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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长江文艺 2006年第02期-第24章

小说: 长江文艺 2006年第0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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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拉渣土的斯泰尔重型汽车冲了过来,司机急刹车,但还是把牛喜光撞飞了。这次不是假摔,牛喜光趴在升仙桥上,再也没爬起来。
  


贾平凹立碑
■ 晓 雷
  萧瑟的初冬,一帮文友去丹凤县吊唁一位百岁老人,她是孙作家的老奶奶,去世前,孙作家接来西安家中小住,老奶奶健康硬朗,精神矍铄,常为孙子和重孙们讲少女时代遭遇土匪“白狼”的故事。孙作家请圈内的朋友也去他家公寓楼上听讲,还邀朋友们每人提前为老人写挽联、写悼词,以便老人仙逝时悬挂起来,作一次书法会展。贾平凹写道:中国乡间贫困,尤其商洛山区,人活七十便已衰弱不堪,而孙老夫人杨氏百岁,头脑清楚,身板刚强。我曾去过孙家,老夫人年过八旬,尚能去村后拾柴。几年后再去,能记得我某年某月来家。再过三年见之,目有疾,听我声则呼我名。人到如此岁数,便已是仙,后辈子孙荣光,一方土地已生灵气。辛巳岁尾为孙老夫人百岁华诞书……许多文友都自撰自书,既张扬书法,又显示感受:忆昔日雨露霜雪乡野间高山流水洗红粉;叹今朝春夏秋冬城楼内明月清风说白狼。现在这位人瑞睡了一觉再没醒来,谁也没有丧事的感觉,反而当成了乐事,当成了集体旅游的由头,一同趋车翻越秦岭直奔其终老之所,瞻仰了遗容,吃过了丧宴,说说笑笑地返回,就像刚刚看过一台好戏。路过棣花镇,平凹顺便去父亲坟前烧纸,我们也随着一同去墓地拜谒。坟在一道高坡上,远远近近有不少墓地,家家立了砖砌石刻的墓碑,有的十分讲究,碑顶重檐,拱砖镂花,但平凹父亲的坟就一抔素土,长满了荒草。站在冬日裸露的黄土地上,鞠过一个躬,看着平凹拨弄火焰,风卷扬起灰烬如黑色的铜钱,在空中的飘飞,我就在想,为什么一向重视传统民俗的平凹不像村人一样为父亲立座碑子呢?
  时过三年,当长篇小说《秦腔》面世,我才恍然。平凹是用了另一种形式和另一种材料立碑,而且这碑不只是为他的父亲而立,也是为他的父辈同辈许许多多他爱的或者爱他的人而立,他是含着热泪立碑的,一如这本书扉页上作者的表情那样。
  在零五年这个酷热难耐的夏日,我原本是不想读书的,天气让人窒闷得气息难出。一本砖头厚的小说摆在桌案,瞥一眼都觉得沉重,哪里有勇气捧起来细读?但是看茅威涛饰演陆游的那个晚上与平凹碰面,他问我读《秦腔》了没,我不好意思说没看,支吾说才开始看,他说这书难读得很,我说等我看完以后再讨论。我的这个撒谎让我没有回旋余地,这书是不能不读了。
  天气持续在摄氏40度徘徊,人不动弹也一身一身流汗,我捧着《秦腔》不只流汗,还要流泪,那种苦力可想而知,因之,此后在研讨费秉勋教授书法艺术时我与平凹再次见面,第一句话就说,你应该给我发阅读奖。平凹嘻嘻地笑,问我感受如何,我说无可奉告,他即刻一脸不解。研讨会后聚餐,席间又说起轶闻趣话。马画家说,碰到一个怪人,最酷热难当的时候,身穿着老羊皮袄,他惊讶地问:你咋穿着皮袄?那人怒冲冲反问:我有皮袄哩我为啥不穿?他更惊讶地问:咦,你咋这么躁气?那人又怒冲冲反问:我热的,我咋能不躁?众人大笑。李书法家笑后,打开手机念了一个短信:老婆像中国电信,动行稳定,却不能带出门;小秘像中国移动,快捷方便,但要额外付出;情人像中国联通,感觉新鲜,却经常不在服务区。众人醒悟后,又是一笑。孙作家接着讲了一段真事。他说,平凹上了电视专题,他借了朋友录制的专题光碟回家播放,百岁老奶奶听说要看贾平凹的电视,也兴致勃勃地在电视机前就坐。但画面上出现的却是黄色镜头,一个白人女郎在正在吸吮一位黑人硕大的男根。孙作家傻愣之后,连忙按遥控器,遥控又缺电失灵,急得他连滚带爬地截断电源。但视力衰弱的老奶奶还在困惑,她问:平凹吃啥呢?孙作家支吾说,萝卜。老婆婆很认真质疑并介绍她的经验说,初伏种萝卜,末伏收萝卜,现在才到中伏,哪里来的萝卜?孙作家支支吾吾半天,急中生智道,他吃的是外国萝卜,进口的。举座笑得一塌糊涂……我悄悄对平凹说,我读《秦腔》就是这些感觉。平凹嗔我,准备回敬。我说:少安毋躁,容后细禀。
  真实的情况是,这本没有曲折情节离奇故事的书,我拿起来就再也没有中断阅读,汗水和泪水常常模糊了眼睛,我擦干后接着再读,读完50万字,以后好几天,我的情绪沉浸其中无法摆脱。
  我的老师曾说,平凹是一个魔鬼作家,意思大约是平凹的小说有一种魔力,能让人着魔吧?我没有细询他说的魔鬼含意。但是我确实体会到平凹的魔力。十几年前,我读了《废都》后,曾对朋友说过自己的感受,被登在了报上。平凹那时刚过40岁,我说他的长篇小说和他的人一样,人成熟了,小说也成熟了。写日常生活,从平凡琐事抓起很见功力,作品像生活本身那样平平常常,娓娓道来,很富艺术魅力。写平常生活细致入微,平常而不平淡,细腻而不琐碎。他的结构是草蛇灰线式的,隐隐约约向前发展,似羚羊挂角,无迹可求,这样难度更大,写出来更见功力。读这样的作品常感到是读生活,读人情世态。小说写了几个人物几个家庭,由此辐射当代知识分子生活中的多种不幸,人在破缺中磨擦,奋斗,求生,作品底蕴深刻。作者笔下的女人个个不同,妒妇、艳妇、荡妇、淑女、才女,形象鲜明,面目各异,人物心理刻画细致入微。作家的吸收能力很强,既有古典的化腐朽为神奇的传统元素,又有知识分子层面上的当代生活浸润,还有大量从普通生活摭拾的日常用语,语言达到相当纯美的地步。我感觉平凹小说技术的创造性很可能在以后的年代,会使他的这部小说有多种版本出现。要了解当今知识分子和劳动大众生存状态,他的长篇不可不读,可能外国人要了解中国普通人的生活状态,读这些小说也会有所借鉴。因为此书性描写颇多,如果像港台出版分级,标上青少年不宜最好。但很遗憾这句话报上没有刊登。
  我是激动派,激动起来,急不择言,不计得失,只顺感情,因此常常难以顾全。在谈及这部小说时,我用了里程碑一词,惹来了非议。春节期间给一位前辈拜年,恭贺新春之后,老前辈就开始耳提面命,责备我的幼稚与荒唐,怎么可以对那部小说用这样的崇高之词。我辩解说,这词是中性的,而且是从某种角度上看。他说从哪种角度看都不行。我知道老前辈有从他自己经历中形成的文学信念,他的责备和呵斥完全是关心和爱护,使我获得新的思想教益和情感熏陶,让我此后的思考更能慎重和严谨一些。然而读过《秦腔》之后,我仍然想到碑这个词根。这不仅仅因为贾平凹自己说过他要为故乡立一个碑子。
  在《秦腔》一书中,平凹把他此前已形成的小说特色又一次体现出来,特别是经历过《高老庄》一书后,这些艺术特色继续深化和纯化,在《秦腔》中达到新高度和深度。他完全摆脱了小说可能有的既定程式,用一个半痴半癫的农村青年的口,来讲述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村夫野老和身边琐事,这是再也普通不过的生活,再也普通不过的人物,但那种真实、真切和真挚,精确到了不差分毫的程度。农民的柴米油盐,酸甜苦辣,农民的逢年过节、婚丧嫁娶、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妯娌间的你长我短,兄弟间的争多论少,祖一辈的坚持固守,不变初始,子一辈的不循旧套,自走新路,孙一辈的放浪形骸,百无禁忌,土政治家的明争暗斗,土企业家的精明算计,土商人的歪门邪道,土文人的酸腐油滑,以至于孩子生下来没有屁眼,鸡孵出来的是三只腿,蛇钻进人的嘴里,种种奇闻,桩桩怪事,全都在小说里一一呈现,在乡间这块土地上可能有的和已经有的,几无遗漏。而在这种密不透风的叙述中,我们感受到的不仅仅是那种我们已经熟悉的,几千年来一成不变的许多似乎僵固了的事物,更惊心动魄的是渐渐发生的令人心神震颤的变化。流行歌的入侵与秦腔剧的式微,造田淤地的冷落与市场商贸的火爆,乡村的青年男女流向了城市,城市里的五花八门浸润了乡村,农村依旧是往日的农村,农村再也不是往日的农村,一个让我们永远依恋的永远亲切的、实实在在的农村,一个让人心悸的不可逆止的变化着的真真切切的农村,被平凹的笔,固定在纸面上,犹如用刀刻在石碑上一样,永远地难以磨灭了。聪明智慧、勤劳淳朴、谦恭礼让、英勇无畏,还有狡黠欺诈、奸滑懒惰、愚昧固执也同时固定在纸上,也铭刻在了石头上,像颜真卿家庙碑一样述说着功德,像姚伯多造像碑一样叙述着虔诚,也像张猛龙清颂碑一样述说着劳作,我们的后人也许会像研究曹全碑一样,从那字里行间寻找和考究着20世纪末到21世初的这样一段平常而又异常、普通而又特殊的乡村生活。
  
  贾平凹是用一种大散文的笔法来写小说的,是一种源有所本的继承,更是一种独立特行的创新。说他继承,是因为中国古代小说早已开创了这种描绘普通日常生活的先例,到了明末清初已达炉火纯青之境;说他创新,是因为在21世纪初,在人们读惯了故事情节为小说的主要叙述方式的风靡之中,他却用一种几近极端的鸡零狗碎的散文笔法来呈现时下农村的生活形态和农民的生存方式,但质朴得一如生活,密实得一如岁月,把白描一法发挥到了极致,弄出了新奇的面目。在《高老庄》中,我们还看到过情节的大起大落,大开大阖,而在《秦腔》中竟几乎呈现了全程的平稳浩荡。在《高老庄》中我们还感觉有疏密不当的不和谐之处,而在《秦腔》的50万字中,你竟然没有感觉磕绊,甚至那喜丧大事中的采购清单,繁文缛节的礼仪,村委会上支部书记的干巴干燥的长篇讲话,承包工与村委会的协议合同,秦腔的历史渊源、传统剧目与表演行当冗长的流水账式的介绍等等,你也不觉得突兀和累赘,甚至你觉得缺了这样的笔墨,仿佛就会少了生活的本真。
  我以此忆及贾平凹往日的一些生活片断。朋友要结婚了,他主动请缨作司仪,几天前就撰写主持词,把乡间婚礼上的说笑逗趣化入城市生活的情景之中,像相声演员一样说学逗唱,弄得整个婚礼仪式笑声鼎沸。事后被戏称为中国第一主持人,称其风头之健盖过了独霸天下多年的赵忠祥。朋友的母亲过生日,除了三叩九拜的一整套陈规旧俗,还请一班秦腔演员,摆开自乐班唱到昏天黑地,平凹就住到朋友家里看热闹,与老寿星和祝贺者一同尽情享受寿诞喜庆。女儿要出嫁了,半年前他就给文友们打招呼,到时不准行礼,只要赠字,整得一帮写字迷各显神通,自吹自擂,婚礼还没开始,先把个喜来大酒店变成了婚联评比大赛舞台。鞭炮齐鸣,管乐高奏,彩带飘荡,彩雨纷飞,新郎新娘花枝招展地依照一套传统程序行进,新上任的老泰山跑前跑后,忙得连整衣服的工夫都没有,穿旧了的夹克衫敞开着,皱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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