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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短篇小说(第二十五辑)-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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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若两人。一股怜惜之情,犹如经过寒冬的青草,又从枯叶中萌发了新芽。
    她想起从十四年前,极力把那个奄奄一息、无依无助的大孩子从死亡的边缘挽救过
来,到帮助他求学、就业,而在社会上站稳立场。自己为他付出那许多的苦心、精力、
感情,历尽了辛酸困难,只为的让他可做个堂堂正正对社会有贡献的人。而如今,这个
人却自甘堕落,自趋毁灭,为什么?那是为什么?当然,他对自己那样的无情的确是可
恶可恨,但自己当时恳求医生医治他,尽心照顾他,却纯粹出自人类最崇高的同情,全
无半点私心,后来那样的发展,又何尝是当初所能预料的?就当同情演变成那样的畸恋
时,她也曾想到过两人年龄的相差,也曾考虑过未来的问题。因此,今天志忱的变心,
也应该算是早在她意料之中。恨他,也许还更应该恨自己那时不能自持。
    现在,她自知已届迟暮,何况又不是美人。而志忱正值少壮,英气蓬勃,在外形上
先有着显著不相配。这永远不能公开的关系,又令人气沮。事实上,她又何尝喜欢这种
不正常的生活!处处顾忌、处处小心、处处受牵制,明明是光明磊落的人,却要做缩头
藏尾的行径,只要一点疏忽大意,就会造成极其尴尬窘迫的局面,叫人难堪,但一切委
屈,只是为了爱。她能够为了这份深永的感情极力压制、极力忍受。他却正为了不能摆
脱她、不能结束这段感情而怨恨得想自趋毁灭!
    “冷,淑姐!我冷呀!”志忱翻了个身,昏睡中独自喃喃地呓语着。文淑在为他掖
紧被子,身体便偎压在被外,像个母亲温存地搂着她梦魇的孩子。真的,她对他的爱情,
与其说是妻子,还不如说是属于母性的成分更多。十几年来,她就是那么照料他,关心
他,处处为他着想,事事替他安排,尤其是最近两年,她对于男女之间的情欲愈来愈淡
漠,不再贪恋那种如痴如狂的热情,那种奔放激荡的相爱,她爱志忱,更近于母性的本
能。她只愿望他承受她的关切、她的照料、她的爱心,而待她像一个亲人。在这远隔家
园的异乡,也就只有他们俩人相依为命。
    志忱辛苦而困乏地睡去,不再在被窝里转侧。文淑支起手肘凝望着他。浓浓黑的眉
毛舒坦地分开两边,底下是紧阖着的双眼。鼻翼微微翕动,嘴半张着,呼出从胃里窜上
来的浊气。那熟悉的脸,那十几年来相依为命的男人,胸中却包藏着一颗看不透的、易
变的心!
    好吧!用不着自甘堕落,当初既然存心救他,现在决不致毁他。那不正常的关系结
束了也罢,自然,生命中有过一次恋爱,有过一个男人,她是决不再要第二次了。他尽
管去寻找一个公开炫耀的妻子,生一群合法的儿女,有一个正式的家,她只要求和他们
住在一起,仍旧是他的姐姐,一个未出嫁的老大姐,仍旧可以照管她的弟弟,一个几乎
是由她带大、受她宠爱的小弟弟。
    她作这样的决定,在她是怎么样的一种牺牲!怎么样的一种感情!她记得一本书上
说过:爱一个人,应该平平地为他铺路,不能做他路上的绊脚石!她已经为他铺了这许
多的路,自然愿意一直铺下去,让他勇往直前,畅行无阻!
    她要拣一个他不喝醉、不晚归的日子,郑重地把她的决定告诉他,解除他感情上的
约束。
    当她忍受着无限酸楚,怀着沉痛的心情作了这最后决定时,心灵上的重压却忽然减
轻了,看看志忱已睡得很安稳,回到自己房里,胡乱卷一张毛毡睡下,困倦立刻悄悄地
拥着她进入梦乡。
    这一晚,文淑睡得无比的香甜,起床已经很晚了,志忱还在沉睡,而等她下班回家,
他早又人去床空。第三天仍未碰面,接着一星期是她代替一个请假的同事值大夜班——
又隔了好几天,她总算等到了他。听他迅速的脚步走向隔壁房里,她不由得由于那重大
的决定而激动起来。她要预备好一番庄严而动人的话告诉他,开头应该这样说……哎,
心里怎么那样紊乱?老早想好的话忽然搅成一堆乱丝,愈抽愈无头绪……
    “淑姐!”
    志忱悄然来到她门口,神情似乎有点激动,唤她的声音是沉重的。
    文淑被他这兀然的出现怔住了,一肚子正在整理的说话,像刚集拢一堆的树叶,又
骤然被一阵风吹散。
    “公司派我出差到南部去审查帐目,事情比较多,究竟要耽搁多少日子还不一定,
不过,短时期要留在那里。”
    “那是调差了?”文淑又是一惊。
    “是,噢,不!现在还不一定。”志忱含糊地说,眼望着自己的脚尖,仿佛皮鞋上
有什么吸住他的视线。
    “什么时候去?”
    “马上就动身。”他望了望手上的表,“我要赶二十一点卅分的夜快车。”说着,
匆遽地转身,文淑也跟着站起来。
    “噢,这么快!”她走在他后面,事出仓促,她的反应也是直接的,未能经过脑与
心的吸收、融贯。一向就是文淑替他检点随身携带衣物用品,已成习惯。
    “已经检好了——我以为你不在家,自己检的。”没等他说完,文淑已看见了放在
客厅里的两件行李——一只他平常出门用的旅行包,还有一只大皮箱。她想不到他行动
会那么迅速敏捷。
    “这次因为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候,我多带了一些衣服。”
    当文淑注意到皮箱时,他连忙加以解释,“还有一些书,我怕临时要参考。”
    没有她,他也能自己料理了。文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想对他说几句话,脑子里
一片混沌,又无从说起。
    “我走了。”志忱朝屋子里环视了一周,视线在她身上逗留了一下,然后,垂下眼
帘,一手提起一只箱子。
    “你,你就这么提上街去?”
    “我已经叫好车子在门外等着。”
    文淑呆在屋当中,眼望着志忱倾斜着肩膀,一步一顿,缓缓地向外走去,走到门口,
迟疑着,忽然停住转过身来。
    “淑姐……”
    文淑全身一阵震颤,胸口猛跳,仿佛一道电流通过。那充满感情和歉意的一声低唤,
唤得她热血沸溢,脉息加快。恍惚时间倒流,又退回到当年热恋时期。她睁大眼睛,有
所期待地凝视着他。
    “我,我走了,你自己保重!”志忱欲言又止,倏地转身,便快步冲了出去。文淑
定一定神,赶到门口,只听得车门嘭的一响,两道灯光似两片剪刀,从小巷的黑暗中一
路剪了出去。
    关上门,文淑觉得把一身力气都关在门外了,两腿软软地,仿佛踏在空虚的云端里,
沉寂的沙漠中。小小的屋子忽然变得那么空旷、深邃,她脚步不稳地挨到沙发旁边便跌
坐下去。
    他走了,不晓得哪一天回来。准备了许多日子,费了多大的苦心才决定的事,却没
有机会告诉他。这好像一个人决定了去动手术,医生却宣布延期。长痛不如短痛,要不,
就写信告诉他。对了,用笔来述说,还远比用嘴来讲更容易选字措词,容易令人感动,
也比较容易出口,她不能保险自己亲口说出来时,不会激动、流泪……就是一个做母亲
的,对自己的独生儿子要去爱另外一个女人,也不能不妒嫉、伤心,又何况她?
    但是,两个人在一起呆久了,生活过于单调,也往往容易起腻。分开一个时期,说
不定他会回心转意,人家总是说:
    “小别胜新婚……”
    她又想到志忱临走前,那样深情地喊她一声……
    仿佛已判了罪的囚徒,准备认命了,忽然又获得复审的机会,有如在长夜中发现了
一线曙光,满怀希望地等待着,盼望着……
    盼望着志忱来信,又成为文淑生活的重心,思想的标的。
    但两星期过去了,除了一纸明片,寥寥数言告诉她抵达台南,事情很忙,便再无音
讯。
    大概真是忙,又是七八天不见鱼雁的日子过去,文淑自己这么宽解着:何况他本来
是个懒于动笔的人,出差十天二十天的,也没有什么好写。倒是她想给他写封信,偏又
没有地址,打个电话去公司里问问吧,显得有点大惊小怪的,而她亦不认得哪一个,要
就是那个什么冯泽群,多不好意思;再说,自己枉为志忱的亲人,连他的行踪都不清楚,
说出来也未免令人好笑!
    这次出差,怕是时间最长的一次,都一个月了。也说不定事情快结束,就要回家来。
所以,不写信,让她惊喜一下,以前不是有一次她回去打开房门,他已经悄悄地坐好在
那里,吓了她一跳!
    也许就是今天!每天她都这样想,每天她在医院里,心就一直挂在家里,渴切地盼
望着下班又匆匆忙忙赶回去,拿着钥匙的手紧张得抖栗着老对不准锁孔,仿佛她在打开
一座宝库!一座藏着她毕生幸福的宝库。
    门开了,库中空空如也,她所能得到的却依旧是失望和空虚,漫漫无尽的寂寞长夜。
但是,在一番挣扎后,她又把希望和欢乐放在明天。
    明天复明天……
    那天下午,离下班还有半小时,文淑端着一盘刚擦洗消毒好的治疗器械,预备放进
橱里。内科病房的张小姐正在这时走进来,看见文淑她惊讶地喊了一声:
    “怎么你倒没事人儿似的还在这里上班,你弟弟不是今天结婚吗?”
    回答张小姐问话的是一片金属器械清脆的撞击落地声,钳子镊子的像遇上地震般从
文淑托盘里震跌在地上,她僵硬地俯下身子去拣时,另外一些却又滑了出来。
    “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是不是病了?”张小姐帮她拣起一地的东西,关心地端
详着她。
    “没,没有什么。”文淑失色的嘴唇颤抖着,很艰涩地从喉咙头吐出话来。她勉强
支持转身把一盘凌乱的器械搁在盥洗池旁边,装作要重新消毒的模样,开开水龙头,又
拿了消毒水,实际上却不知所措,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响雷已震得她心胆俱丧,神智昏懵
——半晌,才强自克制着低低地问:
    “你听谁说的?”
    “什么?哦,你是说你弟弟结婚的事?我表妹告诉我的。”
    “你表妹?”
    “你记不得了?不是上次在电影院门口碰到的?她还称赞你弟弟长得很帅哩。”
    “唔。”
    “新娘子,噢,应该说你弟媳妇就住在我表妹隔壁。我表妹知道新郎是你弟弟,以
为我一定会去吃喜酒,所以特地来约我下午一路去。谁晓得你保防工作做得顶好。消息
都不透一个!”
    文淑脑子里嗡嗡地响着。仿佛一架喷气飞机由远而近,愈来愈低。愈来愈响。强烈
的声波几乎要炸裂她的头,“那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她极力挣扎着心里反抗
地大声疾呼!
    “你表妹有没有说在哪里举行婚礼?”她忍着自尊心受委屈的悲痛问张小姐,固然,
正要走开的她立刻回身止步,高亢的语气中充满了诧异。
    “好像说是在状元楼——你真的不知道?奇怪!哪有弟弟结婚瞒着亲姐姐的?”
    “噢,我想,他可能怕我不同意,因为——我替他看中一个他不要。”文淑不得不
编话来搪塞。
    “怪不得你气得那样子!其实这年头连父母都管不到儿子的婚姻了,何况你这作姐
姐的,我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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