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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红楼心解 作者:俞平伯-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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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泪云云明为作者真实的自叙。绛珠即血泪的影射,其可以比曹雪芹,不但应该这样,而且是惟一可能的合理的比喻,即上文所谓“知眼泪还债大都作者一人耳”。
  或者有人会说这都是批者的话,作者自己似乎不曾这样说。他有血泪,林黛玉亦有血泪,但他几时把黛玉跟自己拉扯在一块呢?不错,这是批者的话。但这样的话已分明代表了作者的意思,把“血泪”跟“绛珠”合起来看,决不算胡拉扯,这姑且都丢开。实在,作者自己也这样说了。如上引“字字看来都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已是作者的话,尤值得注意的是上边的两句诗:
  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
  这分明上一句说林黛玉,下一句指自己。翻成白话,即“莫说美人爱哭,情痴的人亦复如此”。雪芹自己既这样说了,那“甲午八月”的评称为“泪尽而逝”,不管是脂砚还是畸笏吧,反正深得作者之意。若雪芹没有这样的意思,没有这样说过,则脂砚、畸笏之流如何能把书中的女子来比雪芹呢?
  上文历历证明“的确已如此”,下文说“为什么要如此”,这样写法有什么意义。我认为这问题的解答也很必要的。
  “还泪”之说本是寓言,作者借此发发牢骚而已,既非真有那么一回事,依小说里情事来讲也很不通的。据书上说,绛珠要报神瑛的恩,所以把眼泪来还他。但还了泪,神瑛有什么好处呢?没有。像《红楼梦》里林黛玉这样的哭哭啼啼,宝玉是非常的糟心。最后她“泪尽夭亡”,当然更糟。以之报恩,无乃颠倒。可是这非但是神话,且是虚而又虚之笔,用笔虽虚,感慨却是真实的。主要的意思毕竟只是: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字字看来都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
  即另一脂评所谓:
  以顽石草木为偶,实历尽风月波澜,尝遍情缘滋味,至无可如何,始结此木石因果,以泄胸中悒郁。古人云,一花一石如有意,不语不笑能留人,此之谓耶。
  这里说明“木石因果”并属他自己而言。石既如此,木亦当然。雪芹以黛玉自寓只在这一点上,不过“夺他人的酒杯浇自己的垒块”,并非处处肉肉麻麻将美人来比自己,像后来才子佳人鸳鸯蝴蝶派的小说一般。这一点我最后必须郑重说明的。不然,才脱了一重魔障,又掉到另一个迷魂阵里去了。
  
  
  梨园装束
  《红楼梦》虽是现实主义的名著,其中非现实的部分却也很多。为什么这样,我想到的有两层:(一)浪漫主义的成分;(二)因有所违碍,故意的回避现实。这两层也不大分得开的,皆所谓“荒唐言”是也。不明白这个,呆呆板板考之证之,必处处碰壁。譬如它的官制非明非清,它的称呼非满非汉,它的饮食未必好吃,它的活计未必好做等等。这儿举一例子,请看北静王爷的打扮。
  话说宝玉举目见北静王水溶,头上带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第十五回)
  清朝“王爷”的装束吗?不是的。那又是甚么?原来这是晚明阮胡子的一身打扮,当时人讶为梨园装束的。夏完淳《续幸存录》曰:
  阮圆海誓师江上,衣素蟒,围碧玉,见者诧为梨园装束。钱谦益家妓为妻者柳隐,冠插雉尾,戎服,骑入国门,如明妃出塞状。大兵大礼皆倡优排演之场,欲国之不亡,安可得哉。
  素蟒袍,碧玉带,真够漂亮的呵。阮胡子既云偷自梨园,而曹雪芹偏给北静王穿上,岂无深意。像这样的“流传有绪”,真是“备致嘲讽”。
  《红楼梦》一书如看呆了,认真了,果然不对;若以为失真,便怀疑它的现实性,那是更错。其实作者自己说得最明白: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真与非真,当作如是观。以非现实的荒唐无稽之言来表示真情实感的辛酸之泪,这是本书的特征,种种笔法由此而生,种种变局由此而幻,而种种误会曲解亦由此而起。我常说《红楼梦》是中国有文字以来的一部奇书,读者听者恐不免稍稍疑惑,或以为卖药的自夸药灵,过甚其词;或以为空言赞美不很切实,殊不知我确有此感,只言词笨拙,不能形容其百一罢了。
  
  宝玉想跟二丫头去
  《红楼梦》多用虚笔。所谓虚笔者,指既不必符合事实,且似于书中的情理亦不允惬,或过重,或过轻,或所言在此而所感在彼,……总之他不愿意分明地说,如实地说的。为什么要这么写?动机各各不同,高低总有他的理由。如第五回说宝钗对黛玉浑然不觉,而宝钗决不会不觉。第十五回说馒头庵因发面而得名,其实何尝是那么一回事。第六十二回末,香菱对宝玉说不要告诉薛蟠,事实上宝玉本不会说的,香菱决无须叮嘱,作者有意要告诉我们罢了。第六十九回说,大夫因尤二姐的貌美着迷而用错了药,事实上是凤姐买嘱的。以上各例,有些已另文说明。
  亦有后人不知虚笔的用处而妄改的,这儿举第十五回的二丫头为例:
  只见迎头二丫头怀里抱着他小兄弟,同着几个小女孩子说笑而来,宝玉恨不得下车跟了他去,料是众人不依的,少不得以目相送,争奈车轻马快,一时展眼无踪。
  再看程甲本,则作:
  却见这二丫头怀里抱了个小孩子,想是他的兄弟,同着几个小女孩子说笑而来,宝玉情不自禁,然身在车上只得以目相送.一时电卷风驰,回头已无踪迹了。
  似乎刻本改对了'8',实在改错了。就事理说,宝玉恨不得下车跟了她(二丫头)去,这不大通,而且也不对。宝玉看了个乡下丫头就想跟了她去,不可能这样的,难怪后人要把它改了。不过这是虚笔,特用过重之笔来表示宝玉之倾倒备至。不但此也,严格说来,宝玉也未必就这样,只是作者对于田庄生活的朴素自然辛勤劳苦,有所爱好,有所憧憬罢了。我认为这有关于本书的思想性,非常重要的,还想多说几句。
  这一段关于村庄的记叙描写,抄本刻本差别很多,这差别表示思想的问题。除上引文外,对照引录如下,有关系的文句均为圈出。
  (一)同入一庄门内,早有家人将众庄汉撵尽,那村庄人家无多房舍,婆娘们无处回避,只得由他们去了。那些村姑庄妇见了凤姐宝玉秦钟的人品、衣服、礼数、款段,岂有不爱看的。(脂庚本)
  同入一庄门内,那庄里人家无多房舍,妇女无处回避。那些村姑庄妇见了凤姐宝玉秦钟的人品、衣服,几疑天人下降。(程甲本)
  刻本将贵家豪横的情形给删了,反而夸张地说劳动人民对富贵人的羡慕为“几疑天人下降”。
  (二)宝玉听了因点头叹道,怪道古人诗上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正为此也。(脂庚本)
  程本删一“叹”字,将重事轻报。
  (三)宝王听说便上来拧转作耍,自为有趣。只见一个约有十七八岁的村庄丫头跑了来乱嚷,“别动坏了”。众小厮忙断喝拦阻。宝玉忙丢开手,陪笑说道:“我因为没见过这个,所以试他一试。”那丫头道:“你们那里会弄这个。站开了,我纺与你瞧。”秦钟暗拉宝玉笑道:“此卿大有意趣。”宝玉一把推开笑道:“该死的,再胡说,我就打了。”(脂庚本)
  宝玉便上炕摇转作耍。只见一个村妆丫头约有十七八岁走来,说道:“别弄坏了。”众小厮忙喝住了。宝玉也住了手,说道:“我因不曾见过,所以试一试顽儿。”那丫头道:“你们不会,我转给你瞧。”秦钟暗拉宝玉道:“此卿大有意趣。”宝玉推他道:“再胡说,我就打了。”(程甲本)
  刻本将二丫头的“乱嚷”改为较有礼貌的“说道”;小厮的“断喝”改为较轻的“喝住了”。宝玉“陪笑”,刻本以为大可不必,不许他陪笑。二丫头说“站开了”,乃命令口气,脂评曰“三字如闻”,刻本大约亦以为对贵人失礼罢,将它删去。秦钟有调戏她之意,宝玉说“该死的”,亦删去了。
  从上三个例子比较看来,再合了以前所说,作者对农村的人民和他们的生活,至少,的确很羡慕,而且表示相当的尊敬,却被甲辰抄本、程甲本以下胡乱删改坏了。
  由此可知,宝玉想跟了二丫头去,不必有其事,不可无此说;似乎不近情理,实在大有情理。虚笔的用处在这里可见一斑了。
  
  记吴藏残本
  近承吴晓铃先生借阅所藏钞本《红楼梦》四十回,原系八十回本,今缺四十一回以下。有乾隆五十四年序,出程高排本三年以前,诚罕见之秘笈也。是否乾隆时原抄固亦难定,但看本文的情形,以原抄论殆无不可。抄者非一手,乃由各本凑合而成者。
  这儿先谈它的序文。作序者乃杭州人舒元炜字董园。他和他弟弟舒元炳同来北京赶考。藏校这抄本的却另是一人,舒应他的请而写这篇序,故自称为“客”,称那人为筠圃主人(筠字残半,以意揣补)。序文是骈偶的滥调,而且很长,不能全录,摘出有关系的几条。其弟有《沁园春》一词题《红楼梦》亦敷衍故事而已,无甚精采。
  (一)他告诉我们,当乾隆五十四年(一七八九)还只有八十回的《红楼梦》。
  惜乎《红楼梦》之观止于八十回也,全册未窥,怅神龙之无尾,阙疑不少,隐斑豹之全身。(舒序)
  重展卷,恨未窥全豹,结想徒然。(舒《沁园春》)
  (二)筠圃所藏亦只有八十回,而且这八十回是拼凑起来的。
  于是摇毫掷简,口诵手批,就现在之五十三篇特加雠校,借邻家之二十七卷合付钞胥。……返故物于君家,璧已完乎赵舍(若先与当廉使并录者,此八十卷也)。
  (三)但《红楼梦》原本是一百二十回,在这序里有两条。如说:
  漫云用十而得五,业已有二于三分。
  即八十回得了百二十回的三分之二。下接说:
  从此合丰城之剑,完美无难;岂其探赤水之珠,虚无莫叩。
  即拟用四十回将八十回配全,而且很有希望的。至于全书应该是一百二十回,序上有明文:
  核全函于斯部,数尚缺夫秦关。
  “秦关百二”原典出于《史记?高祖本纪》'13',“百二”本是一百和二的意思,但“秦关百二”已是成语,流俗沿用自不必拘。此百二即一百二十之简称。
  详述这第三段,因这话是很重要的,乾隆末年相传《红楼梦》原本一百二十回,这跟我以前所想到所说过的稍有不同。从他的说法有显明的两点:
  (一)跟我们所说的不甚相合。我根据脂砚斋评,认原本八十回后还有三十回,合成一百十回(详见《红楼梦研究》),但他却说有一百二十回。
  (二)跟程伟元的话有些相合。程甲本程伟元序:
  然原目一百二十卷,今所传只八十卷,殊非全本。即间称有全部者,及检阅,仍只八十卷,读者颇以为憾。不佞以是书既有百廿卷之目,岂无全璧。
  我从前以为这是程、高二人的谎话,现在看来并非这样。
  乾隆末年虽有《红楼梦》百二十回的传说,我们以前的说法不必因之推翻,却需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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