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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叶兆言 故事 关于教授-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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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校长;党委书记;以及系领导。我们几个像审贼一样地被反复讯问;没人想到事情一下子会这么严重;苏教授说不行就不行;突然有一个人得到消息;说苏教授咽气了;然后这消息就迅速地传开了。由于我在晚年的苏教授身边;一直扮演着跑腿的角色;我是“苏抑卮教授教学生涯六十年学术研讨会”会务组成员;苏教授突然逝世;我又成为苏抑卮教授治丧委员会的主要工作人员之一。力了筹办研讨会;我已经整整忙了一个月;这件事尚未结束;一系列新的事情又开始了。我不得不和李老太太打交道;在过去的11年中;虽然常常和这位老太太见面;然而我和她之间;说过的话不会超过一百句。每次见面时我都是喊一声“李先生”;这是苏门弟子约定俗成的统一称呼;既然我们叫苏教授是苏先生;对李老太太似乎也没有别的更好的称呼。事实上;无论我们喊她什么;她从来都不理睬我们。我不能说苏教授逝世了;李老太太没有任何悲哀;但是我也不能说她真的有什么悲哀。我向她提了许多问题;她回答我的永远是一句话:“你们看着办吧!”我花了很大的气力;才和苏教授的三个子女联系上;他们总算都答应来;然而仿佛事先统一过口径一样;在电话里一致表示;他们说走就要走;绝不耽搁。在通知我去接他们的班次时;他们让我替他们事先买好回程票。对苏教授的遗产;三个子女都没什么兴趣;因为他们觉得所有的遗产;应该归他们的母亲。至于苏教授留下的手稿;应该由学校安排处理;他们对这些东西隔行如隔山;看不出多少价值所在。让治丧委员会感到尴尬的;是苏教授的三个子女竟然不曾表示一点谢意;在追悼会上也拒绝代表家属说话。苏教授的葬礼可以称得上辉煌。学校里所有的头面人物;都出席了遗体告别仪式。仅仅是对照名单上的名字在花圈上写小挽联;就把我们这些跑腿的年轻弟子忙得死去活来。花圈多得放不下;最后只好把差不多的人合并同类项;都挤到同一个花圈上。大幅的挽联也特别多;都是有身份的人撰写的;都得挂在醒目的地方。苏教授这些年来名声越来越响;几乎所有从这所学校文科出去的学生;都可以沾光算作弟子;因此送花圈和挽联的;不仅有省一级的领导;还有来自北京的重要官员。要说做教授最露脸;也就是在追悼会上;因为只有在这时候;才能体现出桃李满天下的丰收盛况;只有在这时候;才能显现出教书育人的的风光。追悼会在下午三点钟进行;我们上午十点不到;就赶到火葬场布置会场。追悼会结束以后;我们又是最后才走。我们将苏教授一直送到的焚尸炉前;看着工作人员把尸体放进炉子;合上了电闸;然后仿佛听到了火苗的呼呼声。这时候;已经快到下班的时间;工作人员纷纷拿着换洗衣服和肥皂盒去洗澡;很快洗好了;又一个接一个地哼着流行歌曲;焕然一新地回来;梳头抹香;做着下班前的准备。看见我们还不离开;一位穿一身黑衣服的女工作人员;让我们赶快回去;让我们明天上午再来取骨灰。她告诉我们;能轮到每天最后一炉;也是一种待遇;因为尸体将在焚尸炉里放一夜;这样有助于彻底的火化。那天晚上;苏教授的弟子们;在学校的宾馆里进行最后的聚餐;吃完了;又去力翠华的房间聊天。力翠华夫妇住的是个套间;是学校宾馆里最豪华的房间;我们聊天的时候;学校的一名副校长为互访的事;赶来看望辜宏;于是大家分开来谈话;各谈各的。我们这些苏门弟子能谈论的话题;也无非是这些年校风的变化;大家都带着些伤感;同时又有些骄傲;回忆起当年刻苦用功的情景。好汉不提当年勇;往事已不再;我们这一茬人;上大学时就不年轻;转眼又是11年过去了;如今各自结婚成家;为人父或人母;响当当的立业却一个也谈不上。实在没什么可以夸耀的;能谈的也就是当年怎么怎么样;现在怎么怎么样。说来说去;无非是今不如昔的老话。苏教授在我们的年纪;已经做了许多年的教授;而且名声赫赫;可是我们这些人都只是刚刚评上讲师;或者刚刚评上相当于讲师的职称。11年以前;我们中间有很多人;都想成为陈景润似的人物;现在没有一个人实现了理想;大家对陈景润也已经忘得差不多。此一时;彼一时;科学的春天也该结束了;人类历史千变万化;不能老是春天。那天晚上;真轮到我说话的机会并不多。我不想成为九斤太太;倚老卖老地大发感叹;跟着说一代不如一代。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这一代人不如苏教授;后面的一代自然会比我们强;这一点不应该有什么疑问。每一代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方式挥霍青春;用不着我们老气横秋地指手划脚;告诉他们应该怎么样。大学生可以死读书;也可以逃学;可以躲在寝室里打麻将;可以在草地上胡乱扔下避孕套。大学生已是成年人;应该自己明白怎么回事;自己不明白;别人怎么说也仍然不明白。既然我们的脑子里想的;已经不只是读书这一件事;就用不到去要求别人怎么做。看不到前途;永远是一个站不住的借口;因为即使是能看到的光明前途;未必就是真的前途。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不同的选择;会有不同的结果;不同的结果才能显出人生的丰富。前途渺茫;一个人只有对自己负责;也只能对自己负责。人生千姿百态;人生没有回头路;人生不需要假设;更没必要预支;走一步看一步;这是一种没出息;然而真能走一步;看一步;也没什么不好。那天晚上;我们没有谈苏教授的学问;也没有谈他在晚年获得的那些显赫的头衔。轮到我说话的时候;我把话题从现在;扯回到了过去;突然回忆起当年的迁校计划。我向大家描述了苏教授当年当校长秘书时的宏伟蓝图;说起那已经征收的八千亩地;说起已经开工两个月的新校雏型。我所以会结结巴巴地谈到这个话题;翻出这么一段陈年旧账;是因为当年迁新校址选的地点;恰恰就是今天苏教授火化的地方。多么好的一块风水宝地;由于历史原因;终于没有机会成为中国的剑桥;没有成为中国的哈佛;电没有成为位于北京西郊的北大和清华。这里终于没有成为源源不断输出人材的基地;成为培育一代人杰的摇篮;结果有些煞风景;这里成为南京这座古老城市唯一的火葬场。全南京的人都将来这里告别;在这里升天。如果苏教授有灵;在他升天的时候;俯瞰脚下这片大地;不知会做如何感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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