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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4252-鲁迅散文全编-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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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雪峰《论〈野草〉》


第二部分过客(1)

    时:    
    或一日的黄昏。    
    地:    
    或一处。    
    人:    
    老翁——约七十岁,白须发,黑长袍。    
    女孩——约十岁,紫发,乌眼珠,白地黑方格长衫。    
    过客——约三四十岁,状态困顿倔强,眼光阴沉,黑须,乱发,黑色短衣裤皆破碎,赤足著破鞋,胁下挂一个口袋,支着等身的竹杖。    
    东,是几株杂树和瓦砾;西,是荒凉破败的丛葬;其间有一条似路非路的痕迹。一间小土屋向这痕迹开着一扇门;门侧有一段枯树根。    
    (女孩正要将坐在树根上的老翁搀起。)    
    翁——孩子。喂,孩子!怎么不动了呢?    
    孩——(向东望着,)有谁走来了,看一看罢。    
    翁——不用看他。扶我进去罢。太阳要下去了。    
    孩——我,——看一看。    
    翁——唉,你这孩子!天天看见天,看见土,看见风,还不够好看么?什么也不比这些好看。你偏是要看谁。太阳下去时候出现的东西,不会给你什么好处的。……还是进去罢。    
    孩——可是,已经近来了。阿阿,是一个乞丐。    
    翁——乞丐?不见得罢。    
    (过客从东面的杂树间跄踉走出,暂时踌蹰之后,慢慢地走近老翁去。)    
    客——老丈,你晚上好?    
    翁——阿,好!托福。你好?    
    客——老丈,我实在冒昧,我想在你那里讨一杯水喝。我走得渴极了。这地方又没有一个池塘,一个水洼。    
    翁——唔,可以可以。你请坐罢。(向女孩)孩子,你拿水来,杯子要洗干净。    
    (女孩默默地走进土屋去。)    
    翁——客官,你请坐。你是怎么称呼的。    
    客——称呼?——我不知道。从我还能记得的时候起,我就只一个人,我不知道我本来叫什么。我一路走,有时人们也随便称呼我,各式各样地,我也记不清楚了,况且相同的称呼也没有听到过第二回。    
    翁——阿阿。那么,你是从那里来的呢?    
    客——(略略迟疑,)我不知道。从我还能记得的时候起,我就在这么走。    
    翁——对了。那么,我可以问你到那里去么?    
    客——自然可以。——但是,我不知道。从我还能记得的时候起,我就在这么走,要走到一个地方去,这地方就在前面。我单记得走了许多路,现在来到这里了。我接着就要走向那边去,(西指,)前面!    
    (女孩小心地捧出一个木杯来,递去。)    
    客——(接杯,)多谢,姑娘。(将水两口喝尽,还杯,)多谢,姑娘。这真是少有的好意。我真不知道应该怎样感谢!    
    翁——不要这么感激。这于你是没有好处的。    
    客——是的,这于我没有好处。可是我现在很恢复了些力气了。我就要前去。老丈,你大约是久住在这里的,你可知道前面是怎么一个所在么?    
    翁——前面?前面,是坟。    
    客——(诧异地,)坟?    
    孩——不,不,不的。那里有许多许多野百合,野蔷薇,我常常去玩,去看他们的。    
    客——(西顾,仿佛微笑,)不错。那些地方有许多许多野百合,野蔷薇,我也常常去玩过,去看过的。但是,那是坟。(向老翁,)老丈,走完了那坟地之后呢?    
    翁——走完之后?那我可不知道。我没有走过。    
    客——不知道?!    
    孩——我也不知道。    
    翁——我单知道南边;北边;东边,你的来路。那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也许倒是于你们最好的地方。你莫怪我多嘴,据我看来,你已经这么劳顿了,还不如回转去,因为你前去也料不定可能走完。    
    客——料不定可能走完?……(沉思,忽然惊起,)那不行!我只得走。回到那里去,就没一处没有名目,没一处没有地主,没一处没有驱逐和牢笼,没一处没有皮面的笑容,没一处没有眶外的眼泪。我憎恶他们,我不回转去。    
    翁——那也不然。你也会遇见心底的眼泪,为你的悲哀。    
    客——不。我不愿看见他们心底的眼泪,不要他们为我的悲哀!    
    翁——那么,你,(摇头,)你只得走了。    
    客——是的,我只得走了。况且还有声音常在前面催促我,叫唤我,使我息不下。可恨的是我的脚早经走破了,有许多伤,流了许多血。(举起一足给老人看,)因此,我的血不够了;我要喝些血。但血在那里呢?可是我也不愿意喝无论谁的血。我只得喝些水,来补充我的血。一路上总有水,我倒也并不感到什么不足。只是我的力气太稀薄了,血里面太多了水的缘故罢。今天连一个小水洼也遇不到,也就是少走了路的缘故罢。    
    翁——那也未必。太阳下去了,我想,还不如休息一会的好罢,像我似的。    
    客——但是,那前面的声音叫我走。    
    翁——我知道。    
    客——你知道?你知道那声音么?    
    翁——是的。他似乎曾经也叫过我。    
    客——那也就是现在叫我的声音么?    
    翁——那我可不知道。他也就是叫过几声,我不理他,他也就不叫了,我也就记不清楚了。


第二部分过客(2)

    客——唉唉,不理他……。(沉思,忽然吃惊,倾听着,)不行!我还是走的好。我息不下。可恨我的脚早经走破了。(准备走路。)    
    孩——给你!(递给一片布,)裹上你的伤去。    
    客——多谢,(接取,)姑娘。这真是……。这真是极少有的好意。这能使我可以走更多的路。(就断砖坐下,要将布缠在踝上,)但是,不行!(竭力站起,)姑娘,还了你罢,还是裹不下。况且这太多的好意,我没法感激。    
    翁——你不要这么感激,这于你没有好处。    
    客——是的,这于我没有什么好处。但在我,这布施是最上的东西了。你看,我全身上可有这样的。    
    翁——你不要当真就是。    
    客——是的。但是我不能。我怕我会这样:倘使我得到了谁的布施,我就要像兀鹰看见死尸一样,在四近徘徊,祝愿她的灭亡,给我亲自看见;或者咒诅她以外的一切全都灭亡,连我自己,因为我就应该得到咒诅。但是我还没有这样的力量;即使有这力量,我也不愿意她有这样的境遇,因为她们大概总不愿意有这样的境遇。我想,这最稳当。(向女孩,)姑娘,你这布片太好,可是太小一点了,还了你罢。    
    孩——(惊惧,退后,)我不要了!你带走!    
    客——(似笑,)哦哦,……因为我拿过了?    
    孩——(点头,指口袋,)你装在那里,去玩玩。    
    客——(颓唐地退后,)但这背在身上,怎么走呢?……    
    翁——你息不下,也就背不动。——休息一会,就没有什么了。    
    客——对咧,休息……。(默想,但忽然惊醒,倾听。)不,我不能!我还是走好。    
    翁——你总不愿意休息么?    
    客——我愿意休息。    
    翁——那么,你就休息一会罢。    
    客——但是,我不能……。    
    翁——你总还是觉得走好么?    
    客——是的。还是走好。    
    翁——那么,你也还是走好罢。    
    客——(将腰一伸,)好,我告别了。我很感激你们。(向着女孩,)姑娘,这还你,请你收回去。    
    (女孩惊惧,敛手,要躲进土屋里去。)    
    翁——你带去罢。要是太重了,可以随时抛在坟地里面的。    
    孩——(走向前,)阿阿,那不行!    
    客——阿阿,那不行的。    
    翁——那么,你挂在野百合野蔷薇上就是了。    
    孩——(拍手,)哈哈!好!    
    翁——哦哦……    
    (极暂时中,沉默。)    
    翁——那么,再见了。祝你平安。(站起,向女孩,)孩子,扶我进去罢。你看,太阳早已下去了。(转身向门。)    
    客——多谢你们。祝你们平安。(徘徊,沉思,忽然吃惊,)然而我不能!我只得走。我还是走好罢……。(即刻昂了头,奋然向西走去。)    
    (女孩扶老人走进土屋,随即阖了门。过客向野地里跄踉地闯进去,夜色跟在他后面。)    
    一九二五年三月二日。    
    解读    
    那悲哀歌里面最沉痛的,是《过客》和《孤独者》。    
    像《孤独者》里面的魏连殳一样,这过客也就是先生自己。但虽然是先生自己,也只是和搏战的先生自己同在的哀歌的先生自己。但虽然是哀歌的先生自己,却正是不能不和搏战的先生自己息息相关的。    
    他哀歌,因为,“我是得走,回到那里去,就没有一处没有名目,没一处没有地主,没一处没有驱逐和牢笼,没一处没有皮面的笑容,没一处没有眶外的眼泪”。    
    他哀歌,因为,“那前面的声音叫我走”。    
    他哀歌,因为,“你总不愿意休息么?”“我愿意休息。……但是,我不能……。”    
    他哀歌,因为,“可恨是我的脚早经走破了,有许多伤,流了许多血。……”    
    而且,他哀歌,因为,“倘若得到了谁的布施,我就好像兀鹰看见死尸一样,在四处徘徊,祝愿她的灭亡,给我亲自看见;……”到这里,对于爱的爱,对于憎恨的憎恨,就得到不能再强的程度了。    
    人民的战士,然而是孤独的战士,他搏战他哀歌,他屹立在1925年的、妖魔鬼怪的中华大地的北京城里。    
    正是因为这个从搏战,出发的哀歌,或者说从哀歌出发的搏战,他不得不追逐“那前面的声音”,两足流血地向前走去。    
    到第二年,他不得不悲愤地指骂了“三一八”的杀人者底脸上的血污,接着不得不逃到南方去凭吊了向满人抗战到最后不屈的郑成功所遗下的城址,接着不得不逃到更南方去抚哭了叛徒底尸首……    
    “血债必须用同物偿还”,那以后,我们只能够看到他的袭敌的枪影。    
    ——胡风《〈过客〉小释》


第二部分死火

    我梦见自己在冰山间奔驰。    
    这是高大的冰山,上接冰天,天上冻云弥漫,片片如鱼鳞模样。山麓有冰树林,枝叶都如松杉。一切冰冷,一切青白。    
    但我忽然坠在冰谷中。    
    上下四旁无不冰冷,青白。而一切青白冰上,却有红影无数,纠结如珊瑚网。我俯看脚下,有火焰在。    
    这是死火。有炎炎的形,但毫不摇动,全体冰结,像珊瑚枝;尖端还有凝固的黑烟,疑这才从火宅中出,所以枯焦。这样,映在冰的四壁,而且互相反映,化成无量数影,使这冰谷,成红珊瑚色。    
    哈哈!    
    当我幼小的时候,本就爱看快舰激起的浪花,洪炉喷出的烈焰。不但爱看,还想看清。可惜他们都息息变幻,永无定形。虽然凝视又凝视,总不留下怎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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