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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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长期出差在外的辅佑官向他报到。
“您到哪里去了，可怜人？”
“在家里。”
“您明知您的主教是个混蛋，您怎么敢离开这么长时间！”
更重要的是，有时他出于政治需要假装愤怒。事后，他有时主动揭穿他的表演：“您以为我真的发怒了？”在华沙时他说：“您错了，我从不让愤怒影响我的决断。”一天，他同他的小侄游戏，还和命妇们相谈正欢，情绪很好。这时有人报告，英国使节前来求见。瞬间，他的表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眉头紧锁，甚至脸色发白，他快步走向英使，当着一大群人的面对他大发雷霆，前后达一个小时。他对英国的怒气是真的，他讨厌英使的频频造访也是真的，但表达愤怒的表情、姿态和言辞则都服务于政治需要。
这些例子使很多在场的人相信，他是一个性格暴躁的人。塔莱朗看得最深刻：“这个魔鬼骗了我们所有人，而且是通过他的情绪。他其实具有某种情感，但他懂得如何操纵它达到目的！”
按照他敏感的荣誉心和他的权势，他原应爱报复人，但因他的自制力和冷静客观而从未发生过这种事。他对竞争对手或背叛者的惩罚，从未超出合理的限度，厌弃某人，也只是将他放逐而已；而对已经击败的敌人，无论大小，一律宽恕，充分体现了他的骑士精神。
接见巴登使节的一幕很有意味。该使节为布伦瑞克公爵要求补偿。皇帝断然拒绝，这并非因为据传说该公爵鼓动普鲁士对法宣战，而是因为以前在一七九二年攻打法国时，他在科布伦次发表著名宣言说，一旦他攻陷巴黎，一定会把该城夷为平地。“这个城市有什么对不住他的地方吗？”当年的中尉，今日的皇帝在二十年后呼喊道，“这个耻辱是一定要洗雪的！”
第五部分 岩第5章 军事指挥艺术（1）
当拿破仑成为占领者时，他的精力最显而易见。但其大部分表现在精神上，出乎一般人对军人的预料。“我很少拔剑，我是用我的双眼，不是用武器取得胜利。”要认清他的灵魂，他战术的新形式并非最重要的，我们要重视的是他整个生命在战前、战后和斗争之中呈现的不同形态。在这个方面他也是独特的。
军人的力量源泉——勇气，在拿破仑身上也与众不同。他在年轻时，后来又在晚期的征战中无数次证明了他的勇气，但他却认为，没有军人能永远无畏，正因此，要善于利用对手惊恐胆怯的一瞬。他自己具有一种几乎可以称得上独一无二的勇气，这就是所谓的“凌晨两点的勇气”，一种面对不可预见的、突如其来的事件的勇气，这种勇气要求沉着镇定和决断力。另一方面，他瞧不起决斗者的“骑士精神”，称这种勇气为“吃人的勇气”。——“你既然参加过马伦格和奥斯特立兹两大战役，现在就无需再证明你的勇气了。女人无常，命运也同样无常。回到营地去，让我们再次并肩作战！”
这位大军的统帅善于区分人道与冷酷之间的界限。在书房里，他对梅特涅说：“为赢取胜利，百万人的牺牲也在所不惜。”而在战场上，同样是他，痛惜道：“如果帝王将相们亲临此地，他们就不会那么崇尚武力了。”还有一次，他写信给约瑟芬：“这片土地上血流成河，尸骨遍野，这是战争的另一面，任何见到这一场景的人，都不会不备受痛苦折磨。”理智与情感在这一点相撞，他以自己工作的职责为理由，辩解道：“一个在战场上感情用事的人，会让更多无辜者死掉。”这正是他力图避免的。为了统一欧洲这一伟大目标，他不惜让百万人征战死伤；而他在争夺一桥一堡时，都力争作最少的牺牲，这是他的现实目标，“因为如果出于无知让十个人阵亡，而实际上只需两人牺牲的话，那么指挥者要对八个冤魂负责。”
通常他只出于政治需要挑起战争，而在指挥作战中从不心存嫉恨，因此战斗终了，敌人也就不存在了。“我听到，在乐堡岛上，一万八千名战俘正在挨饿，十分震惊。”他从美泉宫写道：“这太不人道了，绝不能原谅。请您立刻送两万份面包过去，并把同样分量的面粉送到面包房去。”但当他听到，在停战后，蒂罗尔人还在残杀法国士兵，他怒不可遏，下令道：“至少要洗劫六个大村落并付之一炬……好让山地居民记住我们对他们的报复。”
他把战争看成一种艺术，“最重要的艺术，它包罗一切”。他像一位艺术家一般，宣称这种艺术不能通过学习掌握：“你们以为你已经读过若米尼的兵书就能指挥战争了吗？……我亲身经历了大小六十余次战役，我向你们保证：我什么都没有学到。恺撒在最后一役中所用的战术，和他在第一场战役中所用的没有区别。”他是一个彻底的艺术家，他对自己在熟悉的领域内作的评判定义，也会提出反驳。西班牙战役结束后，他在给一员将领的信中写道：“战争的胜负主要取决于战略计算的能力，而不是物资力量的多寡。”另外一次，他又称数量上的优势、或是军队的士气是决胜的关键，有时他甚至说灵感决定战争：“战争的胜负悬于一线，往往是一个突然的念头的结果。我们想方设法接近敌人，交锋，对攻，关键时刻到了，一个灵感的火花闪跃起来，随后一小支后备队就解决了战事！”
他以更理智的，但并不缺少艺术气质的态度谈道，战争中的关键时刻，在打过几个回合后，就很容易分辨出来。“那只有一刻钟时间……在每次战役中，最勇敢的士兵都有一刻产生退却的念头，只需稍加鼓舞，稍加劝解，就可以重新赋予他们自信。”靠这种暗示的能力，他左右了一些战事，士兵是最听从他的团体。因为他素朴明了，士兵理解他。他甚至称“战争艺术是素朴的，正如一切美好而简单的事物一样。”他似乎把战争看成是所有艺术门类中最高级的一种。“军队就是共济会……而我就是它会所的总管。”
第五部分 岩第5章 军事指挥艺术（2）
这种个人影响力，来自于他尽人皆知的发迹史。在当年轻将领时，他学会依靠官僚机构，做皇帝时，他还可怜那些不善和文官周旋的敌人；另一方面，他认识到作为门外汉的危险，写信给约瑟夫说：“如果国王统兵，士兵会觉得并没有受到统领。他们向国王欢呼致敬，就像对检阅军队的皇后一样。如果自己不是将才，就应让将帅充分发挥作用。”
他是欧洲君主中惟一出身行伍之人，因此从少年时起他就熟悉一个前线军官的工作细节和感受。“在战场上，”他不无自豪地说，“没有我不能亲手做的事，装火药，操作器械，放炮。”但除非必要，他才亲自动手，有本书里以浪漫的笔法记载他巡夜时换下一个睡着了的哨兵，他笑道：“这必定是一个平民想出来的，或是律师编造的，但绝对不会出自军人的手笔。”
但他在军队中主张绝对平等，在这一点上他自始至终对革命忠贞不渝。他一贯论功行赏，尽管他让自己的兄弟破例晋升，但在他们当上国王之后，他还像训斥中尉一样训斥他们。在回复杰罗姆从西里西亚送来的报告时，他写道：“顺便提一句，我觉得您的函件过于注重文采，这在战争中是不必要的。我们现在要求的是精确、坚定和简要。”约瑟夫在布伦大摆王公的威风，站在索尔上将身边接见军官，拿破仑得知后，批评他说：“在军队中，任何人都不允许凌驾于最高指挥官之上，在检阅军队的日子，理应由将军，而不是亲王设宴。在检阅军队时，一个皇家上校也只是上校而己。纪律不容许有例外。军队是个整体。指挥官高于一切。请您即刻回自己的营部去。”
但是，指挥官在受伤后治疗时就和普通士兵的待遇一样了。在爱罗一役中，法国损失惨重，皇帝禁止一名军医给一位受伤的将军以特殊照顾：“您应向所有人尽职，而不是向将军一个人。”根据一位德意志军官的报告，在战斗之后，他常常亲临阵地，站在伤员身边，让人把他们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如果他能康复，至少我们又少了一个损失。”
在所有的记录中，我们都能读到，皇帝在军营中和士兵一块儿站在营火前，询问伙食如何，对士兵的回答放声大笑，有时他们甚至会对他推心置腹，倾诉烦恼，或是以“你”相称，这并不是一个君主在故作姿态，亲近下属，而是一种父子亲情。他称他们为“我的孩子”，而他们叫他：“我们的小班长”，意思是承担责任的同志。一个离开军队的步兵想回来服役，拿破仑回信给他说：“亲爱的兄弟，我已经收到了你的信。你无须再陈述你的战绩，你是军队中最勇敢的战士。我非常想再见到你，陆军大臣会把命令交给你。”
他从不让人干预他的作战计划，而在论功行赏时，他会听取下层士卒的意见。在一场战斗后，他常常会召来一群将士，逐个和军官、士兵交谈，打听表现最勇敢的人，当场加以奖赏，亲手给他们戴上鹰章。“士兵指认，军官肯定，皇帝核准。”目击者这样描述。
不错，拿破仑爱战争，但他把战争看作一门艺术，如同他热爱权力一样。一个旅行归来的人向他谈起中国的一座岛屿，岛上没有任何武器，他笑了起来，表示不信：“什么？但他们必须有武器！”
“没有，陛下。”
“总该有矛，或者至少应有弓箭？”
“什么都没有？”
“那匕首呢？”
“也没有。”
“那，他们怎么作战呢？”
“这座岛上从来没有战争。”
“什么！从没有过战争！？”在旅行者听来，好像天下有如此的人民存在，使皇帝很气愤。他身上军人的血液就是这样感受这件事的。
尽管如此，他已看到一个新的和平时代即将到来，他大概不会喜欢这个时代，但他可以预见到它的到来。作为新时代的第一军人，他宣布智慧胜于武力，仅这一点就使他远远超过他的竞争对手。著名雕塑家卡诺瓦为他造像，把他雕刻成充满威胁的姿态，他轻蔑地说：“难道他以为，我的征战都是靠铁拳获胜的吗？”他本身也定义过“统帅”这个词，定义中的“统帅”超越了“军人”的层面。他在做执政官时在参议院中说道：
“统帅的过人之处体现在哪里？在他独有的智慧中：眼光，计算，决策，说服力和知人善任的本领。这一切其实都属于事物发展的普通规律……只要体力和勇气足够，任何士兵都可以统率三军……在每个地方，暴力都已让位于道德品质。刺刀在智慧和洞察力过人的人面前低头。我清楚地知道我在当陆军统帅时为什么持有法兰西学院院士头衔，连最年轻的鼓手都能理解我的用意。”
后来他自己明白地将其道出：
“战争是违反时代发展浪潮的。总有一天，胜利将不再依靠炮火和刺刀取得……谁想破坏欧洲的和平，谁就会挑起内战。”
这就是拿破仑大帅所说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