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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别看我的脸 裸体模特辛酸史-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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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背影虚虚的。我冲着他们的背影说:“我用牙也要咬死他!”他们说:“你最好离这儿远点,下次再看见你,我们就敲掉你的牙!”
  我相信他们会敲掉我的牙。
  那几天我的断指钻心地疼,我用一块破布包着它。



《别看我的脸》第三十八章(1)



  我蹲在冯丽家对面一条小街转角的地方,那里有卖糖炒粟子和卖红皮甘蔗的,空气里飘着一股甜丝丝的味道。我用一枚脏兮兮的硬币卖了一截红皮甘蔗,我拿着甘蔗像一只老猴子似的蹲在黄昏时的阳光里。街面不宽,柏油泛着橙色的光亮,车辆不停地来来往往。我看见冯丽骑着摩托车过来了,她换了一辆踏板摩托车,车身还是红红的。她后面坐着她的伙计萝卜。萝卜紧紧地抱着她的腰,像一只青蛙似地趴在她背上。他们下车后我发现冯丽胖了,胖得像一棵矮种白菜,而萝卜却比以前瘦了,成了一棵瘦萝卜。瘦萝卜胖白菜,如果不是年龄上有些差异,他们还真是很般配。
  他们从楼口进去了。他们进去不久,我看见陈玉娥出来了。陈玉娥怎么在这里呢?难道是冯丽把她留下来了?看来陈玉娥在这里过得比在我妈那里好得多,变得又白又胖了,胸前颤巍巍的,都有点像吕萍了。冯丽怎么能容忍一对颤巍巍的胸晡呢?她不担心萝卜吗?陈玉娥虽然年纪大些,可她自己不是也比萝卜大那么多吗?她对我和对萝卜怎么不是一个标准呢?
  陈玉娥朝边望着。她望谁呢?是不是望我儿子?我是来看儿子的。陈玉娥真是在那里望我儿子,她朝我这边的一个小男孩招手。小男孩背着书包从小街转过来。这就是我儿子?他已经上学了?我扭脸看看小男孩,他正忽闪着眼睛看马路上的车辆。我说:“哎。”他朝我看看,我把甘蔗递给他,他一脸惊恐地往后躲着。我的样子把他吓到了。我说:“别怕。”我把头发撩起来,想让他看见我的笑容,可是他看见我的笑容后哇地一声哭起来了。陈玉娥胸脯颤颤地从对面跑过来,马路上的汽车刹得吱叫,她脸冲着我,弯着身子把我儿子揽在怀里,厉声说:“你想干什么?”
  我儿子哭着说:“这个叫花子,他要给我甘蔗。”
  我把甘蔗递给陈玉娥,又朝陈玉娥笑笑。陈玉娥也被我的笑容吓得连连后退。“你是谁?”她说,“你走开,我们不要你的甘蔗!”我犹豫着想告诉陈玉娥我是谁,但话到嘴边我又把它咽回去了。我说:“我喜欢这孩子,想给他吃一根甘蔗,我没有坏心。”陈玉娥说:“谁要你的甘蔗?你莫不是想拐孩子吧?是啊,有人就是这样拐孩子的,你就是想拐孩子!”她面孔煞白,抻长脖子喊起来,“叫花子想拐孩子呀!冯丽萝卜,你们快来呀,有个叫花子要拐你们的孩子呀!”她边喊边弯腰捡起一根甘蔗梢向我扔过来。我用手挡了一下。她还在叫,并且指使我儿子也捡东西扔我。我只好站起来,慌慌地走了。我看见冯丽和萝卜从楼口里跑了出来,直着脖颈往这儿看,陈玉娥一跳一跳地向他们招手。我便加紧了脚步,跑了起来。黄昏已经降临,街上灰蒙起来,我歪斜着在人群里跑着,可没跑几步,就被我儿子一甘蔗蔸砸中了脚后根。我儿子居然可以把一个那么大的甘蔗蔸扔这么远,还这么准,他用力一扔,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他爸爸的脚后根。
  我被我儿子一甘蔗蔸砸倒了,摔在地上的样子很不好看,骂人的话叫狗吃屎。也就是说我被我儿子一甘蔗蔸砸了个狗吃屎。我没有嘴啃地,落地时用两手扑在地上,断指疼得我满眼涌出了泪花。我泪眼模糊地回头看了看,我儿子正在那里笑。他破啼为笑。他笑得真好看。
  我忍着疼爬起来,又继续歪歪斜斜地跑着。
  当天晚上我就离开了南城,在西站货场旁扒上了一列货车,车上装着许多机器,我躺在这些冰凉的硬梆梆的机器里,跟着这列货车轰隆隆地向北行进。在另一个角落里还躺了两个人,他们嘴上的烟头一明一暗地闪着红光。他们问我,兄弟去哪儿?我说随便。他们说随便是哪儿?我说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儿。他们便不再搭理我了。他们一定认为我是个怪物。
  第三天凌晨,天还是黑黑的,我伸伸酸疼的腰背,又揉了半天麻躁躁的腿脚,在一个货车站下了车。寒气很重,重得好像真的有了份量。这应该是北方的寒气。我紧紧地抱着胳膊,像乌龟似地缩起肩胛,嘴里唏唏着。我就这样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这个城市干旱少雨,街上的杨槐飘着黄色的叶子,天空灰蒙蒙的,不到一个上午,我就觉得鼻子塞得厉害,便不断地抠鼻子。
  我来到了一个典型的北方城市,宽阔、笨重,人行道似乎都比南方城市的街面宽敞。看到的牌子都很大,抬头都是“北方”,比如“北方机城广”,“北方设计院”。我问一个在街边卖烤白薯的男人,这是什么地方?他头也不抬地说,旁边不是有路牌吗?自己看。我看看路牌,--槐花路。
  他误会了我的意思。槐花路就槐花路吧。我也懒得去看去问,管它是哪儿呢?这个城市在我这儿就叫槐花路好了。
  在这里我没有做乞丐。我看见了一家画店,里面摆着许多画,大多数都是女人体。有一些一看就是临摹的,比如鲁本斯的《玛利亚·梅第奇的教育》、提香的《乌尔宾美神》等等。我站在画店门口,心里很激动,我想我可不可以去试试呢?临摹这些画还不容易吗?在南城我怎么没看见这样的画店呢?如果南城有这样的画店,我还会做乞丐吗?我一边想一边咽唾沫。我又激动又紧张,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画。我真担心自己不会画了。我多久没画了啊,不是看到这家画店,我都忘了自己还会画画。我心里咚咚地跳着,走进画店时膝盖那儿都有些发软。



《别看我的脸》第三十八章(2)



  他们皱着眉往外赶我。我对他们说,“我不是叫花子,我从前是个画家,我可以给你们画那样的画。”他们看了我许久,说:“你会画画?不是叫花子,真的假的?”我说:“我真不是叫花子。”我大致地给他们讲了讲我的故事,他们将信将疑,给我一张纸和一支碳笔,要我对着他们中的一个画速写。我的手有点发抖。我的手包括指头都肿得很厉害,它们已经肿了很久了,到现在还像个包子似的,但我还是捉住了碳笔。我跪着一条腿,趴在他们踢过来的一只矮凳子上,脑门上渗出了一粒粒冷汗,每画一笔都疼到心尖上去了,我非常痛苦地画出了一张头像。我发现我居然还能找到感觉,还可以画画,而且还是肿着手画的。我想老天还给我留了一碗饭哪,老天还是慈悲的呀!我想着自己这一辈子,从小时候画苹果树到今天,像翻一本书一样翻着自己,一页页翻过来,我的鼻子陡然发酸,眼睛一下子就湿漉漉的了。
  他们看看画又看看我,点点头,问我:“你哭什么呢?”
  我说:“我很激动,很久设画了,没想到我还能画。”
  从屏风后面出来一个年轻人,接过我画的速写看了看,又打量我半天,说:“你谈谈条件吧。”我说:“我先给你们画几幅试试吧。”
  他们把我领到楼上一个堆满杂物的小房间里,给了我几个画框,还有笔和颜料,让我照着一本画册临摹。我在这里没日没夜地画了一个星期,眼睛都熬红了,一共完成了七幅画。他们很满意,要把我留在这里。我不想留在这里。我以为我有了一条生路。我说你们先给我一点工钱,等我安顿下来再给你们画就是了。
  他们说他们可以安顿我,包吃包住,但是不给钱。我说一点都不给吗?多少给一点吧。他们摇摇头说,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说这不是剝削我吗?他们说比你到处流浪总好一些,你想想吧。我想了想说,好吧。那个年轻人笑了笑说,我们没有强迫你吧?我说没有。年轻人又说,也不是剥削你吧?我说,不是。他说那好吧,你叫什么名字呢?我想了想说,长毛。年轻人皱着眉,长毛?我说对,长毛。年轻人说长毛就长毛吧,但我们要签一个协议。于是我们就签了一个协议。年轻人说,你光签上长毛两个字不行,要按上你的手印。
  按手印用的是朱砂,又鲜又红。
  “我们相信你。”年轻人说,“可是如果你不好好画,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放心吧。”我说。
  画店老板就是那个年轻人,他的面孔白得像一条深水里的鱼,说话时总是皱着鼻子。他让人把我安顿在这个城市西郊的一间房子里。他们带着我在小街和小胡同里的土路走了半个上午,七弯八拐,然后爬一个露天水泥楼梯,大约爬到第三层,便打开一扇门,说,进去吧。
  他们把我的东西都丢掉了,连衣服都丢掉了,给我买了两件圆领衫和两条休闲大裤衩。他们把衣服给我的同时还给了我一张欠条,让我在欠条上按手印。我说你们又不给我钱,又要我在欠条上按手印,我拿什么还你们?他们说到时候会有办法的。我看看欠条,又说,怎么这么多钱?七百?这要七百吗?他们说这是鳄鱼牌,知道哪儿出的吗?法国!法国名牌要不要七百?这真叫人啼笑皆非。我想告诉他们,我什么名牌都穿过,这些乡镇企业生产的假名牌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但话到嘴边我没说出来。按手印就按手印吧,我还怕按什么手印?
  从此以后他们动不动就要我按手印。他们给我准备了一盒印泥。一条牙膏或一条毛巾要按一个手印,一条皮带也要按一个手印,到秋天,我按过手印的欠条已经有一沓了。为此他们用一扇钢筋防盗门把我锁了起来。我说你们干嘛锁我?他们说你知道你欠我们多少钱吗?万一你跑掉了呢?我问他们我为什么要跑,他们说万一呢?你花了我们这么多钱,虽说你也给我们画了一些画,可是那些画很难卖出去,我们这是做亏本生意,实在因为可怜你……他们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他们的理由,用一把又大又沉的库门锁锁着防盗门,弄出了一些坚硬的铛啷啷的响声。
  这把又大又沉的锁使我觉得我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压得喘不过气来。我说:“我们原先没说这个,协议里也没有这把锁,你们不能锁我。”
  锁门的是一个圆脑袋小伙子,他说:“可是谁能保证你不会跑呢?谁能保证你不会偷了我们的画拿去换钱呢?你换了钱就跑,我们到哪儿去找你呢?你真名叫什么,是哪里人,家住哪里,你说过吗?你是个满世界漂的人,我们抓不住你的,我们只能用一把锁抓住你。”他想想又说,“其实锁不锁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饭我们会给你送来,里面什么都有,锁不锁有什么关系呢?当然,你要我们不锁也可以,那你先还我们的钱,然后你走你的。不过你有钱吗?你愿意走吗?”
  我当然没钱,可是我愿不愿意走呢?
  圆脑袋小伙子哐啷啷地把铁门打开,说:“这样吧,我叫一二三,走不走就看你自己了。”他把脑袋仰起来,眼睛斜乜着我,“一,二,三!”我站在门里没动。我的脚就像生了根似的。他说:“要不再来一次?”他一共来了三次,声音拉得长长的,一次比一次长,就像拉一根橡皮筋似的,最后一个“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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