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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短篇小说(第二十五辑)-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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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话来搪塞。
    “怪不得你气得那样子!其实这年头连父母都管不到儿子的婚姻了,何况你这作姐
姐的,我劝你还是看开点算了。”
    张小姐一走,文淑再也不克制掩饰,她感到胸口重重地压榨,仿佛整个屋顶和天空,
全塌下来堵压在那里,使她窒噎。她双手痉挛地握紧着。直到清脆的劈拍一声,原来是
一支注射的针筒不知不觉被她捏碎了,打开手心湿漉漉地沾满了薄薄的玻璃碎片,殷殷
的血丝,和冷汗。
    看见血,戳破了的不是她的手,倒像她的心。
    他竟偷偷地和别个女人结了婚?那一切都完了!她绝望地在心里喊着。绞着自己,
一瞬时全身的血液好像都被抽空了。手脚发麻,寒冷从指尖一直渗透最末的神经。像患
寒热病似地战颤着。随着悲痛的绝望来袭击的是猛烈的恨,愤恨像一块烙红的炭投在她
心里,抽空的血液又迅疾回涌,在血管里沸腾着……好一个说谎的大骗子!什么出差去
了南部,原来根本就没有离开台北,偷偷摸摸地在准备结婚。想不到他心肠那么狠,手
段那么绝,就那样撇开了她,像扔掉一双穿旧了的旧鞋子!十几年生活在一起,共患难,
同甘苦,连一点感情都没有!最可恨的是无情还加上欺骗。他可以跟她谈判,跟她当面
解决问题,还怕她真会像没有教养的村妇撒泼撒野地死拖住他后腿?何况她已经决定了
牺牲自己成全他,但他却在她预备告诉他的时候偷偷溜走了,那样地遗弃她就像她是一
个下贱的女人,一个……他给她羞辱比无情更使她愤恨,他伤了她的心也伤了她的自尊。
烙红的炭火燃烧着,火焰很快地扩展、蔓延,从心底烧上脑门,血液沸腾到了沸点,整
个人和心仿佛都将爆炸、迸裂——她迅疾地撕下身上的护士装,不管那些弄脏了的器械,
匆遽地走出医院。
    “欺人太甚,我要报复!一定要报复!”在门口拦住一辆三轮车,便跳上去说了个
地址:“状元楼”。
    坐在车上被冷风一吹,让愤恨的烟火熏得昏迷了的头脑稍为清醒了一点,她才问自
己报复究竟该采取什么行动?那不像在教堂中举行婚礼,只要当神父征询亲友时站起来
说不同意就可以否决得了的,如果婚礼还没有举行,她怎么阻止?
    如果已经行过了,又怎么破坏?……她可以说他在大陆上已结过婚,还是自己挺身
而出?无论如何她要不顾一切,使他难堪,使他下不了场!……车子在状元楼门口停下
来,门前一块贴着红纸的牌子上写着林何两府喜事,地上爆竹纸屑狼藉,显然已行过婚
礼了。文淑沉住气走上楼梯,一眼望见礼堂里闹哄哄的,贺客都已高踞席上谈笑,只有
上面一桌还空着。她再转过头去,看见楼梯左侧有间垂着门帘的休息室,走过去一揿门
帘,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穿粉红旗袍的侧影,正对着镜子在戴耳环,另外一个穿洋装的少
女站在一旁帮忙梳妆,背着一边,两个男士面对面站着,看见文淑,脸向外的男士说了
句什么。接着那背着的一个旋即转过身来——正是他,纵使烧成灰文淑也认得出来的那
个人。笔挺的西装襟上那鲜红的绢花和缎带,宛如一团喷射的火焰,一转身便已灼痛了
她的眼睛。
    一刹那,两个人仿佛同时被魔法镇住了,斗鸡似的彼此瞪视着,一个是充满了惊愕、
惶恐,显得手足无措;一个是愤恨填膺,七孔冒火,盯着对方要把他烧化——但这只是
见面的一瞬间,文淑激动地放开门帘,跨进一步,她先要挥两个巴掌,再扯下那朵红花
摔在他喜气洋洋的脸上。
    “淑姐!……我,我……”新郎的脸像剥掉了一层壳一样,一下子由红堂堂变成惨
白,他本能地退后两步,仿佛想遮护另外的那个目标。嗫嚅地不知所云,文淑狠狠地盯
住他,像一只竖毛弓尾的猫,从牙缝里迸出嘶嘶的警告:
    “林志忱,你好!”
    “你听我说,淑姐!”
    “你是个说谎的骗子!”
    “我本来要……”
    “哼!骗我出差,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是想……”
    “没有想到你是这样阴险、狠毒的人,我还一直被瞒在鼓里。”
    “淑姐,”“你,你欺人太甚!”林文淑越来越抑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客人已经等了半天,新郎新娘该出去入席了!”男傧相似乎看出情势不对,插进
来打岔。
    “噢,好好!”林志忱拾一拾神,镇定下来,连忙拉了男傧相一把。“小潘,这是
我姐姐,特地赶来的——来,你来见过我姐姐。”
    文淑被男傧相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姐”一鞠躬,弄得理又不是,不理又不是,握着
的拳头不得不垂下来。但勉强收敛起的怒火,立刻又被移到面前来的粉红色身影撩拨起
来。她沉着气,用敌意的眼光轻蔑地打量着这个从她身边夺去了志忱的女人。一张宽宽
的大白脸,小眼睛枣核似地嵌在低鼻梁两边,眉毛细得像两条黑蚯蚓,厚厚的嘴唇涂得
红红地翘着,冷漠的眼光,一脸没有表情的表情。庸俗,愚癔还具有那种欠缺好教养的
冷傲。但是,她有高贵文雅的文淑所缺少而值得自负的东西——青春,和一个丰满得像
从薄薄的软缎里爆裂出来的成熟的胴体。
    新娘子在她那浮肿的眼皮下冷漠地瞅了她一眼,下颏微微一动,嘴角一掀,便算招
呼过了,由女傧相扶着从文淑身边过去。那朵红花赫然翘扬在高高隆起的胸前,一步一
颤……
    文淑不禁嫌厌地避开视线。
    “呵!原来他迷恋的便是这个!”她满心厌恶轻蔑,仿佛看了一场恶劣的、低级趣
味的电影,对知名演员的评价大打折扣。她正鄙夷不屑地要回头再找那个在她心中贬低
身价的人,背后却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林小姐你好!”
    是那个叫什么冯泽群的,殷勤地在向她致意,房里已没有别人,傧相正簇拥着新人
跨出房门。
    “小林实在分不开身来,派我招待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好呀!林志忱这狡猾的东西!自己开溜了,把她像一个包袱般丢给别人,没有那么
便宜的事!但看人家那副殷勤而恭谨的样子,又不好意思发作。
    “林小姐,听小林说你玉体欠安,还特地赶来,是不是先休息一下,还是……先化
化妆?”
    化化妆?她懂得他言外之意:她那副毫不修饰、服装随便的模样,实在不适合来参
加婚礼的,本来嘛,她又不是来“参加”婚礼。
    “我不……”
    “那么就请入席吧!”冯泽群接过去说,伸手作了恭请的姿势,文淑犹豫了一下,
心想好吧,总要给点颜色他看看!便挺一挺腰肢走在前面。礼堂里响着此起彼落的掌声,
来宾的注意力还没有完全离开新人,但有些看到文淑仍露出诧异的神情。还有人用轻佻
探询的口气唤着:“嗨!老冯!”冯泽群一直陪她走到上面的一桌,临时加了个位置,
正好背向着礼堂,对面是新郎新娘,是一个红惨惨的大喜字,就像志忱胸前的红花,一
直闪闪地灼着她的眼睛,仿佛向她示威,又仿佛向她挑衅。
    她不甘示弱地还敬过去,直瞪住对面的林志忱,准备有所行动。
    “我们先敬淑姐一杯。”林志忱恭恭敬敬地双手端着一杯酒站起来,一面示意旁边
的新娘跟他一致行动,他那一脸肃敬的神情,和诚恳而又充满热忱的声音,很容易打动
人心。
    “从前人家说长兄若父,我说长姐若母。我能有今天,都是淑姐一力造成的,淑姐
所给予我的恩惠,此生将念念不忘——
    请喝这一杯,接受我最大的敬意和最深的感激。”
    文淑没有想到志忱会这样善于应变,先施软功,但竟把她比成母亲,简直可笑!他
究竟是颂扬她的好处还是夸张她的年纪?两个人同床共枕十几年,有过那么深的关系,
却胡乱用一个譬喻完全抹煞。好厚颜无耻,好可恶,又好可恨!……
    “卡察”一声,似乎她的恨只会从指尖上发泄,手里死劲捏着的酒杯竟如同那天针
筒般捏碎了,酒汁淋漓一桌,她看到志忱装模作样的面孔转了色,也知道许多眼睛惊疑
地望着她。
    “请喝这一杯。”一杯酒从左边悄悄地递到她面前,也许困惑于自己失态引起的尴
尬场面,素来不喝酒的她,竟糊里糊涂举杯干了,热辣辣地一直从喉咙头烧到胸口,她
呛咳着又忿恨地生自己的气:为什么要喝下这杯酒,不把它往那负心的人脸上泼去?
    “先吃点菜。”有人递给她一块手巾擦手,接着一块白斩鸡悄悄落在她碟子里。又
是冯泽群殷勤的声音。
    有人开始敬新郎新娘的酒,新郎新娘又离席去敬客人的酒,也有人敬她,闹哄哄地,
她一肚子恼恨就像锅里煮着的滚汤般沸腾着,却不知道如何发泄,只是闷着气一杯一杯
地把冷酒吞下去。人家敬她,她也木然回敬人家,喝多了,喉舌反都麻木了,毫无感常。
渐渐地,她觉得那些嚣闹,那些笑声,那红闪闪的喜字和晃来晃去的人影都绞缠在一起,
绕着她嗡嗡地打转,像一大群飞舞着的苍蝇,她紧闭上眼睛,光和影仍在她眼睛里闪烁
个不停,她掩上耳朵,乱糟糟的声流仍旧灌了进去。
    “我敬你一杯。”
    “干杯!”
    “干杯!”
    “干杯!”
    最响的永远是这两个字,像一声比一声更重的锤击,锤得她头晕眼花。我还有重要
的事没有做!她竭力想摆脱这干扰她的嚣闹,模糊地捕捉着一个概念。我要报复!要报
复!但有什么落在她眼皮上,不,是起了雾,看什么都不清楚!她用力睁大眼睛,一定
要盯住他,不能让他逃出她的视线……
    在哪里?还在对面,正向她迫近来,近来愈变愈大,占满了整个空间,哎!那不是
他,是那张可憎的大白脸,冷漠的眼睛瞅了她一眼,慢慢地退了回去。另外一张脸又渐
渐迫近来,扩大了,那正是他,薄薄的唇角挑着一丝嘲弄的微笑,俊目中射出冷峻的眼
光。一会儿脸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对冷漠的眼睛,一张嘲笑的嘴,正对着她……有些什
么东西在文淑胸中凶猛地膨胀、冲激,终于突然爆裂了,她陡地站起来,一手指着前面,
激动地叱责着:
    “林志忱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她嚷了半句又突然怔住,人脸如同肥皂泡般消失
了,桌子对面是空的!只有墙上那个大红的喜字,红得像一团火焰向她扑来,一道熔岩
向她流来,那光焰令她晕眩,那灼热使她融化,她感到自己正软软地瘫痪下去,本能地
伸出手来抓着,明明抓住了一把……
    “哗啦啦!”又是什么湿的热的,跟着她身子往下溜,都从她身上滚过去,滚到地
上。
    “醉了。”
    “喝醉了!”
    谁在说醉了?是谁喝醉了!一定又是他,是志忱。什么人在拉她?不要拉拉扯扯!
她要去搀志忱起来,看这地上棱棱角角扎手的准又是碰破了茶壶,一片滑不几几的是开
水还是他呕出来的脏东西?看你又躺在这脏水堆里,起来!哎,这手怎么冰冷的,而且
僵硬了,他死了,“林志忱死了!”她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喊叫着,接着,一个怆厉的、
像受伤的野兽的惨嚎声震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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