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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王明道传--又四十年-第21章

小说: 王明道传--又四十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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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王太太鼓励他,“你不应当害怕。” 
他们每隔两个礼拜就要去屯绢胡同谈一次话,这件事对他们是个很大的负担和压力。政府干部每次都要问他们:“你们搞通了没有?”他们每次总是回答说:“还是没搞通,参加不了。”但为什么搞不通呢?总得说出个理由来啊!那时三自会常常开会,每次开会都通知他们去参加,并且把开会的程序单寄给他们,内中包括某月某日要开会、下个礼拜天讲道该讲什么题目、念什么圣经和为什么事情祷告等等。王太太就根据这个程序单对他们说: 
“像这样的程序,我们怎么能参加?他们是不信神的,他们用人的办法把下个礼拜该讲什么、祷告什么都安排好了。当然我们不敢说我们所讲的都是出于神,但至少有一个心愿,愿意听主的话,主叫讲什么就讲什么。他们都是这样事先安排好了,我们怎么作得来?譬如说他们祷告,我们闭眼不闭眼?没法闭眼呀!我们参加不了的。” 
他们就是这样一步步地往后退。同时因为他们两位都生病,所以一直没去参加。 
王太太出监以前本来就有病,大约是在五月份的时候,有一天上午放风回来觉得很热,喝了杯凉开水,下午就发高烧起不来了,而且咳嗽得很利害,夜里咳个不停,甚至门外守卫的都常常叫她小声点儿。出监以后,她一直病着,不能参加任何会议,这实在是神特别的保守。她对王先生看得很紧,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就是怕他自杀。有一次在屯绢胡同,政府工作人员要带王先生一个人出去走走,王太太说: 
“我现在身体不好,我不放心。” 
“不要紧的,带他到公园走走,散散心,再给你送回来,还不行?” 
“不行,”王太太顶和善地回答,“我实在不放心。” 
他们一再说要带他去,她总是说:“我不放心,我怕他要自杀,因为他父亲是自杀死的,我怕他有这个根。说不定他一个想不开,就会自杀,所以我不敢撒手。”她还对他们说:“如果他自杀了,那会给政府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结果政府干部想带他出去走走的事始终没有去成。若是真的去了的话,他们一吓唬他,那就完了。所以王太太的病,也实在是主的恩典,神用这个病保守了这件事。 
王先生这时的心情特别不好。最令他痛苦的,就是他心里的话不能跟人讲。王先生获释后,信徒都很高兴。他们想王先生出来了,那可好了,可以上台讲道了。但是怎么一直不上台讲道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不明白,王先生又不能跟他们说政府希望他参加“三自”,他却参加不了。他有好些话甚至都不能跟王太太说,王太太自己知道的事也不能跟别人讲,全都窝在心里,难过极了。所以他一想起来,就一阵阵地像发神经病似的: 
有一天早晨起床之后,他把炉子上的一盆热水端起来,晃荡晃荡地就要往头上倒,虽然没倒成,但那个样子就像是要倒的样子。 
那时甘雨胡同家里修房子,院子里有泡的石灰。他把石灰拿回来,就要放到嘴里尝尝。有一次都已经放到嘴里了,幸亏给李再生先生看见,从他嘴里抢出来。就这样,他的嘴还烧了好几天,里边的皮都烧破了。 
在许多事上他都显得不正常。有时他爬到楼下去,跪在小客厅的门口,“嗷,嗷,嗷”地直喊。王太太在楼上病着,下不去,就听见他那样直喊,不说话,因为他心里实在憋得受不了。 
到屯绢胡同去过几次之后,王先生也病了,而且病得很厉害。他得的是荨麻疹,俗语称风疹块,因为他在街上吃了一些爆肚之类荤腥的东西。长期吃素的肚子,乍一吃荤受不了,加上心里的烦躁和懊恼,荨麻疹就发了。请了一位中医来看,说他是因心里郁闷,吃东西不合适引起的。平常的风疹块都是一块一块的,他却是全身一片一片大面积的,脸和耳朵都肿得很大,腿肿得很粗,甚至连肠胃和食道里都有,三天之久滴水不进,嘴里的气味大极了。一个多月不能下地,就坐在床上粘邮票解闷。他常常坐在那里,两、三个小时动也不动,也不说话。 
那时“三自”还是常来通知他们去开会。他腿肿得都不能下地,当然就不能去,这也是天父的大恩典。原燕京大学宗教学院院长赵紫宸先生去看过他,见他确是病了,就安慰他一番,劝他好好休养。屯绢胡同曾多次打电话叫他们去,他们实在去不了,也就算了。后来屯绢胡同还打电话来,问王先生好。 
王太太的母亲刘老太太在上海,听说女儿、女婿出监了,希望早些见到他们。当然他们也很想看看她老人家,所以屡次写信去,请她给他们在上海找房子,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政府不许可他们离开北京。老太太找好了房子等他们去,却不见他们到来,就叫王先生的儿子天铎到北京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能这里边也有政府的意图,政府是希望他们好好地走上那条‘三自’的路,所以百般地忍耐,可以说用尽了苦心,但他们就是走不上去,政府也不明白到底为了什么。所以天铎的北京之行,依王太太看来,可能具有双重的使命。 
天铎到了北京,王先生就跟他谈谈,但他心里的痛苦还是不能跟他说。有一天,王先生坐在沙发椅子上,心里痛苦得无法忍受,就用两只手拼命地打自己嘴巴。天铎连忙过去,骑在爸爸腿上,握住他的双手说: 
“爸爸,您有什么痛苦,跟我说说。” 
“我没法跟你说,”王先生痛苦地说,“带到坟墓里去吧!”他知道天铎是个好孩子,但很单纯。他若跟天铎说了,天铎就得去汇报,说“我爸爸说他冤枉”。这样他就得再进监,因此他什么话都不敢跟儿子说。王先生非常喜欢这个儿子,并且称赞他真好,但他始终没有一次对儿子讲过他在监里的事,他把所有的委屈都藏在心里。 
因为心里很烦,有一天晚上王先生跟天铎说,“我们去看戏!”那时崇文门大街真光电影院正在演《杨乃武与小白菜》。他们看到一半,天铎到厕所去,这时王先生偷偷地哭了。他看到杨乃武有个姐姐,在北京王府里作事情,她去探望杨乃武时,得知弟弟的实情,就替他辩护,结果把案子给翻过来了。王先生就想:“杨乃武有个姐姐去看他,我姐姐死了,有谁来看我呀?”想到自己身世的凄凉,触景伤情,就哭起来了。 
天铎本来是利用春节三天的假期,又请了几天假来看父母的。看见妈妈病得那样重,爸爸又这样痛苦,实在不忍心走,就连续请了好几次假,住了二十多天才回去。到上海之后写信给妈妈,说请爸爸写几个字给他寄去,王先生连一个字也没有写。那些日子他痛苦极了,天天想着自杀,一来觉得自己撒了那么多谎,没脸活着;二来又怕再次进监,倒不如干脆死了的好。 
天铎回去以后,上海政府告诉刘老太太说,王明道和刘景文不能离开北京,于是她就自己到北京去了。 
王先生出监时,基督徒会堂已经有了新的执事会。被捕释放的严金光、柳晓津和王恩庆都已经当上了执事。住在甘雨胡同廿九号院内的田稼丰也当了执事。王先生一回一回地跟他们商量,请求辞职,他们哪敢答应啊?所以事情就一直这样拖下来。到了一九五七年三月,王先生看实在辞不掉,就到宗教事务局去见李局长。王太太对局长说: 
“他(指王先生)已经没有资格传道了。自己对神都靠不着了,还怎么能讲道?” 
“那不要紧。你们教会只剩下一个人,政府不会怪你们;你们教会有二千个人聚会,政府也不会去过问。你们就去办那个教会好了。”局长的言下之意就是,只要你们参加‘三自’就好了,教会办得怎么样,没有什么要紧。王太太认为,政府对王先生可能还另有使命,因为会堂的信徒刘太太有一次去看王先生时,曾安慰他说:“快快起来,将来有盼望,咱们好出国。”刘太太是老早就站到‘三自’那个立场上去的人。这句话的意思很可能是希望王先生病好起来,政府有国外的任务派他去作。 
王太太最后对李局长说: 
“实在不行,一定要退下来。” 
“我警告你们:”局长说,“不要走下坡路啊!走下坡路是危险的,将来有什么事,只能由你们自己负责任。” 
“这个没有办法。”王太太说,“主要是他现在已经不能作传道人,再上台讲道了。” 
这样就算辞退了。回来以后就收拾东西,准备搬到甘雨胡同去。四月七日在他们搬离会堂的前一天,贝小姐又到会堂去看王先生。她说: 
“明道哥,明道哥,现在北京各教会都争着请我去讲道,我简直忙得不得了。”王先生明白她的意思是说:你若是参加了三自会,请你的人一定更多,你就成了顶红的人了。王先生心里说:“你以为他们是尊重你吗?他们是利用你来鼓励我到各教会去讲道。”王先生睬也没睬她,第二天就从会堂搬出去了。从那天起,王先生再没有进过基督徒会堂的门。 
帮他们搬家的是大秦哥。他不知道会堂里的煤有一部分是迟太太的,以为各处堆的煤全是王先生的,所以就刮得光光的都搬走了。王太太觉得应当补还给迟太太,就叫了几百斤煤球给她送去。她一看见这煤球就说:“我可不能接受你的东西!”意思就是跟王太太划清界线。从那时起,彼此几十年的同工,就再没有见过面。 

注: “香冢”就是香妃的坟墓。香妃相传为回部某酋长妻,生而体有异香,号曰香妃。清高宗乾隆帝定回疆,生得香妃,纳为妃,宠冠后宫。妃复仇之念终不释。太后伺高宗出,召妃入慈宁宫,问曰汝终当何为?对曰死耳。既不得遂复仇之志,毋宁死。太后乃令引入他室,缢杀之。高宗回救不及,乃葬之于陶然亭,并立“香冢”碑。王先生所书即“香冢”之碑文。此碑在陶然亭约有二百年之久,一九五二年公园扩建,乃将“香冢”拆除。 

第 二 十 七 章 重 陷 囹 圄 

王先生获释后在基督徒会堂总共住了六个月零九天,就搬出去了。从这天起,他就算彻底地脱离了这个教会,再也不跟它发生任何关系。他是准备隐姓埋名,了此一生。可是哪儿有这么简单?政府岂肯就此罢休?事实上他们从坚决辞退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播下了第二次被捕的种子。 
李局长给他们严肃的警告,他们执意不从,政府也没有办法勉强。他们搬到甘雨胡同以后,就不再去屯绢胡同,政府也没有再叫他们去。那就算他们走下坡路,政府不理他们了。这时他们心里倒感到一点释放,但问题并没有解决。王先生心里很明白,政府放他出来,为的是叫他参加三自会,演戏传道。他不就范,二次进监是难免的,所以他心里那块石头还是没有落下去。他心里烦,总得找点儿事情做做。甘雨胡同房子的地面,原来都是砖地,他准备改成洋灰地,就把每个房间的地面分成两块或三块来做,先砸碎砖,然后拌沙子和洋灰,拌好了就一块一块地抹。抹好这块再抹那块,屋里的东西就这样搬过来又搬过去。地面做好了,再作清洁工作,他手里拿块抹布擦桌子上的东西,瓶呀,罐呀,一个挨着一个擦,手脚忙个不停。他勤快得很,可就是不说话。有人去看他,他也不说话。有时他出去看电影,王太太很不放心,因为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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