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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短篇小说(第二十辑)-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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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要告哩,告那些不叫俺上学的人!”小女孩哭了,双膝突然跪在郑喜成面
前,苦苦哀求说:“叔叔,俺求你了,你就给俺帮个忙吧!”郑喜成忙把两个小女
孩拉起来,他猜想一定是学校乱收费,加重了学生负担,使这两个小女孩失了学。
郑喜成劝她俩说:“你们年龄还小,不具备诉讼人资格。”这时一位瘦弱的老汉走
过来说:“你是夏风吧?都说你是个大笔杆子,一篇文章出手,县城四街都摇晃。
俺是专门奔你来的,要多少钱都中。你开公司不就是为了挣钱吗?”一句话说到郑
喜成心里头,他问:“大爷,你们有啥委屈?先说给我听听。”老汉说:“我笨嘴
拙舌的,说不圆满,俺带有小车,想请你去村里听听大伙的意见,你写起来心里才
踏实呀?”
    小车?郑喜成朝街上看了看,街边停着一辆小四轮,拖斗里不放着两把木椅。
郑喜成知道这就是老汉带来的小车,这虽简陋,但对农民来说已是够郑重和体面的
了。郑喜成被感动了,同时也想打开农村市场,为公司招来更多的客户,于是他便
欣然应诺,同老汉和那两个小女孩一起登上了那辆小四轮。
    这是典型的中原农村,一排排红瓦房错落有致地散落在一条黄土大道旁。村里
村外全是大片的果树,那枝条儿都被果子压弯了。各家房梁上和树杈上,晾晒着玉
米和辣椒,显出一派丰收景象。郑喜成来到村里已近傍晚,村民们早已等候在一座
大院里,像众星捧月似地把他围在院当中,还有几们年轻姑娘给他削苹果倒开水递
毛巾搬椅子,那种热情劲儿让郑喜成十分感动。他说:“乡亲们,你们有啥冤屈就
说吧,我夏风没啥本事,就拥有这支笔,可以为民代言,诉说不平。不过,我有言
在先,文责不负!”村民们齐声说:“你放心吧,该杀该剐,俺自己担着!”
    郑喜成本以为是小学生失学的事,可仔细一听,方知自己犯了个错误。原来这
个村有一所小学校,在校学生三百多人。校长从乡里领来一项任务,每个学生交五
十斤皮棉,不交上就不准上课。这个村属于果树种植区,棉花没种一亩。有的家庭
有两三个学生,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若到外地买,花高价也买不到,因为县里早就
关闭了棉花市场。棉花交不上,几百名学生被关在校门外,有的跳墙进入教室,又
被校长撵走。学生家长去找校长,校长说是乡长布置的任务,去找乡长,乡长则说,
这是县里的统一规定,谁完不成任务,就地免职!
    郑喜没等村民说完便挠起了头,你们哪是告校长和乡长?这明明是告县长呀?
郑喜成站起身就要走,村民们却死死拉着他说:“俺说过了,天大的事我们担着!”
郑喜成抱拳求饶:“乡亲们,你们饶了我吧,你们不能砸了我的饭碗呀?我夏风区
区一介草民,哪有这个胆量?”村民们愤怒了:“原来你这个大笔杆子只给当官的
效劳,不给百姓出力啊!俺一片诚心地请你来,你就不能替俺老百姓说句公道话吗?”
那两个小女孩又一次跪倒在郑喜成面前,声泪俱下地哀求说:“叔叔,你写吧!你
写吧!俺要上学,俺要读书,俺要学本事呀?俺不能像俺长辈那样再当文盲再当科
盲,永远落后下去了。等俺有了文化有了知识能掂动笔杆子的时候,再不用苦苦求
你写状子了!”那位老汉也劝说郑喜成:“孩子,俺知道你的难处,俺不会连累你
的。你给俺起个草稿,俺再找人腾抄。俺知道你有一支大笔,你写的那篇假农药的
稿子我至今还保留着。”老汉说着从衣袋里掏出那份老河报,在郑喜成面前抖了抖
说:“你为俺老百姓说了心里话,俺啥时也不会忘记的。”
    郑喜成接过那张报纸看了看,心头顿时涌起一股热浪。这两年我写了那么多稿
子,还有谁记得?而这么一篇巴掌大的小稿,居然还被人念道着。面对几十位村民
的期待和愤怒,面对孩子们的哭声和诉说,一种正义之感突然从郑喜成心头升起,
他一下直起了腰杆,对村民们大声说:“乡亲们,我写,我写!就是砸了我的饭碗,
我也要把这份申诉状写出来!”
    村民们一听乐了!有的忙着抬出桌子,点上油灯,有的找出纸和笔,恭敬地递
到他面前。郑喜成激情泉涌,提笔展纸,笔走龙蛇,一篇千字文一挥而就。他不但
客观真实地申述了村民们提供的事实,还向当权者发出了正义的呼声:“希望工程
的广泛实施唤醒了国民的爱心,使一个个失学儿童重返校园,而你们却把学校大门
关起,使一个个在校生含泪离去。请问,你们的爱心哪里去了?你们把科教兴国、
教育为本的基本国策置于何种地位?你们为保乌纱帽竟让孩子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你们难道不感到愧对父老愧对后代子孙吗?”
    郑喜成把稿子念了一遍,村民们直拍巴掌:“写得好,写得好,说出了咱庄稼
人心里话。你真是名不虚传,是个大笔杆子啊!”那们老汉接过稿子,同时捧出一
叠钱来:“夏风先生,这是俺村民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吧!”
    郑喜成顿觉脸上发烧,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他推开老人的手说:“大爷,你羞
煞晚辈了!这是我应尽的义务,分文不收!能让孩子及时复学上课,我就满意了!”
    郑喜成回到县城,心头仍充满兴奋和激动。黑牡丹问:“看你乐的!这次外出
一定大有收获吧?”郑喜成把他代写状子的情况诉了一遍,黑牡丹说:“这不是一
般的状子,这是状告县长和县委!要是叫领导知道了,你别指望在咱平原县呆了。”
郑喜成却发起倔劲来:“自古以来有多少文人墨客抨击时政,针砭时弊,竟不怕坐
牢杀头,他们为了什么?他们正义在胸,真理在手,心中有话,不吐不快。有人说
写作是幸福的,其幸福正在此矣!”黑牡丹不便跟他争论,便劝说他:“官司打赢
了,领导一定会恨你,要是打输了,你就要跟着一块倒霉。你为他们代笔的事,一
定要严加保密!”郑喜成说:“那当然了!”
    过了十几天,那个老汉又来找郑喜成了,他面色蜡黄,神态恍惚,原来那种倔
强那种自信和那种威风全都荡然无存,留在脸上的是木然和失望。老汉见了郑喜成,
长长地叹息一声说:“如今老百姓说句话……咋恁难啊!”
    郑喜成给老汉倒了杯水,递了支烟,不由扫了一眼桌上的正在撰写的文稿。老
汉很知趣,喝了口水,便站起来说:“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他从怀里掏出一
个大信封,递给郑喜成说:“这包材料你先放着,说不定以后还有用。”
    郑喜成把老汉送到门外,只是客气地说了一句:“你走好!”便回到住室,埋
头去写那文稿。黑牡丹很有活动能力,她已揽来一批文稿,交给郑喜成写作。每千
字二百元,这比当今任何报刊的稿费都高。郑喜成的心全扑到那文稿的写作上,老
汉交给他的那包厚厚的材料被他扔到了墙旮旯。
    第二天上午,赵写家突然给郑喜成打电话问:“有个叫王栓柱的老人,你认得
吗?”郑喜成原先也不知道那老汉叫啥,是那天写状子时,要写明申诉者的姓名,
郑喜成才知道他叫王栓柱。他是村里的老支书,从五十年代当到八十年代,在村里
无论大人小孩,也不分辈分高低,都叫他老支书,以至不少人都忘记了他的尊姓大
名。郑喜成问赵写家:“咋了?他出啥事了?”赵写家说:“你快来一趟看看吧,
他喝药死了!”
    郑喜成急忙赶到县政府大院,围观的人群已把院门堵了个水泄不通。郑喜成挤
进院里,只见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已将一具尸体用被单裹了起来,抬到一辆救护车上,
但那被单没有裹严,郑喜成从露在外面的苍白的头发和枯瘦的脸皮上很快认出死者
正是老支书!郑喜成大叫一声:“老支书--!”他正要冲上前去,却被几个大盖
帽拦住了。救护车呼啸着驶出县政府大院,围观的人群仍然在那里议论纷纷,有激
进者竟然冲着那座办公大楼高声叫骂起来。
    郑喜成无心听取人们的议论,他奔上五楼,找到赵写家问:“赵老师,老支书
是怎么死的?昨天他还去找过我呀?”赵写家把门关严说:“这老人太可怜了!这
几天他天天来这里,要见张县长。信访办劝他说,张县长到市里开会去了,得好几
天回不来。他不听,一直蹲在大门外等。其实,张县长就在这楼上,只是出入都坐
小车,老人哪会见到他?”赵写家说到这里,唉了一声说:“这么多年,我还没见
过这样执着的,他硬是在大门外死死地等了两个星期!他一直没能见到张县长,昨
天下午才失望地走了。谁想到今天早起我到大门外散步,呀,一个人横躺在大门前,
身上盖着一个白色的床单。我吓了一跳,揭开被单一看,那老人已经死了,身上散
发着一股强烈的农药味儿!”赵写家悄悄拿出那张白被单让郑喜成看,那上面用鲜
血写着一行醒目的大字:孩子无罪,可怜可怜孩子吧!署名是共产党员王栓柱。这
一行用血写成的大字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炙烤着郑喜成的心。郑喜成说:“赵老师,
你把这交给我吧!这是老支书最珍贵的遗物!”
    郑喜成赶到县医院。村民们被挡在医院大门口,他们告诉郑喜成:“老支书是
大槐树村的外来户,解放前从老黄河北逃荒到这里来,先给地主当长工,后来加入
了共产党,从土改到合作化,从四清到分田到户,几十年来一直当村支书。老支书
无儿无女,他把村里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有啥好吃的总爱拿到村街上逗孩子们
玩。这些年特别重视孩子的教育,那村办小学校址就是他家的宅基地。他常说,等
我不在了,就把我的骨灰埋在学校大门外,我天天为学校看大门,能听到孩子们的
读书声,我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郑喜成急忙回到住处,打开那厚厚的信封,里面装着他起草的那封上访信,还
有一大张白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签名和指印儿,有小孩子的,有大人的,足有五
百多个。这一个个指印代表着一颗颗火红的心,这几百颗火红的心聚拢在他撰写的
文稿下面,好像是他在统领着这几百名庄稼人和他们的后代子孙在申述他们的不平
和愤懑!
    郑喜成一下被这份材料感动了!  他想起老支书交给他这材料时说的一句话:
“这材料先放你这里,也许以后会有用的!”老支书为什么要把材料交给我?郑喜
成细细地分析着,琢磨着,一种正义感和责任感从他心头油然而生,他挥笔在稿纸
上写下一行有力的大字:“一个冤魂的呼喊和一群孩子的祈盼!”
    黑牡丹见郑喜成面对着那张稿纸发呆,警告他说:“这可是件大事!你要是把
这事捅出去,今后可别想在这里呆下去了!”真是青山易改本性难移!郑喜成的倔
劲儿又上来了。他说:“我活得太窝囊了!我总是处处看别人的脸色行事,整天谨
小慎微,在人生的夹缝中生活,一片诚心地为别人撰写歌功颂德的狗屁文章!老支
书为了让孩子上学,敢以死相争,难道我就不能为老支书伸张一点儿正义,为老百
姓说句公道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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