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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刀子和刀子 作者:何大草-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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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利肩头的手好像在不断地施压,阿利的笑变得越来越难看了,他垂着头,显得那么低声下气,那么卑微无助。陶陶呢,自从他爸爸被抓进去之后,他从没有现在这么挺起胸膛过,就是家长会那天打垮包京生,他也没有一丁点的喜色呢。现在他成了一个神话中的人物,从前他是心狠手辣、慷慨仗义的大哥,如今他是凤凰什么的,从火里钻出来,他又成了他,成了一个天才的大人物!
  但我都没有想到,陶陶否定了阿利的提议。陶陶说不,不去白果,去白果干什么?乡巴佬才把这种事情当大事。他拖长声音说了一句英语,发音就和宋小豆一模一样,我不懂,但我知道,那就是——乡——巴——佬——!
  阿利的样子很糊涂。阿利说,哪儿都不去吗?阿利的声音充满了迷惑。
  陶陶久久地沉默着,把两手收到自己的眼皮下细细地打量,像一个女人很挑剔地摆弄着葱头。他的沉默,把阿利的迷惑拉长了,也把围在教室里的人都拉进了迷惑。所有人都看到,阿利在像过去一样请求陶陶,而陶陶还没有给他答复。
  陶陶终于说话了。他从左手大拇指的边上撕掉一块皮屑,他说,我们去吃烧烤吧,啊?
  阿利的表情,显然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说,你是说吃烧烤吗,河边上的烧烤,陶陶,就跟过去一样?
  是啊,还跟过去一样,陶陶再次把手搭在阿利的肩头,他说,跟过去一样不是挺好吗?陶陶的目光环绕着男生和女生,他殷勤地笑起来,说,不怕热的,就一块去吃烧烤吧?
  人群乱哄哄地响应着,吃烧烤吃烧烤吃烧烤……声音把人群卷走了。一干二净,只剩下两个人,朱朱,还有我。
  朱朱说,阿利又是从前的阿利了。阿利还是可爱的阿利。
  可爱吗,我说,可怜的阿利。
  朱朱笑笑,我们不是刚学过一篇古诗吗,可怜就是可爱啊。朱朱说,算了,换个话题吧,我们去哪儿呢?去我家吃西红柿炒嫩蛋,还是我们找个地方吃小吃?
  朱朱的手还一直挽着我的胳膊,保持着我差一点昏过去时的动作。她的手是纤纤细手,又软又凉。但我还是有一点不舒服,好像一头牦牛被一只绵羊搀扶着,感觉怪怪的,怪得让我不舒服。我试图小心翼翼把她的手卸下来,可朱朱挽在我胳膊上的手臂虚弱却又坚强,我真是无可奈何呢。
  我说,哪儿也别去了,我们也去吃烧烤吧。
  天,朱朱说,你一说烧烤,我觉得又热起来了,火都要烧着我的手背了。
  难怪,我说着,指着朱朱缠着我胳膊的手,你的手烧得我出汗呢。
  对不起,朱朱不情愿地把手放下来,她说,那就去吧,我们去自讨没趣。
  管他呢,我说,我们不去,阿利要难过的。
  烧烤摊就是从前的烧烤摊,当乱世用重典的秘书长堵住前门时,它们就转移到学校的背后了。学校在那儿有一扇狭窄的后门,也是铁栅栏的,上边套着一把铁锁,但是锁和栅栏全都锈迹斑斑,生出了铁锈色的小花。从街上看过去,小门隐在树荫和青苔里,就像它通向一道长长的防空洞。这扇门从来没有打开过,但它生锈的栅栏现在却成了买卖烧烤的通道。蒋校长从他的小楼里可以俯瞰后门,也自然可以嗅到臭哄哄的香味。他也常常在广播里强调要堵住后门,但是我们听不懂,他说的后门是泡中的后门,还是社会上的不正之风。所以,就
  像你可以想象的一样,后门就依然还是后门,栅栏和铁锁上的锈迹最后都被磨干净了,还透出均匀的光芒,像是一个狡黠的家伙在发出鬼头鬼脑的笑。朱朱告诉我,秘书长是动了真格要堵住后门,蒋校长说,前门的事你管,后门的事我管,啊?他说,前门要严格开关,后门要灵活疏导。总之,不要堵,堵不得。治校如治水,堵是要把人憋死的。为什么学生成天喊痛苦,痛即不通嘛。疏就对了,水有地方流,气有地方出,钱有地方花,嘴有地方吃,一通百通啊。再说,当然是蒋校长在说,人都喜欢偷吃禁果,吃不得的偏要吃,摸不得的偏要摸,光天化日之下的东西总没有偷偷摸摸得来的东西有味道。留着那门吧,娃娃们想得到的,就都得到了。
  哦,你瞧,我们的蒋校长又是很哲学,对不对?他是用哲学在治校呢。当然这是他的哲学,他的哲学是什么呢,就是把平常的道理再兑一点酸果汁,让别人似懂非懂,又止不住频频点头。
  陶陶他们都是从小街绕到烧烤摊去的,人太多了,而又要欢天喜地地庆贺,挤在栅栏门后偷偷摸摸地吃,像什么样子!我和朱朱走到离烧烤摊还有三、五十步远,就觉得热浪滚滚,烟雾弥漫,就像河边的清洁工移到了小街烧落叶。当然,烧落叶的烟雾不会有臭哄哄的香味,那是食肉动物钟爱的味道,而且他们自己也嗜血嗜肉,他们发出的气味也就成了臭哄哄的汗味和臊味。
  小街的正午,尤其是这个热得柏油路一踩一个坑的正午,本来是安静得只有蝉子的叫声。沿街都是低矮的的平房,青瓦长着青苔,铺板已被磨得看不到漆水,有胖老汉在竹马架上打盹,手里还捏着苍蝇拍。直射的阳光从树叶间落下来,地上就像是铺了一张又一张的鱼网。一切都那么安静,好像是为了不惊动游向鱼网的鱼儿。不过,鱼网一样的安静,等来的不是游鱼,而是陶陶他们带来的喧腾。他们打破了安静,把小街变成了一个狂欢的集市。好几个烧烤摊都闻风推来,摆成了一条烧烤的长蛇阵,高二·一班的学生就在摊前随意地取着吃着喝着,就像在享用假日酒店的自助餐。他们好开心啊,高声谈笑,或者扭着屁股唱歌。泡中的学生,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自卑、猥琐、自暴自弃,他们其实永远不缺吃喝,不缺欢乐,那种聚众相庆时的欢乐。至于相庆什么?狗屁的,谁管它是什么呢!
  朱朱皱着眉头,她说,算了,算了,风子,我们别去了,我恶心。
  我说,为什么不去,为什么不去呢,你又不是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啊。
  朱朱说,我说了是味道吗,我是觉得心里恶心。你看到陶陶志得意满的臭假样子,你心安理得吗? 朱朱说完这句话,就斜着眼睛看我,眼光就跟针尖似的,刺得我的眼皮发抖,眼睛发痛。
  我说,这有什么呢,跟我没关系……
  我还没有说完这句话,就看见陶陶在人群中高高凸起的身子。他一手搭在阿利的肩上,一手举着一罐可乐,也可能是啤酒,在接受也举着什么罐子祝贺他的人群。他的脸上浮着笑,冷漠的和矜持的笑,从今天他出场到现在,他的表情就被这冷漠和矜持锁定下来了。不知道除此之外,他还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如果说这次烧烤是陶陶的盛宴,那么盛宴总会散去,对不对,他还会去面对宋小豆,是不是,他还会去面对黑暗,是不是?他不是在黑暗中成长起来的奇迹么!他也是这副神态吗?
  朱朱自然也是看到了,她笑起来,她说,陶陶有点像教父了。他是有点那个派头了,对不对呢?你还在喜欢他?女孩子都喜欢被阴沉、狠辣的男人玩在手心里,我说得对不对呢?
  我没有理睬她,不晓得她从哪儿弄来这么多怪问题。同时我发现,朱朱碎碎叨叨的时候,横着竹签子大吃大嚼的人群都扭过头来看我们,闹哄哄的声音慢慢安静了,只有咀嚼的声音在均匀地响着,还有焦味十足的烟雾在炙热的空气中飘啊飘的,一直飘不完。他们的眼里也是飘啊飘的,飘着迷惑,惊讶,不安……我被这些眼睛注视着,觉得自己成了从动物园跑出来的猩猩,一丝不挂却又全身是毛。朱朱的手握住我的手,它在不住地颤抖,而且在不断地浸出冷汗。我又看看陶陶,陶陶的手仍然牢牢地抓住阿利,好象一个猎手片刻不离自己的猎物。他也在看着我们,但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当我们根本不存在。
  我忽然心里格登了一下,慢慢转过身去。我看见在我和朱朱的身后,稍稍靠左侧一点的地方,已经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金贵。

  第二十九章 小街正午

  两个强人在沙漠上决斗,麦麦德坐在一边喝着马奶观战。他俩曾请求麦麦德主持公道,一个说另一个要偷走自己烤熟的全羊,另一个说只是看了一眼,就被扇了一个耳光。麦麦德笑了,他说,哪有什么公道?你们哪需要什么公道!你们只需要一个理由。打吧,打吧,麦麦德说,和这只全羊比起来,荣誉就是沙子,风一吹就飞了;公道如同枯草,火一点就没了。只有全羊还是全羊,你们就打吧打吧,打吧。两个强人说谢谢指点,就打了起来……我不晓得输赢的结果,因为那本连环画的后边被撕破了。
  那天的正午,站在陶陶和金贵之间,我其实什么也没有多想。我是在向你讲他们的故事时,才想起这另外一个故事来。两个故事有没有什么联系?当然有联系啊,不然我怎么会从这个联想到那个?不过,没有谁是麦麦德。从来没有,就连连环画上的麦麦德也是画上去的。真的,我没有相信过真有这个人。
  在那个突然喧腾又突然安静下来的正午,金贵的眼睛从我和朱朱的肩膀越过去,直直地望着陶陶。他们之间的对视,其实跟我和朱朱并没有关系。
  金贵穿着厚型的牛仔裤和夹克式的迷彩服,更像是盖搂房或者疏通下水道的民工了。但是,他脚上却令人吃惊地蹬着一双标准陆战靴,好像在大声否定我们的看法:哪有穿着陆战靴的乡巴佬?!甚至他的黧黑的红皮肤,乱蓬蓬的卷发,都让他看起来是一个驯化的印第安酋长——只差屁股上挂一壶弓箭,或者一把啪啪作响的左轮。他站在小街的中央和两个女孩子的身后,笔直地站着,双手下垂,很熨贴地贴着裤缝。他迷彩服上的扣子都严严实实地扣着,领口、袖口,都裹扎得纹风不透。这是什么天气啊,夏天正午的太阳通常被称作是毒日头,金贵顶着毒日头,他自己看起来也成了一个毒日头,汗珠像胡豆大的玻璃珠,硬粘在他的脸上、手背上,发出黯淡的光,黏乎乎的光。噢,今天,在我今天的记忆中,金贵和陶陶的对视,好比雪亮的光柱,一柱射着另一柱,射得人眼睛发黑,也射得人一身发冷。朱朱说,我们走吧?我说我不走,要走你走。她叹口气,拉了我,悄悄退到了街边的屋檐下。
  屋檐下是正午发黑的阴影,朱朱的手在轻微地哆嗦。我没有放开它,我想让她镇定下来。她的手在我手里紧了紧,好像在说,真的要出大事吗?我也把它紧了紧,我是在回答她,要出事就出吧。
  我当时的心情就是这样的,要出事就出事吧,天大的事情,不也就天那么大吗!
  噢,我又要说到麦麦德了。在这个时候说到麦麦德,就像在情节剧中插播一则保健品广告,吊胃口、卖关子、捞钞票,一箭三雕呢。可是,这些东西麦麦德都不需要,是我在需要着麦麦德啊。当我看不清某个事情,说不清某个事情,麦麦德就会在我的心里蹦出来,让我变得清醒一点儿。麦麦德可能真是虚构的人物吧,可我们自己的故事不也像虚构的故事吗?虚构和虚构重叠了,麦麦德就始终站在我故事的交界处,弹刀微笑,如同骏马咴咴,他说出的一句话、二句话,句句都像是对我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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