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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读写杂谈-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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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的任何书店去出版。我只想自己筹点钱把它印出来给我的两个哥哥
翻阅,还送给一些朋友。恰恰这时候国内一个朋友来信说愿意替我办理
这件事情,我便在稿本前面添上一篇《序》,慎重地把它们封好挂号寄
给那朋友去了。

稿本寄出后我也就忘了那事情。而且我们三个人又同车回到巴黎去
作回国的准备了。过了两月上海那个朋友的回信到了。他说稿本收到,


如今正在翻阅。我也不曾去信催促他。直到1928 年年底我回到上海,才
在那个朋友处看见《小说月报》上面的预告,知道我的小说被采用了。
那朋友违反了我的意思把它送给《小说月报》的编者,使它有机会和一
般读者见面,我觉得我应该感谢他。然而使我后来改变了生活方式,使
我至今还陷在文学生活里而不能自拔,使我把年轻的生命浪费在白纸
上,这责任却也应该由他来担负。

1929 年我住在上海,译了几本书,翻译《伦理学》下卷的工作又使
我不得不去叩斯宾诺莎、康德、叔本华诸位坚硬的铁门。这样弄昏了我
的脑筋。我没有写小说,而且我也不想写小说了。

第二年我才写了一本《死去的太阳》,和那一个叫做《房东太太》
的短篇。那是根据一个朋友的叙述写成的,自以为都写得很不如意,有
些扫兴,而且那些时候又忙着读书,觉得我这个人不宜于写什么小说。
但是一件偶然的事情改变了我的心思:在一个七月的夜里,我忽然从梦
中醒了,在黑暗中我看见了一些痛苦的景象,耳边也响着一片哭声。我
不能够再睡下去,就爬起来扭燃电灯,在寂静的夜里我写完了那题作《洛
伯尔先生》的短篇小说。我记得很清楚:我搁笔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我走到天井里去呼吸新鲜空气,用我的模糊的眼睛看天空。浅蓝色的天
空里正挂着一片灿烂的云霞,一些麻雀在屋檐上叫。我才回到床上睡去。

我这样开始了短篇小说的创作以后,在这一年里我又写了《复任》、
《不幸的人》、《亡命》、《爱的摧残》等九篇。这些文章都是一种痛
苦的回忆驱使着我写出来的。差不多每一篇里都有一个我的朋友,都留
着我的过去生活里的一个纪念,现在我读着它们,还会感到一种温情,

一种激动,或者一种忘我的境界。

其中《亡命》和《亚丽安娜》两篇是我所最爱的,它们表现着当时
聚集在巴黎的亡命者的苦痛。亚丽安娜,这个可敬爱的波兰女革命家要
回到华沙去。那一天我和吴替她提着箱子把她送到一个朋友家里,我们
带着含泪的微笑和她握手,说几句祝福的话,就这样分别了她。当她的
背影在一个旅馆的大门里消失的时候,我的精神被一种崇高的感情沐浴
着,我的心是充满着一种献身的渴望,我愿我能够有一千个性命用来为
那受苦的人类牺牲,为那美丽的理想尽力。我的眼里贮满着这青年女革
命家的丰姿,我和吴进了圣母院这古建筑,登上了那高耸的钟楼。站在
那上面,我俯瞰着巴黎的街市,我看那塞纳河,它们变得很渺小了。我
想起了刚才分别的异国女郎,我想起了华沙的白色恐怖,我想起了我们
的运动,我想起了这个大城市在近两百年间所经历过的一切,我不觉感
动得流下眼泪来。我颤抖地握着吴的手诚恳地说:“吴,不要失望,我
们的理想一定会胜利的!”这时候他正用着留恋的眼光看那躺卧在我们
下面的巴黎,便掉过头来回答我一个同志的紧握。他忘记了他自己和亚

丽安娜一样,也是因为国际大会的事情被法国政府下令驱逐的人。

以后因为驱逐令延缓了一些时候的缘故,我们还和亚丽安娜见过
面,吴和她过往得很亲密。后来吴回了国,她也离开了巴黎,我就再没
有得到过她的消息了。

直到前年我在北平意外地从一个朋友那里知道一点她离开巴黎以后
的消息,我便带着悲痛的怀念续写了《亚丽安娜·渥柏尔格》。甚至到
现在我每想起和她分别的那一天的情景,我还感到心情的高扬。我感激


她,我祝福她,我愿意把那小说献给她①。

翻过来就是1931 年。连我自己也料想不到,我竟然把这一年的光阴
几乎完全贡献在写作上面了。每天每夜热情在我的身体内燃烧起来,好
像一条鞭子抽着那心发痛,寂寞咬着我的头脑,眼前是许多惨痛的图画,
大多数人的受苦和我自己的受苦,它们使我的手颤动着,拿了笔在白纸
上写黑字。我不住地写,忘了健康,忘了疲倦地写,日也写,夜也写,
好像我的生命就在这些白纸上面。环境永远是如此单调:在一个空敞的
屋子里,面前是那张堆满了书报和稿纸的方桌,旁边是那送阳光进来的
窗户,还有那张开始破烂的沙发(这是从吴那里搬来的)和两个小小的
圆凳。这时候我的手不能制止地迅速在纸上移动,似乎许多许多人都借
着我的笔来申诉他们的痛苦了。我忘掉了自己,忘掉了周围的一切。我
简直变成了一副写作的机器。我时而蹲踞在椅子上,时而把头俯在方桌

上,或者又站起来走到沙发前面蜷伏在那里激动地写字。

在这种情形下面我写完了二十几万字的长篇小说《家》(《激流》

的第一部),十万字的《新生》(《灭亡》的续篇),和中篇小说《雾》

以及收在《光明》里面的十多个短篇。

因为这些文章我又认识不少新的朋友,他们鼓励我,逼着我写出更
多的小说。

1932 年1 月上海的炮声响了。2 月5 日我带着短篇小说《海的梦》
的七页原稿从南京赶回上海,只来得及看见闸北的火光。于是继续了将
近一个月的痛苦生活。后来在3 月2 日的夜晚看见大半个天空的火光,
听见几个中年人的徬徨、绝望的呼吁以后,我一个人走过冷清清的马路,
到一个朋友家里去睡觉。我在路上一面思索,一面诅咒,这时候我睁起

眼睛做了一个梦。我决定把那个未完的短篇改写成中篇小说。

这其间我曾经几次怀着屈辱的、悲痛的、愤怒的心情去看那个在日

军统治下的故居,去搬运我的被劫后的书籍。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一次枪刺几乎到了我的身上,但我终于把这一切忍受下去了。每天傍

晚我带了疲倦的身子回到朋友那里,在似乎是平静的空气中继续写我的

《海的梦》。

写完《海的梦》,我便到南方去旅行,看见一个疯狂的少女的脸上

的秋天的微笑,在那里起了写《春天里的秋天》的心思,回来后就以一

个星期的功夫写完了它。过后又写了《砂丁》,那材料是一个朋友供给

我的,他到那地方去过。他对我谈起那里的种种详细情形,鼓舞我写下

它来。那小说里也浸透了我的血和泪,贯穿着我的追求光明的呼号,那

绝望的云雾并不曾掩没了我的对于“光明的将来”的信仰。

夏天来了。我的房间里热得跟蒸笼里差不多。我的心像炭一般燃烧

起来,我的身子快要被蒸得不能够动弹了。在这时候我却枯坐在窗前,

动也不动一下,而且差不多屏绝了饮食,只是拚命喝着冰水来熄灭我心

里的火焰。同时我忘掉一切地把头俯在那张破旧的书桌上,专心重写我

的长篇小说《新生》。去年我已经写好了它,但是原稿跟着小说月服社

在闸北的大火中化成了灰烬。这次花了两个星期的功夫我把它重写了出

来,证明我的精力并不是敌人的炸弹所能够毁灭的。这其间我还写了收

① 1939 年我在一份法国报上读到她死在西班牙的消息。

在《电椅》里面的几个短篇。我以为我会得到一些休息了,然而朋友又
来催促我写长篇小说《雨》的续稿。直到写完了它,我才开始我那渴望
了许久的北方的旅行。在青岛一个朋友的山中的宿舍里我写了《电椅》
中的《爱》。一到北平,和一个患肺病的朋友住在一个小公寓里面,听
了他每夜每夜的咳嗽声,我开始写了我的《灵魂的呼号》(《电椅·代
序》),到了天津才写完了它。

北方旅行归来,我开始写作后来收在《将军》里的一些短篇。同时
在冻僵手指的寒冷的冬天夜晚我陆续写了我的描写煤矿生活的中篇《萌
芽》。写完了它,我又去广东、福建旅行,写了一些短篇和一本《旅途
随笔》。

写《萌芽》用力并不多,是正月初动手五月初完毕的。中间分了十
一次,每次执笔还不到一天,写成一章便送到一家周报去发表。全部刊
完后我曾把它校改一次。

《萌芽》里面没有什么空泛的想象,我确实充分地利用了我的一部
分的生活经验。我1931 年冬天曾在一个煤山上作过客人,在那里受过一
个星期的客气的款待。我又有着充分的自由,可以随意地看,随意地听,
而且随意地和一个机工在窑里埋了两个多钟头。就在这窑里一个多月前
曾发生过一次爆炸,死掉十五个人。因此曾有人劝阻我下窑,但我终于
冒险地下去了。我这样做并没有别的用意,连找小说材料的心思也没有。
说句实话,我只是在体验生活,尝尝生活的各种味道。所以直到两年以
后我才利用这个题材写了小说。后来又把它修改一次,并改题作《雪》
在美国三藩市出版。

从温暖的南方我马上又去寒冷的北国,这是1933 年年底的事。在那
里,在友情的鼓舞下,我完成了我的第四个短篇集《将军》。并且开始
写了《沉默》中的所谓“历史小说”,用“王文慧”这个笔名陆续发表
在《文学》上面。

同时我还写完了《电》。这篇小说是在一个极舒适的环境里写成的。
一个朋友让我住在他寄寓的花园里面,过了三个星期的清闲生活,使我
从容地完成了《爱情的三部曲》的最后一部。我应该感谢他。

从北平回到上海,我编好第五个短篇集《沉默》和杂文集《生之忏
悔》,写了我的第六个短篇集《沉落》,就动身到日本去了。那里的生
活使我写成了散文集《点滴》,和《神·鬼·人》,这是我的第七个短
篇集。

这就是我的写作生活的大概了。

这种生活完全不是愉快的。我时常说我的作品里面混合了我的血和
泪,这并不是一句假话。我不是一个艺术家,我只是把写作当做我的生
活的一部分。我在写作中所走的道路和我在生活中所走的道路是相同
的。我的生活里充满了种种的矛盾,我的作品里也是的。爱与憎的冲突,
思想与行为的冲突,理智与感情的冲突。。这些织成了一个网,掩盖了
我的全部生活,全部作品。我的生活是苦痛的挣扎,我的作品也是的。
我的每篇小说都是我的追求光明的呼号。光明,这就是我许多年来在暗
夜里所呼叫的目标,它带来一幅美丽的图画在前面引诱我。同时惨痛的,
受苦的图画,像一根鞭子在后面鞭打我。在任何时候我都只有向前走的
一条路。


在《灵魂的呼号》里面,我曾经写过如下的诉苦的话:

在一年半的短促时间里我写了十部长短篇小说,我这样不吝惜我的精力和健康,我
甚至慷慨地舍弃我日后几年的生活来换这八十多万字。我每写完一部书,总要抚摩自己的
膀子,我明知道这部书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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