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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琥珀望远镜(完整版)-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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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正是你所想要的吗?”

    这时,莱拉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这就是真正的后果。她站在那
儿,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把她亲爱的精灵紧紧抱住以致于他疼得直叫唤。

    “他们……”莱拉无可奈何地说,接着又停了下来:不能去指责其他三人不
必放弃什么,这样做不公平。

    威尔在焦急地望着她,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了看湖、码头、崎岖的小径、
停滞的水坑、湿气沉沉的枯灌木丛……她的潘,独自一人留在这儿:没有她他怎
么生活?他在她的衬衣里颤抖,紧贴着她光光的肉,他的皮毛需要她的温暖。不
可能!决不!

    “如果你要去,他就必须待在这儿。”船夫又说。

    萨尔马奇亚飞快地抖了一下缰绳,她的蜻蜓飞离莱拉的肩头,落在船的舷缘
上,泰利斯也加入其中。他们对船夫说了些什么,莱拉望着他们,就像被宣告有
罪的囚犯观察着法庭后面那有可能是赦免的信号一样。

    船夫弯下腰来倾听,然后摇了摇头。

    “不行,”他说道,“如果她来,他就得留下。”

    威尔说:“这样不对,我们不需要把我们的一部分留下来,为什么莱拉应该
如此呢?”

    “噢,但你们也要。”船夫说,“她的不幸在于,对于她必须抛弃的、属于
她自身的这部分,她不仅能看到,还能同他说话,你们上了船就会知道,那时就
太晚了,但是你们都得把你们自己的那一部分留在这儿,在死人世界没有他的通
道。”

    不,莱拉想,潘特莱蒙也和她一起想:我们当初因为这个没有穿过伯尔凡加,
没有;我们以后再怎样找到对方呢?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肮脏和凄凉的湖岸,如此荒凉,毒气横流,想到她心爱
的潘,她心灵的伙伴,独自一人在这儿等待,看着她消失在雾中,她不禁嚎啕大
哭。她剧烈的抽泣声没有回音,因为雾把它们模糊了,但是沿着湖岸,在无数的
池塘和浅滩里,在可怜的裂开的树墩里,出没在这儿的受伤的动物们听到了她全
身心的哭声,而把自己更紧地贴到地面;它们害怕这样的感情。

    “如果他能来——”威尔叫道,他急不可耐地想止住她的痛苦,但是船夫摇
了摇头。

    “他可以上船,但是如果他上船的话,船就待在这儿不走了。”他说道。

    “可她将来怎样才能再找到他呢?”

    “我不知道。”

    “我们将来还会走这条路回来吗?”

    “回来?”

    “我们要回来,我们要去死人的世界,我们还要回来。”

    “不走这边。”

    “那就走什么别的路,但我们一定回来!”

    “我带过成千上万的人,没有人回来过。”

    “那我们将成为第一个,我们将找条路出来。既然我们要这样做,船夫,求
你发发善心和同情心,让她带上她的精灵吧!”

    “不行。”他说着,摇了摇他那颗苍老的头,“这不是一条你能够打破的规
定,这是法律,像这个一样……”他俯身到船边用手掬了一捧湖水,然后手一倾,
水又流了出去。“是使水又流回到湖里的法律,这是同一个道理,我不能把我的
手倾斜,让水朝上飞,我也不能把她的精灵带到死人的世界,不管她来不来,他
都必须留下来。”

    莱拉什么也看不见:她的脸埋在潘特莱蒙的猫毛里,但是威尔看见泰利斯从
他的蜻蜓上爬下来准备扑向船夫,他对间谍的意图半是同意半是反对;但是老人
看见了他,转过他苍老的头说:“你知道我渡人到死亡世界有多少年了吗?如果
你认为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害到我,那不是早已发生了吗?你以为我带走的人会高
兴地跟我走吗?他们挣扎,叫喊,他们想贿赂我,他们威胁和搏斗,什么也不生
效,你伤害不到我,不管你怎么叮。最好是安慰一下这个孩子,她会来的,不要
管我。”

    威尔几乎看不下去,莱拉在做她有史以来最残酷的事情,她痛恨自己,痛恨
这件事,为潘、与潘、因为潘而痛苦,试图把他放在冰冷的地上,松开他抓着自
己衣服的猫爪,哭泣、哭泣。威尔闭上了耳朵:那声音太悲伤了,让人难以忍受。
她一次又一次把她的精灵推开,他仍然哭叫着拼命想抓住不放。

    她可以回头。

    她可以说:不,这是一个坏主意,我们不应该这样做。

    她可以忠于连接她与潘特莱蒙的那深如心灵深如生命的纽带,她可以把那个
放在首位,她可以把其他的东西从心里赶出去——

    但是她不能够。

    “潘,以前没有人这样做过,”她哆哆嗦嗦地低声说道。“但是威尔说我们
会回来的,我发誓,潘,我爱你,我发誓我们会回来的——我会的——保重,亲
爱的——你会安全的——我们会回来的,如果我必须花我生命的每一分钟去再次
找到你,我会的,我不会停止,我不会休息,我不会——噢,潘——亲爱的潘—
—我得走了,我得走了……”

    她把他推开了,他痛苦、恐惧,冷冰冰地趴在泥泞的地上。

    现在他是只什么动物,威尔几乎说不上来。他好像是那么年幼,一只幼兽,
一只小狗,一个无助的饱受打击的东西,一只如此陷入悲伤的动物,以至千与其
说是动物,不如说就是悲伤本身。他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莱拉的脸,威尔可以
看见她迫使自己不望向一边,不回避愧疚感,他仰慕她的诚实和勇气,同时也为
他们的离别时的悲伤而绞痛。他们之间涌动着那么多真切的情感,以至于对他来
说空气都有触电的感觉。

    潘特莱蒙没问“为什么”,因为他知道结果;他没有问莱拉是否爱罗杰胜过
爱他,因为他也知道那个真正的答案。他知道如果他开了口,她会受不了,所以
精灵没有出声,以便不让正在抛弃他的这个人伤心。现在他们俩都假装这不会对
他们造成伤害,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再一次在一起,这是最好的,但是威尔知道
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正把她的心从胸口里撕裂出来。

    然后,她跨进了船,她很轻,船几乎没有摇晃。她坐在威尔的身边,眼睛一
直没有离开潘特莱蒙。他正哆哆嗦嗦地站在码头近岸的那一头,但是当船夫松开
铁环,挥动船桨把船拉开时,那个小狗状的精灵无助地快步跑到码头的尽头,爪
子得得地轻叩着松软的木板,站在那儿望着,只是望着,看着船驶离,码头在雾
中模糊而后消失。

    然后,莱拉深情地大叫了一声,即使在迷雾笼罩的模糊的世界里,也激起了
回音,但是它当然不是回音,是她待在活人的世界里的另一半在她进入死人世界
时的回应。

    “我的心,威尔……”她呻吟着,紧紧抱住威尔,她的脸因痛苦而扭曲。

    就这样,约旦学院的院长曾经对图书管理员说的预言实现了,预言里说莱拉
会作出一个巨大的背叛,这个背叛会对她造成可怕的伤害。

    但是,威尔也发现自己心里有痛苦在堆积,透过痛苦,他看见那两个加利弗
斯平人像他和莱拉一样搂在一起,被同样的痛苦所感动。

    这痛苦有一部分是身体上的,感觉像一只铁手攥住了他的心,把它从他的肋
骨问往外拔,所以他双手按住那个地方,徒劳地想把它稳在里面。这痛苦比失去
他的手指头的痛苦深得多,糟糕得多,但是这种痛苦也是精神上的:有一件秘密
的隐私的东西被拽到它不希望所处的众目睽睽之下。威尔几乎被那交织着痛苦、
羞辱、恐惧和自责的感情所压倒,因为这一切是他自己导致的。

    事情比这个更糟,就好像他在说:“不,别杀我,我害怕,杀我母亲吧,她
无所谓,我不爱她。”就好像她听到他说这话,假装没听到以便不伤害他的感情,
总之她主动替他去死,因为她爱他,他感到跟那一样糟糕,没有什么事情比这种
感觉更糟糕。

    就这样,威尔知道所有这些事情都是因为有精灵的原因,不管他的精灵是什
么,她也与潘特莱蒙一道被留在了身后那毒气横流、荒凉凄楚的岸上。这一想法
同时进入威尔和莱拉的脑海,他们交换了一个泪汪汪的眼神,在他们生命中第二
次,但不是最后一次,他们彼此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表情。

    只有那个船夫和蜻蜓们似乎对他们所作的这段旅行漠不关心。即使在这粘糊
糊的雾中,那些巨大的蜻蜓仍充满活力,美丽动人,他们扇动着薄翼来抖落湿气,
那个穿着麻布袍子的老人前倾后仰地摇着船,光脚丫子抵住混泞着粘土的船板。

    旅途长得莱拉都没法丈量了,尽管她的一部分因为痛苦而生疼,想像潘特莱
蒙被遗弃在岸上,另一部分也在适应这一痛苦,衡量自己的力量,好奇地想看会
发生什么事情,会在什么地方靠岸。

    威尔强壮有力的手臂挽着她,但是他也在看着前方,试图透过湿漉漉、灰蒙
蒙的阴霾看清前面有什么东西,想听出除了阴湿寒冷的桨声外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不久确实有了点变化:横卧在他们前方的好似一段悬崖或一个岛屿。在看见雾变
深以前,他们就听见声音在聚拢。

    船夫划动一只桨把船靠左边转了一点。

    “我们这是在哪儿?”骑士泰利斯的声音说,声音仍然小而有力,不过有点
刺耳,仿佛他也遭受了痛苦。

    “在岛的附近,”船夫说,“再过5 分钟,我们就将到达靠岸台。”

    “什么岛?”威尔说。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很紧张,紧张得几乎不像他的声
音。

    “通往死人世界的大门在这个岛上。”船夫说,“每个人都到这儿来,国乇、
王后、凶手、诗人、孩子,每个人都来这儿,没有人回去。”

    “我们会回来的。”莱拉狠狠地低声说。

    他没说什么,但他苍老的眼睛充满了怜悯。

    靠得更近以后,他们可以看见深绿色的柏木和紫杉树枝低垂在水面上,浓密
而阴暗。陆地陡峭地耸立起来,树木长得如此茂密,几乎连白鼬都难以溜过去。
想到这儿,莱拉发出一个小小的半嗝半泣的声音,因为潘本来会为她展示他可以
做得多好,但是现在他不会了,也许再也不会了。

    “我们死了吗?”威尔对船夫说。

    “这没有什么区别。”他说,“有一些来这儿的人从来不相信他们死了,他
们总是坚持说他们是活人。这是一个错误,总得有人付出代价,没有什么区别。
还有一些人活着时渴望死去,可怜的灵魂,充满痛苦或忧伤的生命,自杀以便有
机会获得保佑的休息,却发现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变得更糟。这一次却逃脱不
了,你不可能使自己活过来。还有一些人太虚弱,病得太厉害;有时是婴儿,还
没出生到活人的世界就来到这下面的死人王国。很多次我划着这艘船的时候,膝
上还放着哭泣的小婴儿,他们从来不知道那上面和这下面的区别,也有老人,最
糟糕的是那些有钱人,他们嚎叫、撒野、漫骂、抱怨和尖叫:我以为我是谁?他
们没有聚敛和存下他们所能储存的所有金子吗?我现在要不要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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