣服的手,也是湿嗒嗒的,对着站了一会子,她便回来了。坐回原地继续洗她的衣服,每搓一下,心里便颤一下,她看到那个叫青秀的女人隔着衣服和人远远地瞪着她。她不看她,使劲地搓手里的衣服。 
   
  十 
   刚和月娇到一起的时候,他听着那刘铁栓卖豆腐的梆子声别提多带劲,一嘴的牙在肚子里咬牙切齿,老天有眼啊。我睡了刘铁栓的老婆了,不但睡了,还让她给他养儿子呢,奶奶的。后来他就不愿意听到豆腐梆子声了,刘铁栓灰溜溜地驮着他的豆腐筐出门,压根他就是一块提不起来的豆腐呢,如果他让刘铁栓舔他的脚丫子,说不定他也会趴下来呢。月娇说,刘铁栓是个可怜的人,吃奶的时候亲娘就喝药死了,刘昌这个爹又没个当爹的样法,除了搞女人不会做别的,他长得倒是俊相,却从来不想女人。刘铁栓像他那窝囊的爹,他分明就是刘昌那个坏流氓,月娇也说他骨头缝里都是男人的坏,坏得像大烟颗子那样让人离不了身,自己怎么要像那个流氓呢。如果不是刘铁栓窝囊到这个地步,他哪里能这么坏?!他的娘难道当初也和月娇这么疯得不顾命?!月娇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你摸摸儿子,在里面又踢又蹬的……“”是他的儿子不假,生出来倒要姓刘的,到时候也是会被人骂作杂种,等刘铁栓死了,却是要理所当然地为他披麻戴孝的。 
   月娇忘了当初的话了,她攥着他的指头,仿佛怕他是一捧水一不小心就从指头缝里溜走一样,“纸里包不住火,我不要给刘家生儿子了。我们跑吧,跑到一个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去,你会木匠,我会织毛衣,不信老天要饿死我们。” 
   他一惊,抽出被月娇枕着的胳膊,月娇不觉得,更紧地拽住他的手,他热乎乎的大手似乎短了一截,掌心里的茧子也变得冰凉。月娇眼里四溅的火光蒙了一层雾,她像是跟他说又像是跟自己说:“是啊。你还有一个儿子的,怎么会跟我跑呢。” 
   王汉强在河边挖着树墩头,他使劲地抡着铁镐,那架势仿佛不是要挖出树墩,而是要把自己楔进树墩里,他干起活来,常常要出这样的猛力。干完了,又累又乏,心里倒是舒坦了。他挖了半天,身上的臭汗出得差不多了,感觉自己像一个压扁了的皮球,巴不得把这田野里的气都喘进肚子里。突然他听到一群孩子喊着:“去看疯汉了。”“哪里的疯汉?”“刘芳的爷爷呗。” 
   他凛然一惊,刘芳是月娇的女儿,那么说就是刘昌了?!刘昌这老东西回来了?! 
   他扔下铁镐跟着那群孩子往西柳寨跑。早些年听说刘昌和王汉强的娘翠华在城里开了个什么铺子,东西柳寨的人不稀罕联系他们,他们更没回来过,像刘昌这么一个聪明人在城里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吧?混得越大,流氓得越厉害。王汉强只当他娘死了。后来在城里干工的人说她真死了,王汉强心里一横,索性更当她早死了。 
   刘昌早不是早年那个风流倜傥招惹闺女小媳妇的样子了,他也就六十啷当岁吧,已老得不像样子。灰白的头发破布条子一样糊在黑糊糊的头顶上,他的脸像是堆脏抹布一样团揉在一起。像一条掉进下水道的老狗一样,又脏又恶心。他手里攥着一张泛了黄的照片,满满的黑指头印子。王汉强一把夺过来,是他的娘,他“早死了”的娘年轻时的黑白照片,他只看了一眼,一把把那相片撕碎了。刘昌像个小孩子似的歇斯底里地哭起来,鼻涕眼泪淌得满脸都是。像个傻子那样哀恸地大哭着,比他死了娘还厉害。这样一条老狗,杀了他要污了自己的手呢。他还以为他在外面混大发了呢。他简直就是个老鼻涕虫。 
   村西的二愣去年回家过年,穿了件簇新的羽绒服,给老少爷们点烟的时候尖着指头,一副混大了的架势,当场就把青秀馋坏了。青秀就撺掇王汉强也到城里试试运气,二愣子是种地庄稼荒,喂羊羊不长的主,竟也“揣回了一兜钱”。王汉强哼了一声,干什么部门经理,你听他瞎忽悠,庄户人去城里讨饭吃,有又赚钱又轻省的活儿等着你?!干建筑,收破烂,修鞋,上门送水,穿着脏鞋人家还不让进门!不是出死力就是些下三滥活。城里他又不是没呆过,大冷天的端着快餐杯用热水泡馍馍,蹲在脚手架上,平时勒紧了腰带,为的不就是回到乡里乡亲面前将脖颈抬高,锤硬了后腰弄出一副风光样?!城里人一个个精的,能让你个泥腿子轻易将他们的钱装进裤腰里?可是刘昌不一样,刘昌有什么想干干不成的事?!刘昌在他的念想里躺了十多年,一开始是个流氓,后来像个强盗,最后似乎变成金刚之身,只有他伤别人,别人伤不了他,可现得现刘昌竟然混得这个熊样,老成一摊撅不起来的烂鼻涕。他的拳头攥得嘎巴嘎巴响,最后又慢慢伸开了,可是不行,他觉得浑身不得劲。就像下力气去耪地却闪了膀子。 
   青秀从集上回来已经快晌午了。她把自行车点在天井边,一样一样地往外拿买回来的东西,蔬菜瓜果,床单布头,还买了一个黄色塑料篮,“盛馒头的。”最后拿一件绿格子半袖衬衣往身上一比,“看,怎么样?”王汉强刚打好了一个碗柜,浑身乏力,坐在卷曲的原白刨木花里抽烟,他眼皮抬了抬,没好气地说:“难看死了。”青秀荡漾开的笑立即冻住了,她从鼻子里哼一声:“我穿是难看,脸再黑些穿着就顺眼了。”话里意思很明显了,他烦躁道:“又让我看,又不让说,你什么意思?!”青秀撇了嘴叠那件绿格子衬衣:“我什么意思,打量我不知道啊,拿我当傻子啊……要找也找个比我好看的呀……”王汉强没等她再说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从地上爬起来,上前呼地甩给她几个耳刮子,“你他娘的胡说什么,闲着没事,净嚼他娘的蛆!”青秀瞪大眼睛看着他,把买回来的东西扬到地上,大声地哭号起来。他看着自己的手,五根指头扎煞着,仿佛不是长在他身上一样,他打了自己的女人了。 
  

   
  十一 
   月娇说:我离不开你了。她的胳膊像牵牛藤一样缠绕上来,又凉又软,趴在他脖子上,就像草窝里蜿蜒的蛇。 
   烟屋四周静悄悄的,夜深了,天变成了个透明的青蓝玻璃罩子,离得人很近,仿佛一抬头就能碰到脸。 
   他重重地叹口气。白天的时候,他背着他的木匠家伙从村子里走,槐树底下一大帮子人在那里聊天喝茶。他们在谈论电视上播的一个案件,男人老婆被人调戏了,他拿雷管炸了那人全家。“真是够狠毒啊,关他孩子什么事啊。一个死了,一个炸瘫了,倒了血霉了……”“你懂什么,男人啊,就是不能做王八,死了也是条汉子。” 
   月娇把脸贴在他胸膛上:“这个家我不想呆了。我们跑了吧,在东西柳寨早晚被唾沫淹死了。你说话啊,汉强。一天我也不想跟他过了……老辈里的仇都过去了,我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我们走得远远的,不信谁不给我们生路,我们的儿子就让他从小有自己的爹……”当年她的娘也是这么不顾脸面地要跟刘昌吧,既然这样他的仇是给谁报的?!给他自己吗?如果他不寻死报仇,现在不也过得好好的。可是不报仇,他还是个男人吗?!如今他的儿子在刘铁栓老婆的肚子里,生下来就是一个杂种,长大了也会给刘铁栓报仇。他的仇报来报去,还是要报在自己身上?他自己算什么?不就是一头种猪吗?他从来没想过这么多的事,想来想去想不出个名堂,最后他的头就像爆裂了一样。 
   青秀和儿子回娘家已经十多天了,这个家难道破了不成?他不懂事的时候就没了娘,月娇不逼他的时候,就像一个疼他的娘,此刻月娇摇晃着他的肩膀,也让他想到了那个让他的爹戴了绿帽子让他自小吃唾沫星子的娘——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这个看上去老实骨子里风骚的女人,都是这个女人,不但让他的仇没有报成,反而让他陷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女人,全没好东西。要不是因为他的娘不守妇道,他爹也不用被绿帽子压死了,要不是因为青秀自己也坐不了牢。女人全没有个好东西,而这个女人,如果自己说要杀了她男人的话,她也巴不得。世上最毒妇人心,他娘当年也是这么不顾命地要跟刘昌,王家刘家的男人都毁在了女人身上。他冷冷地看着在那里絮叨的月娇,仿佛在看一块预备打成桌子或椅子的木条,看着看着,突然,他的手像摸到刨子一样有了力量。这力量隐藏得那么深,一下子唤醒后有些不由自主,乃至他的手有些抖,好在他始终是一个好把式的木匠。 
   他缓缓地抚摸着女人光滑的脸颊,一下一下,像是抚摸一件打磨好的木器家具,抚摸里闪现刨子和木头交映的光芒。眼睛,鼻子,嘴巴,最 
   
   
  后他的手,滑落到女人光滑的脖颈上。他看到了他扁着裤腰挂在房梁上的爹,她的娘香喷喷地和刘昌那只老狗鬼混在一起,廉耻都不要了,就像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压根就是一个骚货。他脚底的血脉一丝丝鼓上来,到了胸膛那里就揪拧成一个咕嘟咕嘟的喷泉,这股子热乎乎的喷泉一直向上鼓,一直顶到他的手指头肚上,又麻又胀,他两只铁笆篱一样的粗手终于绕过女人的脖颈扣在了一起——那一瞬间,月亮光似乎特别明,月娇嘴角边的黑痣一直在抖,他的手仿佛变成了一个春天的枝丫,一朵苹果花或者一只苹果奋力地从紧攥的枝丫里鼓了出来,而那颗跳荡的黑痣就是花或者苹果上的黑斑点。那斑点越晃越大,他自己曾经吃过那样一个带斑的苹果。 
   
  后记 
   青秀伏在床上哭,后悔自己听了闲人嚼舌头,要是自己不赌气回娘家也不至于把王汉强逼上绝路。姐姐说,杀人犯就是杀人犯,改不了的狠毒,你哭什么,幸亏他没杀你娘俩就烧了高香了。东西柳寨像煮沸了水的锅,做饭的婆娘出门拿柴禾遇上了也要咬耳根,老爷们在烟茶的一端一递中说些王家刘家老辈少辈的事。王汉强大娘对男人说,养大了他,谁想养了一只狼!让我们怎么再出门?!男人声腔高起来:闭上你的臭嘴吧!他也到不了人脸前去了,闷着头吃了一会子烟。小强从外面回家问青秀:“政治权利是个什么东西?!”青秀听不懂,儿子说:“人家都说爹的政治权利让人夺去了,一辈子要不回来了。”青秀抱着儿子哭成一团。 
  (选自万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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