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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海上学人-第9章

小说: 海上学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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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称“反党小集团”)的材料,学习过毛泽东执笔的“编者按语”,拜读过许许多多揭发文章,并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批判会之后,我对于他们的反革命性质是深信不疑的。但是,1970年,张春桥及其属下按照“胡风反革命小集团”的样板,炮制了“胡守钧反革命小集团”案,并且把我也“团”了进去之后,我切身感受到制造冤假错案者在编排材料时,如何掐头去尾、移花接木、无中生有、主观臆断、无限上纲的伎俩。从而也就怀疑起胡风集团案件的真实性了。  因为同是监督改造对象,我们常常在一起劳动。干的自然是重活:挑水、挑粪、挑稻草、挑花萁(即棉花秸)、挑沟泥……差不多是一根扁担不离身。那时,贾先生已是年近花甲之人,但仍得与我们年轻人一起挑。不过,他倒也挺得住。他说,他在监狱里每天要挑十多担水,锻炼出来了。有时,“革命群众”开会或听文件去了,我们几个“对象”(按:此非乡下农民所谓“谈恋爱,搞对象”的“对象”,而是工宣队、军宣队对“监督劳动对象”的简称也)得以偷闲在田头多坐一会,也聊聊天。案件的事,自然是绝口不谈的,所谈大抵是日常琐事。比如,我们称赞贾先生身上穿着的那身粗布衣裳好,耐磨,他就告诉我们:“这是俺老婆自己种棉花,自己纺纱,自己织布,自己给俺做的衣服。她现在在俺老家种地,积了钱,就到上海来看俺。”有时也谈及他哥哥贾芝及嫂子李星华(李大钊之女),说他们对他很好,他关在监狱里时,贾芝征得组织上同意,每月给他寄零花钱,所以他的日子过得比别的囚犯好些,还订了份报纸看看。他说以前领养过贾芝的一个孩子,1955年出事后,带回去了,现在这孩子长大了,有出息了。谈到这些事,他精神上很得到些安慰。  在干校里,贾植芳先生最大的享受,是在劳动结束之后,或是在下雨天,抽着八分钱一包的生产牌香烟,坐在床沿上读《马恩选集》,读得高兴时,整个身子都会摆起来,而脏不拉叽的垫单已经有一半滑到地下,他也不觉察。只可惜,这种享受的机会并不太多,因为我们那位出身于贫下中农的老山东排长,比工军宣队还要革命,虽然他自己也算是大学教师,但他总认为别的知识分子劳动太少,而这些管教对象就更不能坐下来休息,所以经常给我们额外增派些加班加点的活儿,劳其筋骨,利于改造也。  贾先生那时没有工资,每月只拿30元的生活费,经济上相当困难。但他也并不在意,或者说是无可奈何,只要日子能混得下去就可以了。他不善治生,各种票证常常被住在一起的工友“借”走,自己即使回校时,也是吃食堂,偶尔到五角场小饭店里沽二两土烧酒,买一包猪头肉,再吃上一碗阳春面,就算是极大地改善生活了。这种劣质土烧,喝下去头晕,他说,有时走出店堂,直觉得头上的帽子要飞起来。  这样的日子一直熬到“文革”结束,贾先生才回到中文系,先是被安排在资料室管图书杂志和编写作家资料,胡风案件平反后,再回到现代文学教研组。但此时,他已年近古稀,不可能再像当年那样上很多课了。不过贾先生仍旧勉力工作,带了很多研究生,还兼任过复旦图书馆馆长。


第二部分把“人”字写得端正——记贾植芳先生(2)

  贾先生一复出,周围便聚集了很多人,旧雨新知,高朋满座。有同案的患难朋友,有新认识的同行专家;有当年受到牵连的老学生,有新时期成长起来的文学青年;自己名下的研究生当然不必说了,国内外的学子也纷纷慕名而来。贾先生一向好客,听说1955年之前,他家就不断有学生来问学、求教、吃饭,也常有朋友来喝酒聊天,每每要到深夜,他才能坐下来备课、写作,经常弄到通宵达旦。那时,教授的待遇好,他的稿费也多,但他并不讲究个人享受,也不事积蓄,而是奉行有钱大家花主义,把钱都用在朋友身上;现在,教授的工资低,他的稿费收入也少了,但他仍喜欢留客吃饭,自己有时弄得很拮据,也不以为意。贾先生是山西襄汾人氏,那是个产汾酒的地方,他年轻时好饮,而且酒量也大,现在生了胃病,不能再喝酒了,但他看着别人在他家喝酒也很高兴,就好像自己也过了酒瘾。他就是这样一位有豪侠之气的人。  贾先生热心助人,乐于提携后进,把帮助学生出成果看得比自己著书立说还重要。他不但花很多时间耐心地指导学生进行科学研究,而且还利用自己的社会关系为学生联系发表文章和出版著作的地方。当年因与贾先生接近而进过监狱的施昌东就跟我说过,贾先生那时曾帮他和曾华鹏、范伯群三人拟定了毕业论文题目,要他们一人写一篇作家论:《朱自清论》、《郁达夫论》和《王鲁彦论》,由他介绍,合出一本书。那时青年人发表一篇文章也很不容易,如能出一本书,这是多么好的事啊,三个年轻人在学术上马上就站住了。可惜文章还未写好,贾先生就出事了,这三位年轻人也都因此而受到审查。后来他们各自或联名发表文章、出版著作,虽然是各人自己努力的结果,但他们一直感谢恩师当年的培养。施昌东早已逝去,而范伯群、曾华鹏虽然都已成为名教授,至今仍对贾先生执弟子礼甚恭。——施昌东去世后,贾先生还帮助他出版遗作,并照顾他的遗属。虽然贾先生的罪名之一是拉拢青年、毒害青年,而且当年也确有青年反戈一击,在他伤口上撒盐,但他却毫不在意,助人为乐的思想至今不变。他常常把自己的研究资料和研究心得提供给学生,让他们去写作,并帮他们出书。  贾植芳先生一生坎坷,坐过很多次监狱:日本人的、国民党的、共产党的,四进四出。所以他写的回忆录就叫做《狱里狱外》。尽管吃过很多苦头,但他仍很达观:因为经过许多磨难,所以已经宠辱不惊,也无所求了。他说,他这一辈子,是与贾师母任敏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在泥泞的道路上一脚高一脚低地走过来的。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把人生体验看得比做学问来得重要。他引用梁漱溟的话说:“我不是学问中人,我是社会中人。”他说,他浪迹江湖,是想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要努力把“人”字写得端正些,以尽到自己的社会责任。他虽然从青年时代起就热爱写作,很早就是一个知名作家,但他始终把文学作为业余的爱好,只把它看作自己人生感受的一种记录,而认为第一要义,仍在于人生社会本身。  由于他社会阅历丰富,对人生有着深切的体会,因而,他与那些书生气十足的文人学者不同,对于世情具有洞察力,能看清一些微妙的关系,言人之所未言。还在1950年代初期,贾植芳先生就奉劝胡风,不要再卷入斗争了,要赶快退出来。他说:“我们这些人都不能和鲁迅相比,鲁迅对中国历史了解得深,所以他搞政治能进得去,出得来,而我们则不行,走进去就出不来了。”当时胡风听不进这个意见,后来终于还是上了30万言书,自以为是对革命文艺事业负责,而事情的发展却完全相反,果然使他们陷进泥潭拔不出来。贾先生与胡风相濡以沫,感情极深,胡风逝世之后,他极其悲痛,在追悼会上号啕大哭,不能自制。但他仍直率地指出:胡风有忠君思想,并为此所累。因撰挽联云:“焦大多嘴吃马粪,贾府多少有点人道主义;阿Q革命遭枪毙,民国原来是块假招牌。”后恐有所不便,又另撰一联云:“因直而获罪可怜古今竟这么相似,今日祀忠魂时代毕竟不是老封建。”后来日本人译介这段史料,却将“贾府”注解为“贾植芳府上”,意思全弄拧了。——大概这位译者没有读过《红楼梦》,而且毕竟与中国文化隔了一层,不能领会其中微妙处。中国的事,还是中国人自己了解得深。近读胡风事件37人回忆录:《我与胡风》,其中绿原的文章就提到贾先生所说关于鲁迅的话,并引用了鲁迅《隔膜》一文中的片断:“进言者方自以为在尽忠,而其实却犯了罪,因为另有准其讲这样的话的人在,不是谁都可说的。一乱说,便是‘越俎代谋’,当然‘罪有应得’。倘自以为是‘忠而获咎’,那不过是自己的糊涂。”绿原接着感叹道:他在重读此文之后,这“才发现胡风和我们‘糊涂’到什么地步,真是已经欲哭无泪了”。而贾先生早能看到这一层,正是他人生阅历的丰富使然。


第二部分复旦的新月——记方令孺先生(图)

  这里所说复旦的新月,是指复旦大学中文系与新月派关系密切的两位教授:余上沅先生和方令孺先生。  余上沅先生担任过新月书店的经理和编辑,书上有名,说他是新月派是没有问题的。而方令孺先生在建国后却一直讳言新月派,且该派又并非一个严密的组织,并没有入会表格或会员名单之类,硬要将她派进去,似乎过于武断。但方先生在《新月》杂志上发表过文章,又与新月派中人过往甚密,梁实秋在回忆文章中记他们聚集在青岛的“酒中八仙”,就有方先生在内,说她与新月派关系密切,倒也并不违背事实。朱文华、许道明两位老弟主编的《新编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选》,在介绍方令孺先生时,用了“新月派背景”几个字,十分机智。好在现在文学界较前宽松,新月派的背景和关系已经算不得是什么污点了。  不过,我在这里提到他们,并非打算研究文学流派问题,而是想写出这两位与新月派有关系的老师在建国后的不同遭遇。  方令孺先生是安徽桐城人氏。桐城方家在近世文学史上是很有名气的。清朝初期桐城派三位开创者之一:方苞,就是她们的祖上。由于有着家学渊源,桐城方家一向文星高照,出了不少知名作家。直到方令孺先生这一辈及其后,仍是如此。方先生本人是教授兼诗人,而新月派诗人方玮德、原胡风派理论家舒芜、1950年代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杨永直,都是她的侄子。大概因为杨永直的关系,方先生在上海文化教育界很受尊敬。方先生排行老九,杨永直叫她九姑,于是很多文人,甚至连复旦党委副书记,也都称她为九姑。    方令孺  由于对腐败的旧政府的厌恶,建国初的知识分子对于新政权大都抱着欢迎的态度。方先生是诗人,更加表现出诗人的激情,她成为教授中的积极分子。共产党和人民政府当然也对她相当器重。于是她非常之忙,经常到北京去参加文代会、妇代会等。她还当选为全国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这在当时,是一种殊荣。复旦的四位代表开完人代会回来时,曾在登辉堂作过传达。记得陈建功先生在介绍苏联代表团时,怎么也说不清楚苏联部长会议主席的名字,布——布——布——布了好久,还是把布尔加宁说成是布加尔宁,引得哄堂大笑。他长年沉浸在数学的世界里,对现实社会实在过于隔膜。方先生则以抒情的语调描写他们怎样见到毛主席,抒发她对于大会的感受,处处洋溢着诗意。听讲者说:毕竟是中文系教授,她是在写诗。其实方先生在给我们讲课时,也是抒情多于分析,而且讲得非常激动。她的风格,还影响了一些女同学,她们发起言来,也是激动异常,被调皮的男生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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